林朗正麵臨著殘酷的選擇。


    剛剛不知怎麽迴事,他和了無都是眼前一黑,再能視物的時候,就帶著懷中的朱珥出現在麵前這片樹林裏。


    林子看起來和他處沒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林子裏好多人。認識的人互相間一問,才知都是同一時間被傳到了這裏。


    林朗舉目一望,心中隱隱猜測,估摸著進林子還能活動自如的人都在這裏了!


    “這種時候你還帶著這個廢物做甚?”一個小門派名叫丁三石的弟子和林朗有些交情,見他抱著朱珥,不由開口說。


    林朗笑了一笑,心裏有些不虞,不帶著朱珥,難道任她自生自滅麽?虧他以前還將丁三石當做朋友,沒曾想他居然勸他做一個危難之時拋棄小姑娘的惡人。


    丁三石見他不聽自己所言,識趣地不再多言。


    正在這時,羅刹林西南方寶光衝天,連這片子林子的黑霧都被寶光衝得稀薄起來。


    “瞧……真的有寶物。”


    “這趟值了。”


    ……


    眾人一邊說話,一邊飛快地往那處掠去。


    丁三石以前承過林朗的情,見他不為寶物所動,便又來勸他,“走吧,去遲了,什麽都被搶光了。”


    林朗猶疑不動,寶物是需要搶奪的,帶著朱珥實在不太方便。


    “你們掌門呢?”那丁三石頗覺林朗這麽個年少有為的人為一個廢物放棄大好機緣不值得,眼珠子轉了轉,靈機一動地問。


    “掌門他們……昏死過去了。”說起這個,林朗滿臉頹喪和擔憂。


    “那你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搶寶去。這片林子詭異得很,那些寶物中總有能克製它的,搶得一件,他們醒過來就有望了。”丁三石將林朗往前一扯,急衝衝地說,“正好我的師兄弟們也昏死過去了,我勢單力薄的,大夥兒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這……不然,帶上朱珥一起?”林朗有些動心,轉頭看向了無,征詢他的意見。他和了無在林子裏一路同行,心裏早將他當成夥伴,這種時候,了無的態度很是重要。


    丁三石盯著了無,不停給他使眼色,隻盼著這和尚千萬別同意林朗的說法。帶上一個小廢物,能自保就不錯了,還奪什麽寶?


    “我讚同丁施主的說法。”了無將丁三石的動靜盡收眼底,他念了聲佛號,見林朗臉色一沉,微笑著繼續說,“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貧僧觀這羅刹林沒有兇禽猛獸,將小施主留在此處,比跟著我們去險地安全。”


    丁三石聞言大喜,急不可耐地從林朗懷中奪過朱珥,將她重重地往一棵大樹低下一放。


    “先將她放在這裏,等我們迴頭再來接她好了。”丁三石輕鬆地笑說。


    與此同時,林朗驚喜地喊了一聲,“朱珥,你醒了?”


    “哼……”朱珥其實早就醒了,聽到他們討論要不要丟下自己,就頑皮起來,繼續閉著眼睛想看看林朗會怎麽選擇。好失望啊,林朗居然真的要丟下自己!


    “朱珥,你聽我說,我沒有要丟下你。”林朗愧疚地蹲在朱珥麵前,看她避過自己伸出的雙手,不由更是歉疚,“我沒留意,就讓他將你奪走。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在你在,我會好好的將你交給小師妹。”


    朱珥歪著頭看著林朗,他說話的樣子好真誠……再仔細迴想下,剛剛他滿臉急色跟在丁三石身後,手都伸出來了,應該是要重新抱起自己的意思吧?


    “哼,有待觀察。”朱珥嘴上如此說,卻沒有再避開林朗抱自己的雙手,乖乖地任由他將自己抱起來。


    “朱珥,你醒過來了,真讓人開心。”林朗覺得眼睛似有濕意,潤潤的。


    他打心底開心,朱珥又重新接納了自己。這羅刹林陰森恐怖,剛剛一堆昏迷過去的人,就他和了無清醒著,可那種清醒,還不如直接昏迷過去呢。


    絕望……絕望……無盡的絕望……


    可朱珥醒過來了,那樣的鮮活靈動,那樣的乖巧可愛。她是駱梨認下的小妹妹,在林朗心中也就是自己的小妹妹。她的醒來,讓林朗有一種親人失而複得的驚喜,更看到了林家山他們醒過來的希望。


    是的,朱珥都能醒過來,林家山他們一定也能醒過來。


    丁三石在一旁等了半天,發現林朗完全沒有去奪寶的意思,恨恨地看了朱珥一眼,便飛快地離去了。


    “了無大師,我決定帶著朱珥迴去剛剛的地方,指不定,掌門他們也醒過來了。”林朗抱歉地對著了無說,“大師還請自便,等掌門清醒,大師如有需要幫忙的,我天劍門義不容辭。”


