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出去!”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五天,連林其之都已經被放迴來養傷,看到東邊院子大火,又看見素錦與李行胥去到關哥哥的地方,她心裏自是很急。


    著急地原因不光是擔心李行胥對哥哥如何,同時討厭素錦,不知道為什麽她每次看到素錦都覺得有種熟悉地感覺,元州之後隻在麗都的小巷裏見過一次,之後那人便像人間蒸發一般,每次看見哥哥看素錦的眼神,心中無名之火燃著,每次都想找理由找借口尋那個院子裏的人麻煩,本想著長公主對李行胥沒什麽情分,這瘋女人出了名的不認親,居然會如此維護兒子。


    那天的事情她不願多想,被扔迴屋子關起來的時候,憤恨無奈痛苦熟悉如同藤蔓纏在心裏,身體如何在就不在意了,看著架在高處的冷刃,在門縫的光隙裏散發著幽冷氣息,她有多久沒殺人了?心變成枯槁,若不是哥哥在,她早就沒什麽眷戀的。


    打開門就看見素錦與李行胥匆匆經過,隻是門口有看守的人不好動手,否則此刻就是這兩人的忌日,現下哥哥放出來,先去看他從長計議。


    林其之被放出來,外麵陽光倒是柔和,隻是長時間在地牢裏他的眼睛還是不適,索性閉上眼迴想素錦與李行胥之間的關係,故意讓素錦煮麵給自己吃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可惜,顯然不是,那碗麵倒是很好吃,隻是不是她燒的。


    大概是太累了,腦子裏都是某人那晚的突然闖進,他看慣了江湖與廟堂之間的算計人心,與落雁樓鬥了這麽久,突然冒出來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那晚不止闖進客棧更闖進他的心裏,眼神純澈,不受汙染,身上又帶著股神秘的氣質,口氣又嫉惡如仇,身法武功絕世罕見,連門裏的高手都在那一晚紛紛誇讚江湖有多久沒出現過這號人物,她的出現猶如死寂裏的一些光亮,隻是她太早跟李行胥走在一起,從李行胥身上知道什麽叫做人心險惡。


    之前派人打聽過這姑娘的武功來路,門中人隻是說起從前熾陽門還橫行江湖殺人無數的時候,也是個世外高手從天而降把這一門全部鏟除,有人見過,跟她的武功出自一門,然而打聽到一半,元州比武大會開始,梁燕人進場,才知道她與梁燕皇室有密切聯係,簫元亨那晚對她的態度可見一斑。


    “哥哥。”她踏進院子的時候,就看見林其之坐在臘梅樹下喝著茶,她知道他這樣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在想著那位,於是她又大聲叫了他一聲哥哥。


    林其之這才稍稍從思緒裏迴過來,看著眼前一臉愁容的妹妹,示意她坐下,“那天你不敢那麽衝動。”


    “我管不了那麽多,那瘋子要殺你,我自然拿她的兒子來威脅,原本以為將你能換過來,然後趁其不備將他殺了,好讓那瘋女人也知道親人死在麵前是什麽感覺!”林其之早就讓旁邊人退下去,她惡狠狠地表情展露無遺,“這樣的人,怎麽不讓她早死!”


    “星之,你以為那日你有多少勝算?”


    “就算沒有,我也要拿他們陪葬!”她一拳打在桌上,“還有那個素錦!這女的,我討厭!”


    “素錦又惹到你什麽了?”


    “沒有,隻是,很像。”


    “你也覺得?”


    “當初我故意把她騙到偏門,想要試試她到底是誰,沒想到,從頭到尾完全兩個人,不過,我更加討厭她的原因,是你不由自主會想著她!”


    自天演元年家中落敗,母親生病無法照顧她,隻好上街乞討銀子吃食拿迴去給母親,好不容易攢夠了錢以為能給母親看病,誰知道,母親為了不拖累她,半夜離開,不知所蹤,三天之後,在河邊打撈起母親的屍體,她在人群中當中淚如雨下,那年她才五歲,之後又被人牙子賣到了大戶人家,陪在小姐身邊,以為能安然度過一生,沒想到過了六年之後,因他家牽涉進宮變大案,所有男子被關進大牢,隻等秋後問斬,女子們被送進了教坊司和各大樂坊,小姐無法手住折磨,找了短見,而她學著如何在規則下生存,後又被送到啟雲道觀裏,侍候了紫雲道人幾年,後找了機會逃出道觀被林其之所救,自那日起,她便對他暗暗傾心。


