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前腳剛走,李行胥一行人就摸到了地牢之處,見地上一片狼藉,顯然此處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爭鬥,護衛在李行胥身邊的護衛仔仔細細的查看了周圍痕跡。


    “世子,這裏又有個通道!”其中一名護衛朝著石台上的李行胥喊道,“這裏有人行走的痕跡!”


    “追!”李行胥下令,一行人趕到密道盡頭,卻是什麽也沒有發現。


    “還是晚了一步啊......”李行胥跟隨在後麵,直到又轉迴了原先的竹林,“查清楚他們一行人去往何處?我想應該離得不遠。”


    “是!”幾名護衛聽見命令便立刻離開了竹林追查越十娘一行人的蹤跡去了。


    幾輛馬車從京城緩緩使出,一路疾馳到了竹林,為首的馬夫看到李行胥站在官道邊上已經在等候,立馬跳車下來請安,“世子,道觀真人有請您去一趟。”


    李行胥聽聞有些沉默,他知道道觀真人已經知道他沒死,這次恐怕是想躲都躲不開了。


    他微微垂眸,“好,容我先迴府上整理一番,再去請安。”


    “真人現在就想見您,還請世子上馬車。”原本還想找個迴府更衣的借口,看樣子今日不去是不行了,他吩咐周圍一幹人等繼續追查林其之他們的下落,“隨時來報。”低低吩咐給了身邊的師爺,便上了馬車,一行人分成幾路,師爺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通知城裏樓中弟兄,看護好少主!”


    馬車一路飛奔從南麵城門而入,這樣到達道觀的距離會縮短一些,他在車上閉目養神,心裏卻在盤算若是見到那位道長,該說些什麽?不知道離開了這些年京裏究竟是怎麽變化的?自己母親沒死的消息那位道長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隻感覺外麵冷風透過厚重車簾,直直刮入心的寒冷,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世子,到了。”那馬車夫掀開簾子,眼前出現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道觀依舊,心不如故,他知道一旦邁進道觀之門,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門口的一群人早就在等候了,為首的老內官一見著是小世子來了,連忙從台階上奔下來,溫和語氣裏帶著一絲哽咽,立馬俯身跪下,“世子,老奴有禮了......”


    “王老內監,快快請起!”他許久未見,對方還是一眼認出,心裏自是感歎萬分,眼前跪倒這位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又是先皇後娘娘身邊的老人,如今這般團聚,自然是萬般感動,他趕緊上前扶起,“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還能見著麵。”


    “是啊,是啊。”王老內官被他扶起,忍不住偷偷拭淚,連忙說道:“陛下在裏頭等您許久了,殿下,趕快進去見見罷,陛下這些年沒少為殿下祈福啊!”


    說罷,老內官就在前麵開路領著李行胥往裏麵走去,他看著周圍的一切景色,與記憶裏的毫無區別,甚至比自己離開那年還要華麗許多,一路上的多了許多亭台樓閣,兩旁的宮女們拿著新鮮貢果,以及上等香火往正殿走去,煙霧繚繞,殿中長生之像找了南晉最好的工匠重新塑造金身,李行胥眼見到這一切,心裏不禁生出一絲厭惡之情。


    誠然,這十多年以來圍繞著南晉上下的長生崇拜越來越昌盛,從官到民,他從小就知曉自己這位皇伯父甚是迷信,每次去請安問候,殿中總是迷霧繚繞,充斥著不見真相的氣氛,十分壓抑。


    他那年詐死離京,化名李行胥行走江湖之間見了太多的民間疾苦,想起許多百姓因為南晉皇家內部權利爭鬥,早就叫苦不迭,隻能將自己的信仰統統托付給了長生之念。


    穿過幾處大殿,看到後麵一片寧靜湖麵,浩渺煙氣之間,一處亭台樓閣獨立於水麵假山之上,那裏他的皇伯父,南晉的皇帝陛下,如今的紫雲道長正在看向他這邊,兩人之間視線對上,李行胥隻能微微低頭,由著王老內監帶著自己走上那處亭台。


    片刻之間,人已到了跟前,紫雲道長揮手屏退周圍所有人,一時間,這個空間裏隻剩下了闊別已久的叔侄二人。


    李行胥先跪下行了大禮,一聲恭恭敬敬地參見陛下,與其說是想行大禮,不如說是將一切禮數做足,沾了先手。


    那紫雲道人一直看著他,沉默良久,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侄兒,你可知道,朕聽說你去世,天天為你祈福,希望你在那邊與你的皇後伯母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你知道的,她生前最喜歡你。”


