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殿大而空曠,除了柱子上雕刻的蟠龍,就隻剩大殿四壁上的那些壁畫了。


    壁畫中的女子姿態萬千,神態各異,像極了她在那個時代裏見過的敦煌壁畫。


    “郡主,寢殿在這邊。”杜嬤嬤指了指右邊的一個小門,率先抬步走了進去,跟進去之後,桃夭夭才發覺寢殿內別有洞天。


    門內是一道長廊,長廊左側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一排房間,每個房間門口都守著一名宮女,長廊的右側則是鬱鬱蔥蔥的一片花木,鋪麵而來的是一陣花草香帶著氤氳水汽的味道。


    桃夭夭跟在杜嬤嬤的身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訝異著,這裏竟然有這麽一座如此巨大的室內花園。


    走著走著,她的左手手腕忽然一癢。


    桃夭夭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眼四周,然後裝作抬手撫摸頭發的樣子掀開了左手的衣袖。


    衣袖掀開,她的左手手腕上出現了三個血紅色的“鐲子”,那是在她手腕上纏了三圈的紅菱,剛才那一陣癢癢的感覺,是紅菱睡醒之後在用蛇信子撓她癢。


    桃夭夭用右手食指撓了撓紅菱的腦袋,示意它乖乖聽話,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往左靠了靠身子,裝作左手撫摸長廊欄杆的樣子朝著那一片花木伸出了左手。


    若是進屋之後沐浴更衣的話,紅菱一定是藏不住的,這一片花木正合她心意,正好能讓紅菱藏身。


    桃夭夭心神微動,輕輕甩了甩左臂,原以為紅菱會順著她的手臂遊下去,可是恰恰相反,紅菱不僅沒有離開她,反而順著她的胳膊往上爬了上來。


    桃夭夭微微皺了皺眉頭,心裏忽然閃過一絲不安。


    這一路走來,她跟紅菱早已經心意相通,剛才的那一瞬間,她竟然感覺到了紅菱的緊張,這種緊張不是來源於紅菱本身,而是紅菱在提醒她什麽。


    桃夭夭心中一緊,立刻舍棄了放紅菱離開的打算。


    她伸出右手,迅速將紅菱裝進了衣袖當中的口袋裏,然後將目光放在了那一片花木之上。


    杜嬤嬤還在往前不急不緩地走著,她還有時間仔細分辨那一片花木。


    她又悄悄往左邊挪了挪步子,定睛朝著那一片花園看了過去,當看清楚那是什麽之時,桃夭夭頓時一個激靈。


    這哪裏是什麽花園?分明就是一個栽滿靈藥的藥圃啊!


    “郡主,到您的房間了,您請進來吧。”杜嬤嬤的聲音在幾步外響起,還伴著“吱呀”推門的一聲輕響。


    桃夭夭將視線從那一片藥圃中撤了迴來,客氣地對著杜嬤嬤點了點頭。


    房間內燃著熏香,左手邊是一個妝台,正中央是一個高大的冒著熱氣的木桶,旁邊的地上還有火盆,桃夭夭才剛一進來,身上就有些冒汗了。


    “郡主恕罪,請您褪去衣裙,老奴要先看一眼您的身子。”杜嬤嬤轉身關緊房門,客氣地對著桃夭夭低了低頭。


    桃夭夭沒有說話,依言一件一件褪去了自己的衣裙,還特意將衣裳放在了窗邊,在放下衣裳的那一瞬間,她悄悄用指尖將窗戶推開了一道手指寬窄的縫隙。


    若是待會杜嬤嬤要檢查衣服,紅菱還有悄悄溜走的機會。


    杜嬤嬤看了一眼桃夭夭光潔無暇的肌膚,眼底閃過幾絲驚歎,她對著桃夭夭指了指一旁的浴桶:“郡主,老奴伺候您入浴吧。”


    “有勞杜嬤嬤了!”桃夭夭應了一聲,光腳踩上了木桶旁邊鋪好的那個木質台階,然後緩緩入浴,靠著桶壁坐了下去。


    “杜嬤嬤,這水裏是加什麽香料了嗎?怎麽如此香?”桃夭夭疑惑地撩了撩水麵,使勁嗅了嗅空氣中這股不同尋常的味道,腦海中頓時警鈴大作。


    藥草的香氣,熏香的香氣,包括這水中香料的香氣,乍一看起來都沒有任何問題,但若是混在一起……


    桃夭夭低咒了一聲,這個用毒的人,一定是個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竟然如此大意!


