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出來之後的第五天,一大早讓人套了車,我披著褐色的鬥篷,急匆匆上了車,馬車行駛在路上,清晨的鳳儀街頭還在沉睡,隻有馬車壓在石板路上發出嗒嗒嗒地聲音。


    又是熟悉幾個繞彎,我撩開馬車簾子,天也昏沉,看似要下大雪的樣子,馬夫自顧自的說起:“鳳儀難得這麽陰冷,姑娘大清早的出門可要穿暖衣裳。”


    “謝謝大哥提醒。”我隨口應了一句,隨著速度緩下來,熟悉的樓閣出現在眼前。


    “大哥就在前門停下吧。”


    “好嘞。”說完就讓馬車停下來,撩開了車簾,我跳下車,車夫已經見怪不怪,口上說著姑娘注意平安,又是轉向走迴,我等在門口,片刻之後,六爺就跑出來,“姑娘好等,請跟我來吧,少主也起了。”


    我點點頭,六爺在前麵帶路繞進小巷,我們倆走到了一處烏木門前,這裏大約是落雁樓的側門之一,六爺上前敲了三次門環,裏麵人就打開了,我也緊緊跟上,落雁樓看似離得很遠,但這兩處應當是打通了,與元州的藥鋪,還有麗都的香料鋪子的規格要大上許多,院子依舊被打理得很好,也是花香遍地,六爺這時候停下來跟我說:“少主最喜歡這處園子,院裏的這些花兒都是精挑細選的,喏,姑娘往裏麵走,”六爺領著我又往前,門洞穿過,又是一處偌大院子,六爺指著一個方向,我順著看過去,不住誇口:“果然,這株確實上品。”


    那花開得極好,嚴冬裏還能開出這麽旺盛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懼怕即將來臨的風雪。


    “蝴蝶蘭,你要是喜歡,迴頭讓人給你送去玉如意。”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六爺行了一禮,就退下了,“這還是從京城裏帶來的.......”聽著李行胥的語氣裏還有些遺憾,我存心開了個玩笑,“我看上什麽你都送我嗎?”


    “你要是願意,也不是不可以。”好嘛,這話頭又引到自己身上,“我願意自是我願意的事情,李公子,我可是又一次大早上陪著你了。”


    “我讓人煮了兩碗小餛飩,你隨我來吧。”


    我們倆一直並行,他今天披了件月白色的鬥篷,手上拿著暖爐,腰上配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我正在打量他這身裝扮,他的手這時伸了過來握住,“手怎麽這麽冷?”


    原本想抽迴的,但他不自覺的加重了力氣,我又想到他身體還未好全,“你最近如何?內力還有可能恢複嗎?”


    元州那兩刀,心裏總覺得對他不起。


    他溫和笑著,“無礙,老齊說,隻要好生養著,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至於內力,怕是再難恢複,不過,眼下就算我恢複內力,也打不過你了。”


    兩人又是走上長廊,又是穿過一個小門洞,又來到一處幽靜院子,“蓮笙,我已經讓她迴京城了。”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蓮笙對你的心思.......要是有誰這樣待我,怕是早就心動了。”


    “我隻當她是屬下。”


    “屬下?蓮笙在麗都誰也瞧不上,唯獨對你,說句你不愛聽的,你讓她為你去死,她也是甘願的。”


    “那你呢?”


    “我?”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迴答他,肯救他確實因為這一路上的羈絆,冥冥之中我們倆總會因為陰差陽錯纏在一起,這樣的感情真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嗎?我其實不太懂,“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們倆能在一起說話就很好,我是與你說話時候感到開心,可我們越走越遠,李行胥,你清楚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是靠相愛才能跨越的。”說完,心裏歎息,也不去看他,可他依然不肯放手,“十娘,我們能不能舍了這裏的事情,一起逍遙江湖啊.......”


    我心裏想到:“你母親殺我全家的血仇還未報,還有眼下一切要做的事情,”邊想邊努力掙脫,“李行胥,我們之間,還有一件事情未了......”


    他聽到我這樣說,眼神黯了黯,手上的勁送了,我連忙抽迴,站在門前,屋子裏麵熱氣便冒出來飄到天上,他低聲說了句:“進去吧。”


    他推開門,我跟隨其後,我們各自坐定之後,有人把熱騰騰的小餛飩送了上來,我們之間放了一瓶胡椒辣子,就好像迴到元州街頭一般,隻不過,心境早就與那時不同了。


    “李行胥,說正事。”


    “林其之來找過你?”