    李行胥一麵聽著,一麵在心裏盤算,要如何迴答自己的“死因”。


    “你很讓朕失望。”紫雲道人半眯著眼睛,細細打量跪在地上,起死迴生的小侄子。


    醞釀片刻,他刻意換上哭腔,裝作悲愴的樣子,“侄兒不孝!”又是連連磕著響頭,不多餘迴話,隻當是自己的過錯,細究起來,若不是他見到母親與皇伯父他們鬥得你死我活,沒人在意他的感受想法,索性裝死離開京城,沒想到,幾個月前林其之將自己的身世在元州比武大會之上揭露,否則他還能一生一世隱瞞下去,想到這裏,這心頭對林其之的恨意便多了十分。


    “是因為你母親的關係嗎?”


    “不是,行胥自知能力有限,不能為長輩們分憂勞苦,實在是侄兒的過錯,與任何人無關,萬望陛下莫怪罪於其他人。”


    “你是什麽時候迴來的?”紫雲道人又問道,“如今是為何肯迴來了?”


    “侄兒隻是聽聞母親病逝,原本想偷偷迴來祭拜一下母親,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陛下,臣該死!”這樣迴答最是安全,這位陛下不知道心裏在算計些什麽,見招拆招才是應對上策。


    “唉,你這孩子倒也是實心人。”說罷便要來扶他,“起來,讓伯父好好看看!”李行胥叩謝大恩之後,眼前閃過淡紫色的衣衫道袍,鼻子裏傳來一陣陣的沉水香氣息,李行胥微微抬起眉眼,眼前的伯父頭發上多了幾根銀絲,臉上到沒什麽改變,歲月對他倒是不殘忍,道人隻是微微笑著,“太子什麽時候來?一旦到了讓他立刻來見自家兄弟。”


    兩人一番推脫之後,道人坐在上座,李行胥就坐在右邊下首,兩人之間不遠不近的距離,既顯了君臣本分,又能顯出皇家待人寬厚的氣氛來,不一會兒,太子李玉寒便匆匆趕到,堂上又見到“還魂歸來”的表兄弟,見自己父親又是和藹笑著,想起元州總兵府的破敗,此刻李玉寒心中隻剩一片淒然。


    李行胥見到闊別已久的表兄太子,又是行了一番君臣大禮,兩人寒暄,坐在一旁的紫雲道人便起身,“今日是難得一見的好日子,你們兩個許久未見自然有很多話想說,朕先去參拜長生娘娘,太子,你順便在此用了晚飯,再迴到自己宮裏,君泊,你留在朕身邊,我們爺倆好好相處一段時間。”交待完這些話,就翩然離開了。


    隻剩下李玉寒與李行胥兩人,一瞬間氣氛變得沉默,不知道誰先開口,還是李玉寒沒忍住,


    率先開口:“你一直在元州吧?一直跟令儀妹妹在一起?”


    他知道,道長故意剩下他們兩個,對於元州的事情,李玉寒自然是不會放過他的,早就布置了多路眼線盯這亭子裏到底說什麽,李玉寒又往前走了一步,“君泊,你為何要這樣做!”


    “太子殿下,元州總兵府的事,臣很抱歉,沒能護住令儀妹妹,是臣的錯。”想起元州那一場大火,心中好生難受,趙令儀一家死在自己麵前,自己好像什麽都做不到,李玉寒的責怪他早有準備,畢竟是他的生身母親家人。


    “哼,還不是拜長公主殿下所賜,秦家,元州總兵府都被她一手掐滅,姑姑一臉無辜,總說自己不知道元州的事情,可我心裏明白,姑姑她比誰都想報複!”李玉寒恨恨說道,“還有你,不知道姑姑手上的髒事,你李君泊,哦不,李行胥樓主又幫著做了多少?!”


    他站在一旁久久未言,隻是聽著李玉寒對自己的詰問,他見他一直不說話,便幹脆發了性子,“我們這一家人,都是瘋子!”


    “一切都是臣的錯。”他隻能這麽迴答,李玉寒見他如此,慘然一笑,“居然還要跟你吃一頓餐飯,如今樓主肯迴來,是來參加自己母親的葬禮嗎?”


