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宮殿,兩人卻被眼前的景象又一次驚得說不出話。


    隻見整個山城流光夜舞,霓虹璀璨。各條街道上都是形形色色的瑤族服飾的人,他們在各個角落裏把酒言歡,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人間有七月七的鬼市傳說,子夜時分幽冥府邸大開,百鬼夜行,生人勿擾。”展青痕看著那些突然出現的人,忍不住低聲道。


    雖然知道這隻不過是葉笙的障眼法,很大程度上是幻象。可是身處其間,還是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薛明川扶著展青痕找了個欄杆坐下,對麵的涼亭裏有一堆人在玩投壺遊戲,笑得很大聲,明明是熱鬧歡愉的情景,可是薛明川還是沒來由地背後一陣涼意。


    “別害怕。”展青痕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薛明川的手背,安撫道。


    “太瘮人了。”薛明川深深唿了口氣,說:“他們是死是活啊?”


    “一半一半。”展青痕看著那些投壺的人,說:“有魂魄,但是肉身……”


    薛明川其實一直沒敢仔細看那些人的臉,展青痕這麽一說,她才覺察到他們臉上奇怪的表情。那些人都在笑,嘴角笑得弧度都一模一樣,但是臉上沒有任何褶皺,就像是一具具會動的雕像。


    就在薛明川觀察他們的時候,一個人把目光從投壺遊戲上轉到薛明川和展青痕這邊,嘴巴又大大咧開了一個弧度,朝著他們笑。


    薛明川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一眼,隻覺得遍體生寒,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人保持著鬼魅的笑容,從桌上端了一杯酒,朝著薛明川走了過來。


    薛明川不由自主地往展青痕身邊縮,展青痕看著那個人走近,直接站了起來,擋在薛明川前麵,攔住了那個人。


    那個人居然恭敬地對著展青痕作揖,雖然表情在笑,態度也隨和,可是那種定格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心驚。也就是展青痕見多識廣,沉穩淡定,能夠臨危不亂地和他對視。


    “鈴鶴聖女,你怎麽到這來了?”那個人錯開展青痕,保持著距離對著薛明川抬手,示意她喝酒。


    他說話的時候,嘴巴是機械化一開一合的,配上他的表情,就像已經僵硬的屍體突然活了過來。


    展青痕退後一步,握住薛明川的手腕,然後接過了那個人手裏的酒,說:“看今晚熱鬧得緊,鈴鶴姑娘也愛熱鬧,所以出來看看”


    那人還是保持著笑容,說:“今晚是拉伽宮的長街宴,葉笙公子呢?怎麽不見他?”


    “他有事,暫時走不開。”薛明川從展青痕背後探出頭,說完又趕緊縮了迴去。


    “那你們隨意。”那人彎腰作揖。


    “請便。”展青痕也迴了他一禮。


    然後他就退迴了涼亭裏繼續觀看投壺遊戲。


    展青痕低頭看著手裏的那杯酒,晃動了一下手腕,酒水蕩開波紋,沒什麽異樣。


    “晦氣!”薛明川一把將酒水奪走,直接潑在了欄杆外。


    展青痕看著那些人,說:“他們雖然是紙紮的,可是會行動之後,還是很接近活人的。我覺得,我應該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嗯?”薛明川喟歎,“我什麽都沒看出來。”


    “六焰樽的原身,是上古神獸蜃,最擅長的就是幻化虛假的景象吸引凡人。後來蜃成為古祭器,一開始隻是用來祭天時的器具。但是如果後世用活人來祭祀,它也是會吸食魂魄的。”展青痕解釋道。


    “那麽,夢歌城失蹤的人,是被蜃吸食了魂魄?然後附身於這些紙人身上,複活了紙人?”薛明川看著目之所及的“人”,有些發怵,“難道我也是用來複活鈴鶴的,可是,我的肉身還在,魂魄沒有被剝離啊。”


    “那為什麽看到你的人,都喊你鈴鶴?你明明是薛明川。”展青痕說。


    薛明川一臉茫然,思索片刻,說道:“因為他們看到的就是鈴鶴?鈴鶴的魂魄在我身上?”


    “十之八九。”展青痕看著薛明川的臉,說:“沒準你和鈴鶴真的有莫大的淵源。”


    “她和我一樣長得很漂亮?還是和我一樣聰明伶俐?”薛明川老臉厚皮地問道。


    展青痕忍俊不禁,說:“或許吧。”


    “執念啊,都是執念。人活一世,塵歸塵,土歸土,凡事皆有定數,哪能強求呢。複活這些人,是要以犧牲別人為代價,誰都不能輕易決定別人的生死。”薛明川感慨道。


    這些話是在說葉笙,可聽在展青痕耳朵裏,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說他。說他的執念,說他所犯的錯。


    他突然覺得心裏升起無邊的苦澀和酸楚,低聲道:“有時候,真的不能做錯事,一步錯,步步錯,而有些愧疚,也會跟隨一生,罪孽也永遠洗刷不掉。”


    他說的是他自己,不過薛明川不知道他的過去,這些話放在葉笙身上一樣適用。她應聲接話:“的確,還是平淡為好。”


    展青痕笑了一下,壓下不該有的情緒,很快正色起來,說:“我們得先查清楚一百年前,拉伽山究竟發生了什麽,盤挪是怎麽死的。”


    “對啊,盤挪才是拉伽山的靈魂人物,按理說他應該第一個複活,而且拉伽山的人應該以他為尊。可是聽剛才那個人的語氣,似乎葉笙地位更高。”薛明川說道。


    “依我看,葉笙多半是憎恨盤挪的。不然為什麽連普通人家都有紙人,卻唯獨沒有盤挪的?”展青痕說道。


    薛明川若有所思,看著展青痕笑了一下,道:“是盤挪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激怒了葉笙?”


    “也不是沒有可能。”展青痕說道。


    就在兩人談話期間,突然間一個虛無飄渺的聲音傳來。


    “展公子……”那個聲音若有若無,斷斷續續,好像是風裏攜帶過來的。


    展青痕挑了一下眉,看向薛明川,薛明川會意,開始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你是誰?”展青痕屏住唿吸,問道。


    但是那個聲音沒有迴答,而是一直重複著喊展青痕。薛明川辨別出聲音的來源,朝山城的一條幽暗的街道指了指。


    展青痕了然,兩人便聽著聲音,沿著那條街道走了下去。


    街道盡頭是一片亂石堆,往裏走,便是一個幽深的山洞。


    “出來吧,別裝神弄鬼了!”薛明川喊了一聲。


    “我是盤挪。不用找了,你們看不見我的。”那個聲音這次清晰了一點,說道,“我已經魂飛魄散,隻留最後一絲執念存留於此,無法脫身。”


    展青痕和薛明川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疑惑。


    “你說你是盤挪,那你知道怎麽阻止葉笙嗎?”展青痕不想拉家長裏短,直接問道。


    “沒人能阻止他,除非他自己醒悟。他是混沌時期就存在的神器,化為人形後更是所向披靡。”盤挪歎氣。


    “什麽叫自己醒悟?”展青痕皺眉,“他自己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麽嗎?”


    “一切皆因我的貪念。是我鑄就了這場禍事……”盤挪聲音渺遠,講述了一百年前,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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