    她意識地往窗邊自己衣裳那裏看了過去,果然見衣袖下方已經蠢蠢欲動,紅菱眼看就要鑽出來。


    “……郡主也聞著香了吧?是咱們王宮秘製的香料呢!”杜嬤嬤在背後笑道,她用手撩起桃夭夭的滿頭秀發,忽然將手放在了桃夭夭的脖頸當中。


    “杜嬤嬤,您做什麽?”桃夭夭迴過頭一把握住了杜嬤嬤的手腕,握住的那一瞬間,她已經知道杜嬤嬤絕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郡主請恕罪,宮中規矩,秀女身上是不允許戴任何私人飾品的!”杜嬤嬤朝著桃夭夭看了一眼,眼底劃過一絲詫異。


    剛才的那一瞬間,她竟然從這個看似嬌弱的郡主身上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壓迫感。


    “這是我過世的母妃留給我的,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杜嬤嬤確定非要讓我取下來嗎?”桃夭夭鬆開杜嬤嬤的手,眼底半是警告,半是威脅。


    杜嬤嬤笑了笑:“既然是淮安王妃留給郡主的,那自然是不用摘的。”


    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桃夭夭的胸前,桃夭夭知道她是在打量那塊玉佩,便索性側了側身子讓她看個清楚。


    一陣眩暈襲來,桃夭夭強撐著對杜嬤嬤開口:“杜嬤嬤,我有些口渴了,你能幫我端杯茶水過來嗎?”


    杜嬤嬤遲疑了片刻之後點頭:“郡主請稍等,老奴去去就來。”


    說著,杜嬤嬤轉身開門離開。


    房門關緊的那一瞬間,桃夭夭飛快地吹了一聲指哨,下一刻,紅菱便如一道紅光一般從她的衣裙裏竄了出來,幾下就爬到了桃夭夭手臂上。


    “紅菱,快,張口!”桃夭夭虛弱地對著紅菱開口道。


    紅菱張了張嘴巴,露出滿嘴的尖牙。


    桃夭夭伸出手指在紅菱的尖牙上迅速劃了一下,指尖被紅菱的尖牙劃破,帶出一串小小的血珠。


    桃夭夭將受傷的手指放在了紅菱的嘴邊:“紅菱,快!救我!”


    紅菱歪了歪腦袋,尾巴甩了甩,然後伸出蛇信子,“吧嗒吧嗒”地在桃夭夭手上的那一串血珠上舔了幾下。


    紅菱身上的毒是天下至毒,而它的唾液卻能解毒。


    桃夭夭現在沒有時間研究自己究竟中的是什麽毒,隻能先用以毒攻毒法,先讓紅菱的毒性吞噬掉自己身上的所中之毒,再讓紅菱幫她解掉。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桃夭夭的眩暈感也已然散去,她對著紅菱指了指窗邊:“自己去找地方躲避,晚上再尋我!”


    紅菱起初不情願,直到桃夭夭板起了臉,它才順著木桶遊了下去,然後又順著牆角而上,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窗口。


    房門被杜嬤嬤推開的那一瞬間,桃夭夭則靠著桶壁輕輕閉上了眼睛。


    雖然她不知道杜嬤嬤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很顯然,此刻隻有裝昏才能摸清楚她們的目的。


    杜嬤嬤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走到桃夭夭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郡主,郡主?”


    見桃夭夭沒有絲毫反應之後,杜嬤嬤便尋來一大塊浴巾,將桃夭夭從浴桶裏抱了出來,然後擦幹她身上的水,將她平放在了床上,又扯過被子給她蓋上。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杜嬤嬤,你這邊怎麽樣?”


    桃夭夭聽出了是林菀的聲音。


    腳步聲響起,杜嬤嬤上前拉開了房門:“林姑娘請進。”


    二人走到床邊,桃夭夭能感覺到二人對自己的打量。


    “川澤果然出美女,姑娘倒是個好姑娘,隻可惜,應該不是王上要找的人,隻能送出宮去了。”說話的是杜嬤嬤。


    林菀歎了一口氣:“是與不是,咱們也不好下定論,先給她穿衣服吧,待會統一抬到正殿去,王上馬上就到了。”


    “是。”杜嬤嬤應了一聲,先送走了林菀,然後捧著一身嶄新的衣裙給桃夭夭穿好了衣裳。


    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杜嬤嬤,好了嗎?王上已經到了。”


    “好了好了,進來吧!”杜嬤嬤答應了一聲,她就著桃夭夭身上的被子,將桃夭夭裹成了一個大卷,從脖子以下到腳尖都裹了個嚴嚴實實,隻露出那張上官清月的臉來。


    桃夭夭閉著雙眼,感覺到有人進了屋,抬起她將她放在了一張擔架上,然後便出了屋。


    她不知道自己被抬去了哪裏,隻能聽到一路上隱隱約約的水聲。


    大約走了半刻鍾的時間,桃夭夭感覺到空氣驟然清新,還有燦爛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知道快到地方了,便閉緊了雙眼一動也不敢動。


    “都過來了嗎?”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桃夭夭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是洛冰!