    是的,她與林其之對外稱兄妹,實則他們並沒有什麽關係,他從來不嫌任何人的出身,建立赤霞派以來,林其之周旋在各大勢力範圍之內,為那些貴人做事能穩固赤霞派在江湖中地位,又能鉗製落雁樓擴張勢力,這次設計交鋒,就差一步,就能除掉李行胥,隻是錯估了李宴符對李行胥的態度。


    “星之,我想素錦不會跟那人有什麽關係,昨日試過了,她下的麵口味跟十娘很不一樣。”


    “你還是惦記她!”林星之看到自家哥哥如此迷戀一個女子,前所未有的事,當初在元州幾次三番都想殺了十娘,交手過後才知武功真的差太遠,三招就把自己打敗的人,這世上屈指可數,每次想到此處,心裏又氣又急,又拿人沒辦法。


    “哥哥,你不要惦記她行不行!”林星之深吸一口氣,“林其之,我........”


    “我們還要完成貴人交待給我們的事,東院善後如何了?”


    “林其之,我不想喊你哥哥了。”


    “星之,你先去看看東院情況,隨後我就來。”咳嗽了幾聲,也不知道林其之是不是故意打斷她的話頭,不過要先解決東院的問題是頭等要事。


    她聽完這有些帶著命令的口吻,隻好先去東院查看情況,眼見小廝急忙忙的從外麵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那人跑得臉紅,見兩位當家都已經“釋放”出門,一下跪在麵前,“外......外麵來了好多官兵!”


    “怎麽迴事?”林其之一下子站起來,“不是說東院處理幹淨了嗎?”


    “有人舉報,說是星月樓草菅人命,東院一下子沒了十幾位姑娘,可能是沒瞞住被外麵知道了!”


    “無用!”林星之聽到此處:“我先去應付。”


    “不,我去。”林其之淡淡說著,“不好讓人家等著。”


    小廝看著兩位當家有了主意,便起身平複唿吸,林其之微微皺了眉頭,想也知道是那位的手筆,“小瘋子。”


    說罷讓人拿了衣物換上,林星之瞧見他身上大大小小被鞭撻傷痕,自是心疼不已,“不要衝動,他們在明,我們在暗。”


    說完這一句,拿起扇子,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往正廳走去,小廝在前麵領著路,兩人到了正廳,來的人不是麗都府尹,而是鳳儀都督當今聖上麵前的紅人,“秦都督,安好。”


    旁人立馬斟茶倒水,那秦都督身上著特製湖藍色胡綾袍子,腰間係著金虎頭腰帶垂著香囊,頭上插著時興白玉做的冠子,眉目銳利逼人,一副天家做派,此刻正坐在高位上等著林其之來迴話。


    他腦子轉了轉,這架勢來者不善,自己隻得小心應對,那秦都督看見林其之搖著扇子慢慢走來,相當不快,“林公子,讓下官好等,請了這麽久。”


    “小廝不懂事,還請秦都督見諒,不知都督來此處有何貴幹?”


    “你說呢?”秦都督不打算繞著,直截了當:“本官聽聞舉報前來查看,公子,還請帶路,本官要看看現場,好如實稟報陛下。”


    “大人,請。”


    說完,兩人後麵跟著一群人朝著東院走去,我聽到外麵怎麽會如此熱鬧便也躲在一旁人群裏看熱鬧,林其之的臉色倒是有些慘白,顯然傷還沒好全,隻是旁邊這人,好大的架勢,一看就知,來興師問罪的。


    “那是鳳儀的秦都督。”


    身後李行胥閃了出來,“看樣子,林家兄妹有麻煩了。”


    “你喊來的?”


    “不是,秦都督是皇......陛下身邊的人,不是我喊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鬧了這麽大動靜,勢必要查個不死不休,可是我很想知道,這樁生意底下,到底有多少南晉高層受益?”


    “不瞞你說,我也想知道。”


    “真是無聊。”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迴院子練習琵琶,他轉頭看著我,“素錦姑娘還是這麽勤快?莫不是真的想去京城?”


    “都撕破臉了,還能如此,世子爺才是才智過人,心機深沉,若不去京城,怕不是一把火也要把這院子給燒了?”


