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幾日,看了南晉曆,說是今日諸事皆宜,老宋一早派了人來喊我過去玉如意幫忙。


    卻在想著嶽山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人,肯為這荒唐一家效命,不過玉如意開門這麽大陣仗,那兩位總會知道。


    繞了幾條小路進了如意坊後巷,店鋪選址麵朝大街,後麵靠著如意坊裏錯綜複雜的小巷,老宋選址一向是喜歡卜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是南晉人做生意都這樣,上下都彌漫著一股修仙之氣,早早預備下了各路神明,算著已經過了給長公主守孝的日子,因是宗親,所以無需守孝三年,隻需稍稍意思一下就成。


    原本想吃了易容丹再出門,老宋擺擺手說:“大可不必。”但也不想被人認出隻好找了塊素麵紗蒙上,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麵紗扣子隻有我自己知道機關如何,換了身丹橘色的襖子,配上墨綠色金妝花紋樣百褶裙,撒上些香粉,確認無誤之後,這才進的玉如意的後門。


    附近幾處院落老宋全部盤下,在麗都時刻就計劃著將這裏代替掉被監視的溧陽酒坊,索性讓工匠把這幾處全部打通,裏麵分開陳設,按照天幹地支將這些院子分了幾份,又是花了重金將那些無比精美的玉石雕刻商品等等,一一陳列在櫃台裏,最外頭那間是用來放普通玉料做得各類首飾,玉器小物件,還有各色玉香囊,以及特意放了一些好的玉料子擺在櫃子裏撐場麵,要是來的人滿意看上了陳列在櫃子裏的上好玉料,便會讓夥計引到最裏麵的房間,這裏放著才是真正的上好玩意兒,據說南晉市麵上都難以見到。


    賬房跟前麵幾間全部隔開的,剛想轉過身,老宋在院子裏喊著:“姑娘,這邊!”


    此刻院落裏已經站滿了夥計,老宋在我耳邊輕輕說到:“為以防有人疑心這裏麵有些人是從外麵招進來,不過帳台那幾間安排的都是自己人。”


    我點點頭,老宋訓了幾句好生做好手上的事情,便安排他們去忙了。


    院裏的太陽曬進來正好,冬日凜冽的風一絲絲也刮不進來。


    “新年該如何安排?”我問著坐下喝茶的老宋。


    “姑娘想怎麽過?”


    “喜慶一些吧,出來這麽久,想過一個熱熱鬧鬧的節日。”


    “也是,算著日子,要不是長公主薨逝,原本計劃隻好稍稍耽擱,梁燕那邊還沒給出答複,隻是.......”老宋接下去的一句,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三皇子已經跟大內裏說了,請封你為西山郡主。”


    原本逗著鳥籠裏的鷯哥的手抖了下,鳥兒被驚到抓著籠子邊上,我一下沒留神,那喂鳥勺子著了地,“啪!”摔個粉碎。


    “我?西山郡主?”想著這些日子並沒有做出什麽成績來,“那,他們不會同意吧?”


    “哦,同意了,這會子想起來跟姑娘宣讀來著。”


    “你要是想不起來,我是不是一輩子聽不到了?”老宋聽到我這樣難得調皮,順嘴下去:“那就請郡主治我的罪吧?”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從懷裏掏出一玉匣子,那上麵雕龍畫鳳,自是工藝不俗,“打開看看?”


    聽到這話,我便打開了玉匣子,裏麵放著是一隻五彩鳳凰玉做步搖,“三殿下說,這個配姑娘正好,原本是星月樓那晚就要給你的。”說到此處,老宋的表情有些玩味,“誒呀,就是不知道這癡男能不能換來鳳凰眷顧?”


    “這樣貴重的禮物,我不好收。”


    “這也是你師父送你的,”見到了吉時店鋪馬上開張了,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阿九已經完全認可你的能力,她知道心法最後兩章你修習的不錯,這是她與三殿下代表大內他們送你的,也是她對你的祝願。”


    “所以,這其實新年禮物?”


    “對啦!等迴到梁燕的時候,小老兒要依仗著郡主您哩!”老宋笑著離開,剩下我一人在風中淩亂。


    西山郡主?這梁燕晉封郡主也太隨意了吧?不過自進入暗軍以來,哦不,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獲得一種無上快感,不知道在天有靈的阿娘看到我如今被封了郡主會不會高興?