    “對,他來找過我,說是要和我做一筆生意,對了,秦旗以那邊有什麽反應?那明器是不是送給你母親的?”


    “是,我母親,,,,,,長公主,他們決定在正月過了之後下葬。”


    “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想去一趟京城西郊的靜莊,她的靈柩一直停在那邊,我還未去祭拜.......”


    我等不及直接往下說:“溧陽酒坊的那些人是不是在你手上?”


    “沒有,他們被林其之劫走了。”


    “什麽?!”我有些驚詫,但又冷靜下來,“什麽時候,具體位置在哪裏?”


    “不知道, 看樣子,林其之打算拿他們做一些文章。”


    心裏又是一驚,那些人不知道情況怎麽樣,林其之不知道會用什麽手段來對付,一石二鳥?林其之,想到這人又是一陣頭疼,老天啊,這樣難對付的人來一個就夠了,眼前給我來了倆,真是頭疼的很。


    餛飩食不知味,一口被燙到,舌頭上好似被燙出了個水泡,他一下起身就來到我身邊,兩人離得隻有一個鼻尖這麽近,這時候才發覺,這狐狸的眼睛真是生得賊好看,睫毛又多又密,此時他的眼神裏透著關心,我有些把持不住,身子往後退了退,沒想重心不穩,兩人齊齊摔倒在一起,遠處的火盆裏還在劈啪響,心卻是快要蹦出來了。


    臉上迅速燒紅,眼神忍不住亂轉,努力克製,他還是那般直勾勾盯著我,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兩個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他把我往他懷裏拽了拽,手墊在我的腰後,加了力氣,我實在忍不住出聲:“你,能不能起來啊?”


    “害羞了?當初在麗都的時候,膽子怎麽會這麽大?”說得便是那一晚他借著發酒瘋,兩人差點就要魚水之歡,幸好後麵掙脫,否則真是要完蛋了。


    “你,對女孩子是不是一直這樣?所以蓮笙才會對你死心塌地?”還沒說完,他不管不顧就吻上我的唇,我瞪大眼睛,本想狠狠一把推開,不料這貨加深了那吻,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情思也慢慢亂的,他的手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


    雙手都被鎖在懷裏,見我不再掙脫,便開始大膽起來,又吻向了我的耳垂,我心裏發癢,“李.....死狐狸你別.......這樣。”


    “沒事,十娘,放心一切有我。”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何變得格外低沉,我雖沒經過這樣的事情,但這樣下去,兩人非得真要出事了。


    此時聽到屋簷上一陣冷笑,“李行胥!”我大聲叫著,“有人在。”


    這才有些依依不舍,目光纏綿,緩緩停在我頭上,氣息將穩未穩的樣子,我見他離開,迅速坐起,大致看了下身上,幸好未曾淩亂,一下撞開門,退到院中,循著聲音,原來真是林其之偷摸過來在看好戲。


    “林公子,這麽早?”心裏想著夥計們還在這人手裏,索性與他周旋,輕輕一點,飛上屋簷與他一起。


    “早知道小爺我就不出聲,好好看他一場春宮戲。”


    “你倒也不挑剔啊?”這人一向是在風月場上混慣了的,在星月樓裏真是看了不少關於他的好戲。


    “林公子,我也不跟您打岔,手上那些人交出來吧!”


    “溧陽酒坊和玉如意有什麽關係?”


    “有沒有關係,我不用向林公子你說明。”語氣冷淡,我也並不是很想搭理這人,“林公子是生意人,酒坊那些人麻煩公子開個價錢,玉如意正需要這些幫手。”


    “姑娘,你還沒迴答我,你與他們是什麽關係?”


    “林公子,你說與不說,這些人我都要救出來,況且,你攔不住我。”林其之又冷笑一聲,“不錯,我是打不過姑娘,要那些人其實也很簡單,姑娘要是現在有空的話,跟林某人走一趟?”


    我轉頭看著站在院中的李行胥,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但也是帶著希望看著我,似乎在告訴我,“不要和他走。”


    “李公子,我好心提醒,您該迴京城一趟了,長公主那兒,不去祭奠?”說罷,又要走著,我一下過去攔在他麵前,“不許走!”