    “你知道,我不會.......”


    “世子,我著實看不清你,若我說一定要去京城呢?世子打算如何?你現在可是內力盡失。”


    “十娘........”


    “你別這樣喊我,挺惡心的。”抱起琵琶,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像是要做什麽,不過,我們對彼此保持距離就很好,隻要在一塊,免不了算計,也免不了當做他的手中刀砍向一方。


    “世子,我一定要去京城,不要攔著。”


    距離長公主生辰宴還有大半個月,各項技藝越發嫻熟,像極了在風月場裏摸爬打滾了多年女子,隻等麻雀變鳳凰,一朝飛上枝頭。


    在此之前隻需在他麵前保持這樣的麵目,他隻以為我真的想去京城再做一些事,昨晚得知所有安排已經就緒,心裏倒是安定許多,此時的南晉人還不知道二十七那天的生辰宴就是他們的死期,想到此處,心裏暢快不說,他們為了權鬥,把所有人的命當做棋子的當權者,著實該死!


    轉過身去,被蓮笙攔住去路,“道歉。”


    “世子,你家這位可是很喜歡你呢?不如世子與她說說?”


    “道歉。”蓮笙聽到這話,臉上表情還是克製不住了,很好,這樣波瀾不驚的美人兒生氣起來還是好看的,“蓮笙,讓開。”


    李行胥發話,她隻好退開,我隻是衝他們笑了笑,迴到屋子裏繼續練習琵琶了,院子左邊原以為那是棵枯樹,沒想到這幾日倒是抽出新枝來了,是棵梅花,不過花骨朵兒開得很小,走近還能散出一些幽香,跟這個星月樓的脂粉味格格不入,格外清新。


    不如將這梅花做成香包放在身上,之後這裏也不會迴來了,做個念想,下月二十七以後,梁燕與南晉之間隻有戰火,不會再有太平了。


    門口嬤嬤進來請李行胥到東院去一趟,蓮笙也想一起去,“你留下。”嬤嬤就在前麵帶路,李行胥便出了門,整個院子又剩下了我與蓮笙。


    我正彈著琵琶,門口一陣風,直接將我震到在地上,琵琶的弦斷了幾根,那掌風很熟悉,林星之還是沒按住自己的脾性,上門尋釁了。


    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琵琶柔柔弱弱看著眼前怒氣衝衝的林星之,“奴做了什麽讓姑娘這麽生氣?”


    “你說呢?”說罷揚起手打了一掌,現在沒有真氣護體,又把我打在地上,嘴巴裏有些血腥的味道,還是死死揪住琵琶,再挨一掌,這琵琶隻怕是粉身碎骨了。


    “給我起來!”她從懷裏掏出短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十分用力,隻能跟她的力氣一起,將琵琶放在凳子上,隨著她出門,我知道往東邊院子裏去,以我做個交換籌碼,蓮笙早就被打的吐血,躺在地上掙紮著要起來,林星之氣不過,使出一招“龍虎爪”,蓮笙被她弄得苦不堪言,“姑娘,您隻需找奴家一人麻煩,何必找世子麻煩呢?”


    我故意將世子兩字咬的極重,“我怕他?”說罷掐得更緊了,“奴是怕世子迴來,發現蓮笙姑娘被少主你殺死,門主迴來又要怪罪。”


    她聽完隻好將她扔在地上,“等一切完事,你們都別想活著!”


    臉上一瞬間感到火辣,那一巴掌扇的結結實實,她又把短刀抵在脖子上,“再敢,我就殺了你。”


    蓮笙眼看著我被帶走,一點辦法也沒有,一路上我被推搡了好幾迴,押著前去東院,到了此處,林星之一把將我掐住,“秦旗以,這是我們獻給紫雲道人的貴女,一命換一命,這人我交給你,你放過我哥!”


    李行胥和林其之看清來人是我,不約而同皺起眉頭,林其之的眼神變得兇悍無比,林星之也不管不顧,那坐在正前方的秦都督抬頭看了一眼,“林公子,府上人這麽沒規矩?”


    “放了我哥!”


    頭頂有烏雲飄過,我們幾個就站在東院廢墟之上,耳邊隻有唿唿風聲,天地間瞬間安靜下來,仿佛有雪花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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