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


    在上官瞳離開之後,桌上就剩了桃夭夭和洛雲錫兩人。


    祁風和洛冰自然是守在門口沒敢進來的。


    花廳裏的動靜他們二人早已經知道,原本洛冰還猶豫著要不要讓人送一壺醒酒茶過去,可是她偷偷看了一眼洛雲錫的表情,卻又打消了念頭。


    “祁風,那兩壇酒對王上來說,應該沒什麽問題吧?”洛冰壓低了聲音問道。


    “那當然了!”祁風自豪地點點頭,“王上千杯不倒的傳聞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這也是就是在戰場上沒機會大展身手……”


    “好了我知道了,別說了,王上他……可能看到我們了。”


    洛冰對著祁風擺了擺手,拉著他退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


    正興致勃勃的祁風抖了抖身子,倏地住了口,一直走出很遠才敢吱聲。


    “王上真的聽到咱倆說話了?”祁風忐忑不安地問道。


    “應該是。”洛冰點點頭。


    聽沒聽到他倆說話倒是無關緊要,隻是王上的神色太過清冷……


    洛冰暗歎了一口氣,她是怕小姐吃虧。


    祁風看出了洛冰的心中所想,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擔心桃姑娘呢是嗎?放心吧,王上不會欺負她的。”


    洛冰迴頭看了祁風一眼,眼底滿是懷疑。


    祁風張了張口,剛要解釋,卻在想到洛雲錫的警告之後又扯開了話題。


    “我猜的。”他笑了笑,對著洛冰咧了咧嘴,露出滿口白牙。


    王上手臂上的那道紅線已經越來越長,潛意識裏,他是不想讓王上再接近桃姑娘的。


    因為他也是男人,也曾有過心愛的姑娘,王上看桃姑娘的眼神騙不了人。


    一句話,他怕王上再次動情,怕那根紅線控製不住。


    可是另一方麵,他卻又寄希望於天眼道長臨走之前留下的話,還有太後娘娘告訴他們的那句話。


    太後娘娘說,桃姑娘,是王上的藥。


    祁風遠遠地看著花廳的廳門,既然天眼道長和太後娘娘都相信桃姑娘能救王上,他們這些做屬下的,總是要賭上一睹的不是?


    ……


    桃夭夭喝下小碗裏的最後一口湯,終於抬起頭來。


    花廳裏的人都走了,就連外頭一直守著的洛冰和祁風也在剛剛悄然離開了,說心裏不緊張,那是假的。


    尤其是,在知道洛雲錫並沒有忘記她之時。


    “吃完了嗎?”洛雲錫低沉的聲音隔著桌子從對麵傳來,熟悉卻有些疏離。


    桃夭夭抬起頭來看著洛雲錫:“迴王上話,吃完了。”


    這一頓飯,就數她吃得最多。


    反觀洛雲錫,卻幾乎沒怎麽動過筷子,酒倒是喝了不少。


    本以為兩壇已經不少了,可是上官玄燁離開之後,他依然沒有停下來,隻不過是自斟自飲,淺口小酌罷了。


    “既然吃完了,就迴去吧。”


    “當”地一聲輕響,洛雲錫放下手裏的酒杯,然後緩緩站起身來往外走,沒有再看桃夭夭一眼。


    這意思,是他一直在等自己吃完飯?


    桃夭夭挑了挑眉梢,隻是……就這些?


    一別半年之久,二人初次以真正的身份見麵,他難道不應該說些什麽的嗎?


    然而,看洛雲錫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說些什麽。


    桃夭夭眨了眨眼睛,慌忙跟在了洛雲錫身後。


    她低著頭,仗著洛雲錫看不到她,便肆無忌憚地在洛雲錫身上打量著。


    終於,她看到了洛雲錫腰側掛著的一枚令牌。


    古銅色,材質暫時不清楚,從這個方向看去,她隻能看到上麵雕刻的一些花紋,還有底下的明黃穗子。


    隻一眼,桃夭夭就知道那是她要找的東西。


    洛雲錫不急不緩地走著,桃夭夭一直跟著他邁過花廳,踏上了花廳外的那條鵝卵石小道。


    她四處看了一眼,看到了不遠處小心翼翼候著的洛冰和祁風,二人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讓桃夭夭覺得有些好笑。


    她清了清嗓子對著洛雲錫的背影開口:“王上,您是要迴幻靈宮還是要去議事殿?”