    身上沒有帶任何兵器,不過靠著身法我也能贏下一把,於是出招,這真氣早就不是剛下山的樣子,經過這些曆練外加最後兩章的練成,自出了麗都之後還沒找人練過到底效果如何?“林公子,我剛學了招式,不如你來給我喂招?”


    我朝著左邊攻去,他沒料到我身法變得如此之快,想來一擋,又是被我纏住,雙掌瞬間變成指法打在他肩上,翻身一點,便點住了一個大穴,指頭點著他的要害之處,直接借力打力順勢將人帶了下去,他雙掌如刀,揮動極快,每一招我都穩穩接住,又是以其人之道一模一樣的招式力氣還了迴去,兩人打得難舍難分,我見這樣有些惱怒,飛起一掌,打在他右肩大穴,靈台被我這麽一點,一下就製住了他。


    李行胥一直冷眼看著,見我製住林其之,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把兵器,“十娘,殺了他!”


    “什麽?”我耳朵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麽?!”


    “十娘,殺了他!”他語氣裏的冷漠決絕,“十娘,解決他,那些人就可以安然無恙!”


    “.......”我有些沉默,也不知道要不要下手,“林其之,你要是說出溧陽酒坊的那些人被你關在哪裏,一會兒就放了你。”我也實在不想搭理李行胥,但很快,一道冷光衝了過來,我心下想著:“糟了!”以最快的速度攔在中間,“李行胥,你到底想幹什麽!”


    “除了此人,南晉可得太平,十娘,我們也不必這樣對峙了!”


    “李行胥,我和你還沒算岩州的血仇呢!”


    他好像沒聽見我說什麽,無奈之下,隻好用真氣震開,他連連後退了幾步,我又想上去扶著他,他好不容易站穩,“十娘,你要與我為敵嗎?”


    “我們早就是敵人了,李行胥,你還不明白嗎?!”想起他剛才對我做的事,心下黯然,以最快速遞度解開了林其之身上的大穴,又卷起那把兵刃,“借我一用!”我便把刀抵在他脖子上,“林其之,我跟你走!”


    我刻意迴避了那有些失望,有些黯然的目光。


    林其之大笑:“好姑娘,你帶我走?”


    正要踏出一步,院裏暗處埋伏護衛的人全部衝了出來,帶頭的還有蓮笙,居然再外麵一層,弓箭手也圍了過來,這些人.......我有些憤怒看向那個身影,“李行胥,你這是何意?”


    “越姑娘,林公子,你們都給我留下!”蓮笙見到我,又是怨毒的眼神,是了,她怕是對我早就有了敵意,這次換成我冷笑:“李行胥,你真是好手段,隻怕你早知道林其之會來?所以特意找我來說是與我商量要事,偏偏我還真信了你的鬼話!”


    我鬆下了手裏的戒備,林其之反手就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抵著我,又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姑娘,放心,那些人很好,隻要今天我們合作,他們便是安然無恙!”


    目前這狀況,心下了然,點點頭,他又大聲說著:“你們誰敢上?我就殺了她!”


    “放箭!”又是一道冷聲,我知道,那是嶽山的指令,“林其之,鬆開,否則我們一定變成刺蝟!”他見形勢不對,將我鬆開,我轉設便用真氣震開所有人殺出一條路來,我知嶽山是個瘋子,這次目的不達,玉如意隻怕也會在他們監視視野裏,於是我便大聲罵道:“李行胥,我信了你多少次,然而每次都能被你利用,是我眼瞎!今日,你我恩斷義絕,他日再見,便是敵人!”


    用這一刀站下一片衣襟,“我還你!”見到旁邊有塊白綾,索性跳在半空中,卷起一陣狂風,那些人紛紛被我打倒在地,身法變化了三次,又是踏到嶽山身邊,她驚恐看著我,又被我一把扇開,用真氣弄碎了擋在麵前,領了林其之飛出院子。


    我們一路上逃到了某一處空蕩院落,正要落定,林其之幽幽開口:“你現在知道李行胥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吧?”


    “你倆差不多。”我沒好氣地迴了一句,又把剛卷出來的兵刃架在他脖子上,“所以,你現在可以說了。”


    林其之放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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