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看著近在咫尺的城門,藍景鈺緩緩勒住了馬匹。


    副將戚威策馬走上前來,“王爺,您怎麽不走了?


    聽這喊殺聲,夏大人估計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若是咱們不趕緊迴去救駕,隻怕皇宮危矣啊!”


    藍景鈺沒有迴頭,靜靜地看了紫雲城的西城樓許久,才輕歎了一口氣。


    “戚將軍,若你是本王,你會如何選擇?”


    戚威神色一正,在心裏醞釀了好一會之後才開了口:


    “王爺早就已經在心裏做好決定了不是嗎?


    卑職的話並不能動搖您的決定分毫,正如德妃娘娘和薛相並不能替您做決定一樣!


    既然如此,王爺何不遵從自己的內心呢?”


    “遵從自己的內心……遵從自己的內心……”


    藍景鈺輕聲重複了一遍戚威的話,忽地眼前一亮。


    他猛地抬起頭頭來,“駕”地一聲夾緊了馬肚子。


    “你說得對!本王知道該如何做了!”藍景鈺對著身後揮了揮手:


    “眾將士聽令!速速隨本王趕往皇宮救駕!聽好了,一定要活捉太子!”


    “是!”


    霎時間,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雲霄。


    戚威敬重而欣慰地看了一眼藍景鈺,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一塊令牌來。


    他策馬趕至城牆下:“譽王殿下奉皇命帶龍虎軍前來救駕,請速開城門!”


    守城的將士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戚威手裏的令牌,一聲令下之後,厚重的城門從裏麵緩緩打開。


    藍景鈺一馬當先,“駕”地一聲怒吼,帶兵朝著皇城方向疾馳而去。


    ……


    半炷香的時間過後,依舊是紫雲城的西城門,遠遠地傳來陣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馬蹄聲滾滾自天邊而來,如同遠方傳來的陣陣驚雷。


    守城的將領被這陣陣驚雷震得心驚肉跳,他爬上城樓,揉著眼睛朝遠處看去。


    隻見一片鋪天蓋地的黑雲仿佛自天邊而來,轉眼間就到了城牆下。


    “赤、橙、青、紫,竟然是四色旗!”守城的將領一個哆嗦,差點沒跌到城牆外頭去。


    “我的老天爺!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同時看到四色旗出現!”


    那將領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將,他抹了一把臉,又使勁揪了揪自己的耳朵。


    上一次同時看到四色旗的時候,他還是個馳騁在沙場之上策馬殺敵的青年。


    那個時候,他們這些當兵的最崇拜的人,就是被稱為戰神的玄幽王洛淵。


    赤橙青紫四色旗分別代表了紫雲城四個方向的護城營,傳說,這四個護城營彼此看不順眼,隻認信物不認人,連當今皇上都不能同時調動這四支大軍。


    而那個所謂的信物,則一半掌握在皇上手裏,另外一半,卻是在玄幽王洛淵手中。


    那將領將自己的眼睛擦了又擦,直到身邊人結結巴巴地提醒,他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四色旗!


    他已經看到了策馬疾衝在最前頭的長公主了。


    看來,連老天爺也不想讓一代戰神就此隕滅了……


    那將領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慌忙對著身邊的人開口:“來人,大開城門,迎長公主進城!”


    “大開城門,迎長公主進城!——”


    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厚重的城門再一次緩緩開啟。


    ……


    “……報——啟稟皇上,太子已經攻破了最後一道宮門,正朝著萬安宮方向來了!”


    “來人,將皇後給朕綁了吊到萬安宮門口去!”藍泓嘶啞著嗓子對著侍衛怒吼。


    “是!”侍衛慌慌張張離開,留下大殿之上的藍泓和一眾被困在宮裏的大臣們。


    “皇上!末將懇請皇上抽調五十精兵出宮迎敵!”一名武官跪地請旨。


    “皇上!微臣願意出宮遊說,勸說太子殿下懸崖勒馬!”一名文官也跪在了地上,同樣大義凜然。


    藍泓正襟危坐在龍椅之上,好半天才抬頭輕笑了一聲:


    “太子有至少五千兵馬,你這區區五十人,能有什麽用?