    “是。”李行胥見他麵上怒氣越盛,語氣裏滿是鄙夷之情,兩人的關係恐怕這輩子都是如此了,宮女走上前來,“陛下請兩位殿下前去汝陽廳用膳。”


    李玉寒聽到這話一下走在前麵,李行胥遠遠跟著,一旁的宮女說道:“世子的房間已經收拾停當,就在東南角邊的院落。”


    “謝謝姑姑費心。”


    “世子客氣了。”眼看著夜色將近,眾宮人點上長明火燭,一行人穿過院子,來到一處幽靜地方,“殿下,汝陽廳就在裏麵,請。”


    一路引導進了汝陽廳,宮人們已經將清淡可口的素菜,還有山珍燉了幾個時辰的湯羹奉送上桌,兩人按照引導各自入席,李行胥坐下才發現自己右上席的位置上,擺放了母親的靈位。


    相同的李玉寒身旁擺放了元州總兵府的靈位,兩人對峙,氣氛一下又到了冰點,眾人一聲不吭的上著菜肴,中間位置上早就用沉水香熏過一邊,兩人這才注意到,陛下位置身後有個巨大的長生娘娘,不一會兒,見宮人通通跪下迎接的樣子,兩人也趕緊行君臣之禮,紫雲道人,就從長生娘娘像旁邊的側門出來,換了一身道袍,見自己家小輩又跪在地上,趕緊上前,溫言幾句,“都是一家人,這是做什麽?”


    又是一番推辭謙讓的言語之下,這桌席麵總算是開了張,紫雲道人就坐在他們倆的正上方,宮人們就侍候在一旁,默默盛菜盛湯,氣氛一時詭異之際,後麵幽幽香火,身旁即是親人牌位,外麵黑霧濃重,像是中元鬼門打開的樣子,無數幽靈在此處不肯離去。


    “君泊,一會兒讓人領你去住處,玉寒,既然君泊迴來了,你要好生照顧他,畢竟是太子哥哥,小時候你們倆最親近了。”紫雲道人一邊笑著,一邊卻在看著他們各自臉上的表情,頗覺好笑。


    “好了,今日也累了。”道人一揮手,宮人們又是一通下跪,他便離開宴席,席間又剩下李玉寒與李行胥兩人,李玉寒轉身看向李行胥,嘴邊浮現一絲冷笑,“對了,差點忘記問賢弟,你還記得世間有個叫李君泊的人嗎?”


    李行胥默然無語,他知道,自從踏進了這門想要迴避的人就沒辦法迴避了,他們一心將自己扣留在此處,想必外圍高手早就層層包圍了這裏,就等母親與他一樣“死而複生”。城裏一片風聲鶴唳,即便是從南邊城門進來,坐在馬車裏也能感覺出來,南晉國運,早就不複從前了。


    “哼,你始終是這裏的人,無論如何,你都沒辦法擺脫此處。”李玉寒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皇家人始終是無情的,君泊,望你好自為之。”話音落下,他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李行胥站在席間,望著周圍的靈位,又看向長生娘娘,那種難以言喻鋪天而來的壓抑,死死覆蓋住心頭,不讓人喘息,不讓人有任何生念。


    他眼中溫熱,就算是外界想要傳遞什麽消息進到這裏隻怕是難上加難,到時候城內必然是一場血戰,又是歎了一口氣,宮人就帶著他走到東南角上的偏僻院落裏。


    這裏早就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不見一絲灰塵,也不見一絲枯敗之景,偌大院子裏,宮人們點亮起長明蠟燭,他踏進屋內,書櫃,書桌,還有日用的一切早就備下,這裏的掌事姑姑見李行胥一言不發,麵上不定,出聲寬慰:“世子隻需安心在這裏住下,陛下說了,一切吃穿用度還是跟從前一般,要是有什麽需要的,世子吩咐我們去辦就是了。”


    他點點頭,宮人們見布置完畢,便關上門退下了,突然聽到一聲鎖門之聲,李行胥大感不妙,便走到正門之處,大聲喊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陛下有令,世子隻需安心居住就好。”說罷就讓人退到外麵去了,李行胥心裏又氣又急,“這分明是軟禁!”


    於是想動用真氣衝破鎖鏈,居然一點功力也使不出來,“不好!”心知他們下毒,“好卑鄙!”


    隻能悶悶坐下,看著屋子裏蠟淚滴下,一不留神,便在忐忑不安無比煩悶中,等來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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