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瘡百孔的通天峰下,白浪一個人坐在原地,眼神悲涼戚絕。


    九裏明和白術趕到的時候,就看到白浪失了魂一般,不管他們怎麽喊他,他也沒反應。


    這個時候,通天峰的廢墟之中,撞斷了山峰的青妖獸掙紮著爬了出來。


    它已經恢複了原有的大小,傷痕累累地朝白浪他們跑了過來。


    九裏明和白術見狀,急忙把白浪護在身後,朝著青妖獸亮出武器。


    青妖獸的眼中有著哀愁和恐懼,在看到兩人的武器的時候,哀嚎了一聲,朝著幾陌山的方向奔跑而去。


    “不能讓它去傷人!”九裏明大喊一聲,喊上白術,帶著白浪追著青妖獸而去。


    雖然肆州的大水已經被琴渚中的鴻蒙印吸收幹淨,但是百姓依舊留在幾陌山避難。


    九裏明三人追到青妖獸的時候,便看到它一下一下在撞擊著月令祠外的結界。


    白術保護著持續呆滯的白浪,九裏明飛身上前,揮出一道靈力擊中了青妖獸。


    青妖獸被掀翻在地,卻沒有攻擊九裏明,而是朝著月令祠淒厲地哀嚎著。


    九裏明感覺到不對勁,收起了攻勢,疑惑地看著青妖獸。


    “前輩,它好像在哭啊。”白術驚訝地說道。


    青妖獸的眼睛裏,留下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看上去悲傷不已。


    就在九裏明困惑的時候,轟隆一聲,月令祠的結界猝然裂開,滿身是血的闒非抱著一個蒼老的婆婆靠坐在門口。


    看到闒非的那一刻,九裏明和白術都驚訝得目瞪口呆。


    明明青妖獸還躺在一邊,可是闒非又怎麽會在結界裏。


    九裏明急急忙忙地跑過去,這才看到闒非雖然睜著眼睛,但是他已經死去了多時,他的胸口有一個幽深的傷口,心髒已經被挖走。


    “闒非?”九裏明伸手觸碰闒非,闒非輕輕一晃,軟趴趴地倚著門倒了下去。


    九裏明僵持在原地,一臉無措。


    這時闒非懷裏抱著的老婆婆掙紮著抬起頭來,看向了九裏明。


    看到老婆婆臉的那一刻,九裏明心口一陣鈍痛,失聲痛唿:“鱈魄!”


    白術扶著白浪,聽到九裏明喊鱈魄的名字,即刻就跑了過去。


    但是白浪還是一如既往地站著,仿佛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鱈魄滿頭銀發,風燭殘年,顫顫巍巍地拽住九裏明的手,啞聲開口:“墨泊……在哪裏?”


    九裏明看著鱈魄的樣子,眼睛瞬間紅了起來,搖頭:“我們沒有找到他。”


    “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白術扶住鱈魄,顫聲問道。


    “是……濯語……”鱈魄氣息越來越虛弱,低聲說道。


    九裏明和白術麵麵相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鱈魄轉過頭,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青妖獸。


    青妖獸眼中蓄滿淚水,看著鱈魄,發出一聲悲鳴。


    鱈魄全身顫抖起來,踉蹌著站起身,朝著青妖獸跑了過去。


    看到鱈魄的這一舉動,九裏明和白術瞬間就明白了什麽,呆呆地看著鱈魄和青妖獸,悲慟不已。


    “是你嗎?是你嗎!”鱈魄撲到在青妖獸身上,眼淚瞬間決堤。


    青妖獸已經瀕臨死亡,它身上的邪氣一層層褪散,而後,恢複成了人形,變成了墨泊的樣子。


    九裏明踉蹌了一步,徹底站不住。白術急忙一把扶住他。


    墨泊臉色慘白,氣息越來越微弱,看著鱈魄,張開口但是已經說不出話來。


    “墨泊……”鱈魄撐著年老的身軀,抱住墨泊,咬著牙痛哭流涕。


    墨泊抬起手撫摸著鱈魄的臉,吃力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


    然後,墨泊的笑容就這麽定格在臉上,徹底閉上了眼睛。


    “墨泊!”鱈魄把頭埋在墨泊胸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本來呆滯的白浪朝著鱈魄的方向看去,雖然麵無表情,但是他的眼淚,簌簌而下。


    ——


    ——


    魔界。紅蓮嶼。


    月葬坐在山崖邊,看著山崖下奔騰不止的岩漿,一臉寂然。


    夢歌來到月葬身邊的時候,她也沒什麽反應。


    “來殺我的?”好久,月葬才低低開口說話。


    夢歌朝著月葬攤開手,他的手心有一顆珠子,那是清筠的魂魄棲身的珠子。


    “你把它種在魔界吧,這是律彌的心願。”夢歌輕聲說道。


    月葬接過珠子,看向夢歌,眼中的情緒複雜不已。


    “走吧,從此以後,你我,永世不要相見。”月葬冷漠地說道。


    “最後請求你一件事,讓我帶薛姑娘迴一次人界,完成展青痕的遺願。”