    遊說?嗬——


    定國公忠肝義膽,能言善辯,連他都說服不了那個逆子,爾等過去又有何用?”


    藍泓的話讓大殿裏的眾臣再次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後方的窗戶忽然輕輕響了一聲,包括藍泓在內的眾人如臨大敵一般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長……長公主?”距離窗口最近的一名小太監驚喜地叫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是長公主!皇上,長公主來了!”


    “藍琪來了?”藍泓在近侍的攙扶下激動地站了起來,邁著急切的步伐朝著藍琪走了過去。


    “臣妹見過皇兄!”藍琪疏離地衝著藍泓行了一禮,一身戎裝,英姿颯爽。


    眾大臣仿佛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馳騁沙場的女將,他們的眼底頓時又現出了希望。


    長公主一來,他們這些人就有救了!


    “藍琪,你是如何進來的?你……怎麽這身打扮?”藍泓親自將藍琪扶了起來,跟眾人一樣,也在心裏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迴皇兄話,臣妹不穿成這樣,怕是進不來。”藍琪起身,淡然的態度跟眾人臉上的驚慌失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外麵情況如何?”藍泓顧不上揣測藍琪的神情,


    “那個逆子到底蠱惑籠絡了多少兵馬過來?


    夏遠呢?禁軍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還有薛楚蕭,朕讓他帶領宮中侍衛迎敵,他怎麽不見了蹤影?”


    藍泓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看藍琪的神色,似乎一個都不想迴答。


    “皇兄,臣妹有辦法退敵!”藍琪沉聲開口。


    “你說什麽?”藍泓不相信地看了藍琪一眼,“你能退敵?”


    “沒錯!臣妹有辦法退敵!”藍琪又重複了一句,


    “不過,臣妹還想請皇兄答應臣妹一件事!就是那件臣妹在宮裏跪了整整一個日夜您都不曾鬆口的事!”


    聽到這裏,藍泓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那個反賊洛淵而來?”


    藍琪的麵色不變:“皇兄說錯了,臣妹是為了救駕而來,而救您的那個人,恰恰就是洛淵!”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藍泓冷冷地看了藍琪一眼,


    “他丟了朕那麽多座城池,不想著如何奪迴來,卻又當了逃兵,還隱瞞身份私自進京!


    軍令如山,朕若是饒了他,又如何對得起玄幽那些戰死的將領!”


    “皇兄還是跟以前一樣能言善辯。”藍琪忽然笑了笑,“皇兄不是想知道如今宮中的局勢嗎?臣妹告訴您……


    太子那邊說是五千人,實際遠不止這些。


    薛統領的人死傷幾乎過半,薛統領也不見了蹤影。


    各處宮門都被太子占領,夏遠的禁軍根本進不來。


    不僅如此,在禁軍身後,皇城之外,還有譽王從龍虎軍帶來的五千兵馬。


    就算譽王和禁軍聯手攻進內城,怕是也已經浪費了大半時間,就憑這萬安宮的不到一千侍衛,您根本支撐不到譽王救駕!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您用兵如神,就算這一千侍衛能夠以一敵百,能夠堅持到譽王趕來,您又如何知道,那譽王是真的來救駕,還是別有用心呢?”


    看著藍泓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藍琪又加了一把重火:


    “皇兄,並非臣妹危言聳聽,非要將所有人都想得那麽不堪,而是皇兄您,也早已想到這一點了不是嗎?您已經承受不住任何打擊了!”


    藍琪的話讓藍泓腳底頓時就是一個踉蹌,他抬起頭來看著藍琪,目光如箭,似乎能將藍琪臉上刺出無數個窟窿來。


    藍琪說得沒錯,他確實已經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了,不管心理上的,還是身體上的。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藍琪說的那件事——


    若是譽王真的存了那份心思,他甚至根本不用著急進宮,隻需在外頭靜靜地等著,一直等到太子得手……


    太子弑君,即便得手,事後一定會大洗牌,朝廷必會掀起新一輪的血雨腥風。


    而譽王隻要出手,便會是最後的贏家,是九淵的功臣,便會得百官擁戴,名正言順、順理成章地坐上那個位置。


    所以現在看來,他這個一國之君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不是死在這個兒子手上,就是死了之後為另外一個兒子鋪路,現在,就連他的同胞妹妹都敢光明正大地威脅他了!