    “出家人,焉能被寶物所惑?”了無搖了搖頭,也不離去,反而老僧入定一般在地上坐下,閉著眼睛更念起經來。他的聲音,在羅刹林中傳蕩開來,以他為中心的黑氣,竟如避瘟疫一般避開。


    漸漸地,朱珥他們就處在了一個沒有黑氣的圓圈內。


    “大師真是慈悲為懷。”林朗見他如此,不由肅然起敬。


    “臭和尚。”朱珥卻沒好氣地嘟囔一句,她本來就討厭和尚,剛剛這和尚勸著林朗丟下她,她於是更討厭和尚了。


    “朱珥。”林朗以為朱珥不懂了無此時念經的意義,忙正色給她解釋,“大師在以畢生修為和魔物做抗爭,可敬可佩。不得無禮。”


    “可我就是討厭和尚嘛。”朱珥才不信這和尚念幾句經,就能將那個黑影美人給打敗。


    “他剛剛並無惡意。”


    “沒有剛剛的事兒我也討厭和尚。”


    “為什麽?有和尚得罪過你?”


    朱珥嘟起嘴,梳著小花苞的頭使勁往林朗懷裏拱。


    得罪朱珥的,可不是一個和尚,而是一個寺廟的和尚。


    朱珥很小的時候一犯錯,就會被老族長罰關小黑屋。關小黑屋其實沒什麽可怕的,朱珥關著關著,就關出經驗了。閉著眼睛睡覺,多睡幾覺,朱寶就會來接她出去了。老族長拗不過朱寶的撒嬌鬧騰,總是在朱珥小黑屋才關了不到一半的時候被朱寶鬧著放出了朱珥。可老族長又實在討厭朱珥,後來再關朱珥小黑屋的時候,就將地方選在了偏僻的朱家祖宅。


    好巧不巧,朱家祖宅旁邊就有個寺廟,那些和尚天還沒亮就念經,天都黑盡還在念經。朱珥睜開眼睛耳朵裏也是念經聲,閉著眼睛耳朵裏也是念經聲……念經的和尚實在太可怕了,等朱寶接朱珥出小黑屋的時候,朱珥活生生瘦了一圈,從此見到和尚就討厭。


    “貧僧大概知道,小施主討厭我們的原因。”了無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停止了念經。他的臉色比先前更白,嘴唇幹涸地裂開了口,雙眼格外委頓無神。


    “瞎說。”朱珥討厭和尚的原因其實不太能說出口,說起來和尚又有什麽過錯呢?了無說他知道,朱珥就好像被人窺探了內心的秘密,不由氣惱地紅了臉。


    “三年前,臨安元鄰寺,貧僧受一位母親之托,替她的小女兒祈福。貧僧帶著九百九十九個師兄弟們在元鄰寺不眠不休地念了七天的經,那位母親就在大雄寶殿的佛祖麵前不吃不喝地跪足了七日。那位母親有一位天資很不好的女兒,這輩子決計是無法修仙,隻能如同凡人一般過平庸的一生,所以,她為她的女兒祈福,願女兒短暫的一生能夠順遂,平安喜樂。”


    “娘……”了無還沒有說完,朱珥就在林朗的懷裏哭的稀裏嘩啦。


    那是明月,是她的母親。原來當年那源源不斷的念經聲,背後全是明月的苦心。


    “大師,是我錯了。”朱珥哭得像一隻小花貓,哽咽著對了無說。


    她天生廢材,朱宗明和明月為此操碎了心。,當著朱珥的麵,怕她敏感傷心,從來都是避談修仙界大小事兒,更是從不在朱珥麵前修煉。


    “小施主是個有福氣的人。”了無念了聲佛號,微笑著說,“這次進入險地,貧僧有幸跟在小施主身畔,怕是要借些小施主的光。”


    “朱珥,聽到沒,大師都說你是福星。我們一定能夠安然無恙地從這鬼林子出去。”


    朱珥難得害羞起來,將頭藏進了林朗懷裏,卻又想起黑影美人的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心裏一顫,忙抬起頭,拉住林朗的袖子,想張口……又停住。


    “怎麽,餓了?”林朗知道朱珥一向餓得特別快。算一算時間,她大概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林朗犯難,他早就辟穀不食,身上從不帶食物。


    林朗不說,朱珥還沒感覺到餓,他一說,朱珥的肚子就應景地咕咕叫了一聲。


    了無默默地遞過來一個饅頭,為難地說,“沒有水,小施主將就吃吧,小心別噎著。”


    朱珥接過饅頭,張大嘴啃了一口。她啃著饅頭,腦子裏還琢摸著怎麽給林朗和了無說黑影美人的事。


    不能說實話。


    朱珥有一種直覺,黑影美人願意讓朱珥知道她的存在,可未見得願意讓更多人知道她的存在。若是說出來,她那麽厲害,直接將了無和林朗滅口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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