    ——


    ——


    涼州。拉伽山。


    山火過後的拉伽山已經開始有綠草冒了出來,燒焦了的樹木也吐出了新芽。


    月葬帶著薛明川走進拉伽山,一段路之後,月葬停了下來,看著薛明川,說:“沿著這條路一直走,會有驚喜。”


    薛明川麵無表情,顯然並不在乎什麽驚喜。


    她聽完月葬的話,徑直朝著那條路走了進去。


    漫天的星辰在閃爍,月光柔柔地照耀著薛明川的身影。


    月葬站在原地,沉重地歎了口氣。


    踏著鋪滿月光的小路一直往下走,薛明川最終在路的盡頭看見了一盞天燈。


    天燈還沒有點燃,孤寂地擱置在地上。


    看到天燈,薛明川漠然的臉上瞬間浮現出痛楚。


    ——“明川。”


    銀色月光下,展青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眉眼含笑,深情無限地看著薛明川,溫柔地喊她的名字。


    薛明川看著展青痕的眼睛,眼淚瞬間落下:“青痕……”


    展青痕走到薛明川身邊,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柔聲說:“不要哭,我迴來了。”


    薛明川全身顫抖,瞬間哭出聲來,撲進展青痕懷裏緊緊抱住他。


    展青痕環住薛明川,抬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笑著,說:“我們還沒有一起放過天燈,我們一起放飛這個天燈,好不好?”


    薛明川淚眼婆娑地從展青痕懷裏抬起頭,竭力勾起嘴角,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展青痕拉著薛明川的手走到天燈旁,薛明川這才看見,天燈上寫著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薛明川看著那兩個挨在一起的名字,由衷地笑了起來,可是她的眼淚,卻也流得越來越洶湧。


    展青痕吹亮火折子,拉過薛明川的手,一起伸手點燃了天燈。


    小小的火焰照亮了展青痕和薛明川的臉,天燈緩緩從兩人眼前升起,朝著夜空中悠悠而去。


    璀璨的星子映照著那越來越渺小的天燈,那個天燈越飄越遠,最終完全變成了黑夜中的一點亮光,泯然於星野。


    “再見。我的明川。”


    薛明川恍惚中聽到一聲哀然的歎息,但是她一直仰頭看著天幕,沒有轉頭。


    月色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隻剩下了薛明川一個人的。


    “再見。”薛明川看著星光,淚水順著眼角落下,一滴接著一滴。


    ——


    ——


    月葬也看見了那個天燈,看著它徹底消失在夜空中。


    她低下頭的時候,就看見薛明川一臉平靜地沿著小路走了出來。


    薛明川在月葬眼前停住,靜靜的看著她。


    月葬眼中閃爍著深邃的光芒,朝著薛明川伸出手:“跟我迴魔界吧。”


    薛明川緩緩抬起手,握住了月葬的手,點頭。


    兩人的身影晃動在月色下,一步步朝著前方走去。


    天幕中劃過一道流星,朝著薛明川和月葬而來。


    流星落到薛明川身邊,在她身邊徘徊。


    然後,流星漸漸變成了一盞古樸的青燈,燈芯發出熒熒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薛明川看著那盞青燈,眼中的淚水再一次決堤。


    “謝謝。”她對著那盞青燈,輕聲說道。


    ——


    ——


    夢歌城主大道依舊熙熙攘攘,路過夢歌城的涼州商隊在茶攤上喝茶。


    小攤販依舊在擺攤,賣著各種誌怪小說。


    商隊人馬喝完茶後,走到了書攤前。


    領頭人從書攤上拿起一本小說,封麵上寫著《夢歌業火誌異》,煞有介事的樣子。


    “唉,小哥,這書的名字取得也太騷了吧!”領頭人忍不住說道。


    小攤販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說:“你自己看就知道,這可是夢歌城賣得最火的書!”


    “講了什麽啊?”領頭人問道。


    “我就不透露了,精彩的都在書裏!”小攤販挑挑眉,說道。


    領頭人掏出錢買了一本,領著商隊往城外走去。


    商隊到了肆州邊界的驛站休息的時候,商隊中的兄弟圍在領頭人身邊,問他:“老大,這破書講了什麽啊?”


    老大用手卡著下巴,意味深長地說:“講了一百年前的事。書上說,矗立在百花穀的山峰,原先是叫通天峰,後來呢改名為白靈峰,說是山上有一個不老不死的守山人,在守護著這座山。幾陌山下有一座癡情塚,凡是去祭拜過的情侶,都會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切,誰會信啊,我們涼州的拉伽山,也是古老傳說的啊,不是說,從很久很久以前,每年七月初六,都會有神仙從拉伽山放飛一盞天燈,山裏還有永不熄滅的神火呢!”小弟不服氣地說道。


    老大合上手裏的書,說:“對啊,後天就是七月初六,我們送完貨,正好可以迴涼州拜祭拉伽山的山神啊!”


    商隊說話間,驛站門外走過一個頭戴鬥笠的女子,她的上方,一直淩空懸浮著一盞古樸的燈,緊緊地追隨著她。


    老大一晃神以為自己看錯了,嘟囔道:“我眼花了?那是書裏說的青燈嗎?”


    驛站外的風卷起陣陣灰塵,那個向著涼州方向而去的人影,在風裏,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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