    今晚不如好好燒一把冥錢,告訴她,女兒如今過得很好。


    劈裏啪啦一陣熱鬧聲響起,我收好了玉匣子,過了院子走向前邊的商鋪。


    一堆人在門口祝賀著玉如意開張,有個眼快的夥計將我拉到一旁:“木鬆先生好大的麵子,這些來的都是鳳儀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那幾位?”


    “姑娘您看,左邊這位穿著大紅金花箭袖袍子,外麵披著兔毛鬥篷的這位,是鳳儀城裏的數一數二的公子哥,據說祖上還是皇商哩!”


    他又指著中間這位像是胡商模樣的,“喲,這鳳儀的胡商倒是許久未見著了,”說著他便迎了上去,眼睛一亮“原來是易老爺,真是許久未見了!”眼看眾人都在忙著招唿,我也不好一直站在旁邊幹看,幫忙沏茶,又是看座,又是個小哥趕來阻止我,“怎好勞動姑娘,你就在這邊迎接迎接,這些事有我們呢!”


    那小哥又從我手上把沏茶的活搶了去,這下子真不知道該坐什麽,老宋見我有些手足無措,一把把我拉到身邊來,“接下去來的這幾位客人,你得接著。”


    話音未落,身旁響起兩個極為熟悉的聲音,依舊溫潤。


    “木鬆先生,我們代表落雁樓前來祝賀玉如意開張大吉。”


    李行胥和蓮笙站到一起,好似一對璧人,眾人見到落雁樓主流星公子親來祝賀,紛紛站起,眼色交換,那意思我明白,“今兒刮得風是真熱鬧,小店開張,不成想樓主親來祝賀,真是蓬蓽生輝。”


    “木鬆先生謬讚了,我也隻是養病養得厭煩了,出來透口氣,恰好正碰上玉如意開張這麽熱鬧的事情,自然是要來祝賀的。”說完便轉頭看向了我,我也隻好在一旁溫和迴應著,“姑娘,這邊這邊!”


    幸好店裏夥計及時將我叫走,不然有的熱鬧,“姑娘還是待在賬房吧,這流星公子突然到訪也不知道會做些什麽.......”店裏又是一陣忙亂,他又迴到店鋪裏忙活去了。


    我默默走迴賬房,留意到這裏被設計成了兩間,交貨期間不用見麵,屏風隔開,既顯示了貴重又不必打照麵,頗有種私密但風雅無比的感覺。


    於是來到帳台這一側,足夠寬敞,後麵隻是放了幾個花鳥香爐,放著幾塊上好木料,還有前方桌上有一大塊的沉香作陪,筆墨紙硯都是用的最好的。


    不禁納悶,“這也太舍得花錢了,元州那會子隻覺得小客棧看不出什麽花樣,吃穿用度跟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現在總算看出暗軍這些年的經營,隻怕是富可敵國了。”


    閑來無事,隻好點了跟檀木香,又掏出揣在懷裏的玉匣子看了又看,這玉觸手生溫,大冬天放在懷裏一點也不覺得冷硬,又細細打開了,裏麵的五彩玉鳳凰步搖,閃爍耀眼,做工自是不必說,腦海裏想著簫元亨兄妹,趁著筆墨紙硯現有,不如寫一封迴去,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


    兩根檀木香燃畢,我也寫好了信,翻了翻抽屜,那厚厚一遝信封,於是將剛寫好的信放進信封,特地套了兩側,放進懷裏,等到前麵忙完了,就讓老宋把這信寄出去。


    又迴到前麵,這時候祝賀之人已經走了大半,“那些人都去酒樓吃酒了,南晉這邊的規矩,開業當天請來的這些貴客,我們做東都要請幾桌酒席。”


    “所以,他們也去了?”


    老宋明白我說的“他們”是指誰,“沒有,他們略坐了坐看了周圍,說是身上還有傷,不便久留。”


    “我猜,他們一定在附近找了家店鋪觀察這邊動靜,但,”老宋知道我想說什麽,“就是要大大方方的告訴他們,無論他們如何打擊,暗軍都會存在。”


    我看到老宋目光裏的銳利,知道那是動了念頭,“是啊,倒了溧陽酒坊,還有玉如意,一批批的不會消失,他們應該也很頭疼。”


    “還有一層,嶽山一定會來。”


    “這麽說,這次任務裏還有勸降嶽山這一項?”