    藍泓歎了一口氣,久久沒能開口。


    “皇兄難道都不好奇臣妹是哪兒來的這麽大的籌碼來跟您談條件嗎?”藍琪的聲音將藍泓拉迴了現實當中。


    藍泓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走到龍椅上坐了下來,神色也黯然失色,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


    “皇兄可還認得這個?”藍琪握著拳頭伸到了藍泓麵前,然後掌心向上攤開了手掌。


    藍泓依言朝藍琪手裏的那樣東西看了過去,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變了。


    “朕找了那麽久的龍紋玉佩,竟然被你拿走了!”藍泓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帶了幾絲顫音,說著說著還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身旁的近侍慌忙上前,將一塊潔白的方帕放在了藍泓的嘴邊。


    藍泓咳了好久,終於咳出一口帶血的濃痰。


    “皇兄應該慶幸這玉佩當年被臣妹無心所得。”藍琪沉聲開口,內侍手裏那塊帶血的方帕,讓她的心忽地揪了起來,語氣也不像剛才那麽生硬了。


    “沒錯,臣妹說的那個籌碼,就是譽王背後的那四萬兵馬,來自四個方向的赤橙青紫四個護城營。”


    “這……怎麽可能……”藍泓喃喃自語,他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來,


    “朕第一時間讓人搜查了洛淵身上,那龍紋玉佩根本不在他身上,你又是如何得手的?”


    藍琪歎了一口氣:“是您下令追殺的洛世子——雲錫那孩子交給我的……”


    在藍泓的殷切注視下,藍琪收迴了手裏的玉佩,目光逐漸深遠起來:


    “原來他給我這塊龍紋玉佩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救駕……


    他早已料到了今日這種局麵,寧願放棄您當初的那一個承諾,也要將玉佩交給我……”


    藍琪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藍泓:“皇兄,您要捉的人不惜拿出自己保命的信物救你!


    您軟禁起來的定遠侯父子,如今他的另外一個兒子桃崢就在宮外等著救駕,事到如今,您還要執迷不悟,還要置玄幽王於死地嗎!”


    藍泓張了張口,還沒待開口說話,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皇……皇上,不好了!玄幽王他……他……”


    “他怎麽了?”藍琪一個大步到了那名侍衛跟前,輕輕抬手就拎起了那侍衛的領子。


    “迴長公主話,玄幽王他……他死了……”那侍衛不敢看藍琪的眼神,隻敢低著頭開口。


    藍琪腳底一軟,淚水瞬間奪目而出:


    “他不是被關在刑部大牢嗎?不是今日午時才會問斬嗎?如今監斬官夏遠還在宮外迎戰,又是誰殺的他?你說啊!——”


    藍琪的雙目通紅,聲音嘶啞,握著那名侍衛衣襟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那侍衛抬頭看了藍泓一眼,見藍泓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隻得硬著頭皮開口:


    “……迴……迴長公主話,玄幽王根本不在刑部大牢,他一直被囚禁在宮中,是皇上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才……”


    藍琪放開了那名侍衛,緩緩地抬頭看向藍泓:“……所以,午時一到,不管夏遠來與不來,不管斬與不斬,他都必死無疑是嗎?


    你從來就沒打算放過他是嗎?包括夏遠在內,你騙過了所有人,就是為了置他於死地是嗎!”


    藍琪的聲音,悲悲戚戚,一聲比一聲大,甚至隱隱蓋過了外麵的喊殺聲。


    “死都已經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麽!”藍泓勉強直了直身子,“看在定遠侯府和你的麵子上,朕給他留個全屍,已經算對得起他了!”


    藍琪如同一具行死走肉一般地看向藍泓:“所以,我現在可以過去給他收屍了是嗎?”


    藍泓“嗯”了一聲,慌忙又問:“你跟那四路兵馬是如何約定的?趕緊讓他們趕來救駕啊!”


    可是,藍泓一連問了兩遍,卻沒有換來藍琪的任何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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