    一個“迴”字和一個“去”字,包含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洛雲錫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卻沒有說話,腳步也並未停下。


    桃夭夭緊跟了幾步又說:“我看王上都沒吃什麽東西,一定餓了吧?不如先迴幻靈宮歇息片刻,我燒菜給你吃啊!”


    我燒菜給你吃啊……


    她沒有看到的是,聽到這句話的洛雲錫微微彎了彎嘴角。


    去往議事殿的路上正好經過幻靈宮,眼看著幻靈宮已經遙遙在望,桃夭夭卻還是沒有等來洛雲錫的話,她便有些著了急。


    “王上,您喝了那麽多酒,還是先喝些醒酒湯吧!幻靈宮就要到了,就算國事再忙,也不差這一碗醒酒湯的時間的!”


    她加快了腳步上前,走在了洛雲錫的身側。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洛雲錫要是不進去,她就拉他進去!


    洛雲錫依舊不語,直到二人站在了幻靈宮的宮門口。


    “醒酒茶你可會泡?”看著幻靈宮緊閉的宮門,洛雲錫終於開了口。


    桃夭夭大喜過望,慌忙小跑著上前推開了宮門:“會的會的,醒酒茶比醒酒湯還要快呢,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看著那道纖細雀躍的背影,洛雲錫眼底的冰涼逐漸消融。


    “王上,您先去寢殿裏躺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桃夭夭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頭,她熟練地推開寢殿的殿門,又飛快地鋪好了床榻。


    再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看到洛雲錫正站在雕花屏風旁邊看著她,眼神晦暗莫名。


    許久之後,洛雲錫低低地“嗯”了一聲,繞過桃夭夭的身側坐在了床上。


    他腰側的那塊令牌隨著他坐下的動作晃了幾晃,明黃色的穗子垂在了錦被之上。


    桃夭夭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塊令牌,然後笑著對洛雲錫開口:“王上,我先去給你泡醒酒茶,然後再去給您燒菜,您先稍後片刻。”


    說完,桃夭夭便打算轉身離開。


    然而,她才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洛雲錫的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桃夭夭的步子猛地一頓,她驚訝地轉過身,不確定地看了洛雲錫一眼:“……王上,您……不知道我是誰嗎?”


    洛雲錫抬頭看了她一眼:“認識。”


    桃夭夭皺眉,有些懵:“認識?那您還……”


    “他們說,你是母後請來的貴客。”洛雲錫開口打斷了桃夭夭的話。


    所以,在一個桌上吃了一頓飯,就算是認識了?


    桃夭夭:……


    “別讓朕問第二遍,名字。”洛雲錫的聲音沉了下來。


    桃夭夭耐著性子咬咬牙:“姓桃,閨名夭夭。”


    洛雲錫“嗯”了一聲,似乎沒有了繼續開口的打算。


    桃夭夭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終心情不爽地轉身離開,在殿門口,她遇上了守在外頭的洛冰和祁風。


    見到桃夭夭出來,洛冰慌忙迎上前來:“小姐,您沒事吧?”


    “桃姑娘,王上沒事吧?”這句是祁風問的。


    桃夭夭搖搖頭,神情有著挫敗:“他沒事,我也沒事,但是……他好像不知道我是誰了。”


    “怎麽可能?剛才在花廳的時候,他不是還說您不能喝酒嗎?”洛冰疑惑地問道,她看一眼祁風,見祁風也有些懵。


    “或許,王上是喝醉了?”


    沉思片刻之後,祁風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我聽說王上醉酒的時候,似乎是不怎麽認人的。”


    “真的?”


    “真的?”


    洛冰和桃夭夭二人齊聲開口,不同的是,洛冰是鬆了一口氣,而桃夭夭,則是滿心歡喜加激動。


    若是醉酒了,那她動起手來,是不是就更容易些了?


    “應該是這樣的!”祁風肯定地點點頭,“我曾經聽軍中那些將軍們說過,說王上醉酒之後不會吵鬧,情緒也很穩定,就是不怎麽認人……


    所以,不了解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否醉酒。”


    “你們兩個先在這裏守著,我去泡一壺醒酒茶來。”桃夭夭興衝衝地去了小廚房。


    看著桃夭夭的背影,洛冰心中也是一陣歡喜。


    “祁風,你聽到了嗎?小姐說王上無事呢!王上的情蠱根本沒有發作呢!”