    這件事是真難辦,一來這樣布滿南晉傳說逸文野史裏的人物自是心高不願背叛原則,二來少不了又要跟落雁樓打交道,一想到要跟李行胥還要接觸,頭不自覺的痛起來。


    “嶽山這樣的人,梁燕是不願放過的。”


    “得不到,便要除了她。”我看著門口一片熱鬧景象,“這樣的人物,不是許諾可以爭取到的,而是得付出代價,當年的長公主把真心當做交換籌碼,所以嶽山便是十年不與他們聯係,我們手上的東西,她未必看得上。”


    “是啊,所以,大內的意思是,最好能辦到,最好能留下,不能留下,隻好可惜了。”


    我按了按太陽穴,“這樣的傳奇人物隻怕南晉會先我們一步,不管如何,長公主已經死了,嶽山若是想要報仇也沒辦法找到她........\"


    腦中瞬間一道金光閃過,“不錯,若是嶽山來一定要證實長公主死,還是說長公主死是為了調出藏在此處的嶽山?”


    “不會吧?”老宋抬著頭,一早就支開了旁邊的夥計,“小聲些,你想到了什麽了?”


    “這想法也太瘋狂,不過以我在星月樓裏見到的長公主,倒像是會做出的。”


    “用假死?”老宋又重複了一遍,“這,會不會太離譜了?”


    “可我總覺得,她沒那麽容易.........”


    店裏的夥計迴來了幾個,說是酒樓裏唱曲的姑娘今日病倒了,沒辦法給貴客們演奏,所以先來問問這邊如何安排?


    “我去吧。”麗都學得這麽久樂器最後沒有派上用武之地覺著有些可惜,“今日就讓我去。”老宋趕忙吩咐夥計去旁邊的屋子拿一件琵琶來,過了會兒,夥計拿著個檀木箱子就放在我跟前桌子上,那箱子好生熟悉,“這不是林其之送的那把嗎?”


    那會子走的匆忙,那把紫檀琵琶就留在房內未曾帶走,想著今生應該是無緣再彈奏,“不是,這是另外再造的,那把琵琶早就被南晉官府隨著星月樓一起查封了,他們找了的那位能工巧匠恰巧是暗軍,所以早早就備下了。”


    “........這也算得太好了。”


    我知道,當聽到唱曲的姑娘“病倒了”的消息時,大概就做了這樣的安排,以後傳出去說是梁燕西山郡主在此地演出,想必又是一段野史佳話。


    “老宋,我想演奏那曲玉蝴蝶。”


    “為什麽?”此刻坐在馬車裏的我搖晃著,腦海裏全是那日被抬走的河陽,“這首曲子是原本是星月樓一個苦命妹子教給我的,曲子婉轉,詞倒是淒涼。”


    “玉蝴蝶,夜夜不能寐,落紅堆徑雨沉沉,煙鎖重樓,誰知夢裏知曉黃昏落,不見故人赴。”


    這詞在我心中迴蕩許久,原想在長公主生辰宴這天,演奏給那些貴人們聽,讓他們聽一聽南晉百姓被他們折騰成了什麽樣子?!看似平和,看似風月,最後全是人間煉獄。


    “姑娘,眼神倒是比之前鋒利許多。”


    “今日是什麽日子?”我透著簾子看向外麵,老宋歎了口氣,“今日不光是開張日,姑娘終於想起來為何選在此刻?”


    “客官,酒樓到了。”馬車夫在外麵喊著,老宋先跳下車去,隨後車夫便遞了凳子腳踏,掀開簾子兩人扶著我一步步下來。


    “漱玉閣?”


    “這裏是鳳儀城裏一等一宴請之地。”


    隨後門口的店鋪夥計立馬迎上來,說是裏麵有些忙亂,“你們幾個帶姑娘上台,我隨後就到。”


    夥計們七手八腳幫著我,看見老宋跟旁邊人嘀咕了些什麽,也不多問隨著他們一起進到樓裏,轉了幾個小彎,來到台上,距離台子最左邊也是離得最近的坐了個熟稔身影,那身紫色衣衫見了太多迴。


    當我拿出琵琶坐在眾目睽睽之下,閉上眼睛深唿吸一口氣,腦海裏想著剛剛還未說完的半句。


    因為今日,還是長公主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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