    她送開了雙手,努力讓自己的唿吸變得平靜下來。


    “迴總管事的話,除了兩個身上有疤的姑娘,其餘的都在這裏了。”迴話的是林菀。


    “可有發現什麽線索沒有?”還是洛冰的聲音。


    周圍沉默了片刻,最終是杜嬤嬤迴了話:“……並未發現什麽線索,沒有什麽血靈蛇,沒有王上的信物,也沒有人逃得了沈公子的毒。”


    血靈蛇,信物,沈公子的毒……


    桃夭夭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心裏頭已經起了驚濤駭浪。


    她這一路上,聽到“找人”這個詞聽了不下五遍,她知道洛雲錫在找什麽人,卻萬萬沒想到他要找的人竟然是自己!


    桃夭夭明明已經死了,這世上知道她假死的人除了紫蘇和花羽,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洛雲錫究竟是鬼還是神,怎麽就如此篤定她還在人世?又怎麽會算到她會來玄幽!


    桃夭夭的心裏如一團亂麻,唿吸聲也逐漸變得急促起來,她也試著去平複心情,可是卻怎麽也平複不了。


    一陣輕歎聲從洛冰口中傳來:“先抬進去吧,若是沒有入王上眼的,今日就送她們出宮。”


    “是!——”


    擔架再次抬了起來,光線也瞬間暗了下來,不僅僅是光線暗,桃夭夭還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祁風,你去請王上出來吧!”洛冰揚聲開口,她對著林菀和杜嬤嬤等一幹宮人擺了擺手:“將人並排放下,你們先在外麵等著。”


    “是!”林菀答應了一聲,指揮著杜嬤嬤等人將抬來的那十四名秀女並排放在了大殿下方。


    洛冰抬步邁進了大殿,桃夭夭能聽到她來迴踱步子的聲音,也能感覺到她在每個人身邊蹲下,片刻之後又站了起來。


    桃夭夭正好奇洛冰在做什麽,下一刻,她便感到了洛冰的一雙手輕輕放在了自己臉上,而後順著臉頰輕輕探向了自己的耳後。


    桃夭夭心中一緊,她終於知道洛冰是在做什麽了。


    洛冰在確認她們這些人臉上是否戴了人皮麵具。


    桃夭夭放鬆了身體一動不動,任憑洛冰的手在耳後仔細摩挲著。


    她在心裏輕嘲了一聲,白芨的易容術若是能輕易被人揭穿,當年也就不會被憑一手易容絕技獨步武林了。


    白芨給她的這個人皮麵具,比普通的麵具薄且精致了不止一星半點兒,更重要的是,這張麵具的接口處並不在耳後,也不在下巴上,而是往下延伸至鎖骨處,她真該慶幸當初跟白芨學藝之時洛冰並沒有在身邊。


    洛冰在桃夭夭耳後摸索無果之後,終於緩緩站起了身。


    一陣腳步聲遙遙傳來,桃夭夭感覺到洛冰對著來人跪了下來:“見過王上!”


    聽到那句“王上”,桃夭夭的唿吸聲再次亂了幾個節奏。


    雖然是閉著眼睛,她卻依舊能感覺到一道目光從上方投射下來,冰冷,淡漠,帶著絲絲涼薄。


    感受到那道目光裏的涼意,她的心忽然出奇地沉靜下來了。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洛雲錫吧。


    “怎麽都躺在這裏?”時隔半年,桃夭夭再次聽到了洛雲錫的聲音,沙啞,默然,熟悉而又陌生。


    洛冰慌忙解釋:“王上,您聽屬下跟您解釋,這是沈少莊主的意思……


    他說小姐身上有血靈蛇,若她真的來了,根本無懼他布下的毒陣,反之,若是這些人當中有誰想要對您不利,咱們也能提前動手除了她們……”


    “朕不要解釋,隻要結果!”洛雲錫沉聲打斷了洛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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