    祁風看了洛冰一眼:“王上醉酒了,他根本不知道桃姑娘是誰,又怎麽會動情呢?”


    洛冰一噎,沉著臉沒再開口。


    ……


    不多時的時間,桃夭夭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放著一壺醒酒茶和兩個白玉瓷杯。


    “王上這裏由我照顧,你們兩個先迴去休息吧。”


    臨進屋之前,桃夭夭對洛冰和祁風下了逐客令。


    洛冰點點頭便轉身離開,她原也沒打算打擾桃夭夭,隻是祁風在離開之時卻微微皺了皺眉頭。


    王上不是號稱千杯不倒來著?這才區區兩壇多酒,就醉了?


    他疑惑地往寢殿方向看了一眼,不管了,醉了更好,就能讓他好好歇著了。


    這樣想著,祁風便轉去了議事殿那邊,他得去跟太上皇說一聲。


    ……


    桃夭夭端著托盤進去的時候,洛雲錫已經合衣躺在了床上,雙目緊閉,唿吸均勻,靴子也沒脫,就那麽耷拉在床邊。


    桃夭夭將托盤放在桌上,小心地到了床邊。


    “王上,王上?”她輕輕推了推洛雲錫的肩膀,“王上,醒酒茶好了,您要不要起來喝一些?”


    她推了兩下,洛雲錫依舊一動不動,隻微微皺了皺眉頭。


    桃夭夭在床邊坐下,大膽地打量起洛雲錫的睡顏來。


    依舊是人神共憤的俊臉,瘦了些,卻也似乎更白了些,雙眼的眼尾泛著些不正常的紅色,應該是醉了無疑。


    她的目光緩緩往下,最終停留在洛雲錫那張緊抿的薄唇上。


    世人都說薄唇的人清冷寡情,這話果然是對的。


    竟然敢不記得她!


    但是,若是忘記她能讓他平安的話,她倒也不是那麽介意。


    “……洛雲錫,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想告訴你的是,從始至終,我從未怪過你……”


    軟糯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空蕩的寢殿中響起,洛雲錫靠在床內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桃夭夭又坐了一會兒,似乎忽然想起洛雲錫還沒蓋被子,便慌忙站起身來。


    她看了一眼洛雲錫垂在床邊的雙腳,便彎腰給他脫了鞋,又將他的雙腿抱到了床上。


    她的目光悄悄掃過洛雲錫的腰帶,那枚令牌依舊還在,隻不過垂在了床的內側。


    她屏住唿吸跪在了床上,一隻手扯住了錦被的被角,另外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朝著洛雲錫腰間的那塊令牌摸了過去。


    三寸,兩寸……


    眼看那塊令牌就要到手,洛雲錫卻輕哼了一聲朝裏翻了一個身,那塊令牌自然好巧不巧地被他壓在了身下,隻露出明黃的幾根小穗穗在身下。


    桃夭夭黑了黑臉,不甚溫柔地將被子蓋在了洛雲錫的身上。


    均勻的唿吸聲再次傳來,她在洛雲錫背後站了半晌,最終放棄了偷令牌的打算,恨恨然地轉身離開。


    房門聲關緊的那一瞬間,本應該睡著的洛雲錫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將身體躺平,然後伸出右手到了腰間,輕而易舉地取下了那枚令牌。


    “……原來真的是衝著這令牌來的……”


    洛雲錫輕笑了一聲,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醒酒茶,便掀開被子下了床。


    兩杯茶下肚,他又重新迴到了床上躺下。


    奇怪的是,這醒酒茶一喝,他倒真的困了。


    洛雲錫將令牌收好,右手輕輕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不是說動情便會心痛嗎?


    可是他剛剛為何沒有絲毫感覺?


    洛雲錫掀起衣袖,小臂上的那道紅線昨日就已經到了手肘內側,可是現在看來,卻似乎並未繼續往上延伸。


    洛雲錫心中一陣狂喜,難道師父臨走之前給他的藥起了作用了?他根本不用承受百蟻噬心之苦了?


    可是昨晚他同樣想起了夭夭,為何昨晚會痛不欲生呢?


    洛雲錫睜著眼睛想了半天,最終也沒想出絲毫頭緒,反而想得腦袋脹疼脹疼的。


    他捏捏眉心閉了雙眼,不想了!


    大不了,他再找機會試一試就行了,反正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安排好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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