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緩的兩輛馬車沿著上林苑西門的官道下了山,朝著紫雲城方向駛去。


    在玄幽王府的那條街上,馬車停了下來,夏錦汐和沈玉楓換了位置,桃灼送夏錦汐迴了夏府,沈玉楓坐了一段路之後便下車離開了,剩了陶夭夭和洛雲錫兩人迴了玄幽王府。


    馬車緩緩在玄幽王府門口停下,還沒等陶夭夭掀開車簾子,就聽到了外麵陳忠的怒吼聲。


    “陶季呢?你給我出來!”


    “世子,陳管家這是怎麽了?我好像沒得罪他吧?”陶夭夭正打算掀開車簾的手頓了頓,愣是沒敢下車。


    洛雲錫扯了扯嘴角:“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他大概……是聽說了祥雲殿裏的事情了。”


    “祥雲殿裏,我是受害者好不好!我沒錯!你去跟陳管家說!”陶夭夭黑了黑臉,索性賴在角落裏不動彈了。


    洛雲錫沒再說話,掀開車簾從車上跳了下來。


    “世子,您可迴來了!”看到洛雲錫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陳忠老淚縱橫。


    “世子啊!您怎麽可以那樣啊!您選誰不好,怎麽就選了那笨手笨腳的陶季啊!您讓我如何跟王爺交代啊!”陳忠用袖子掩著臉哀嚎。


    “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對不起王爺和王妃,對不起洛家的列祖列宗啊!”


    陳忠捶胸頓足,就差去車上揪陶夭夭下來了。


    “陶季,你給我出來!你跟我說說,你到底將世子怎麽著了!”


    陶夭夭伸手掏了掏被陳忠的吼聲快要震聾的耳朵,眼珠子一轉跳下了馬車,又轉身將蒼猊團子抱了下來。


    “陳管家,您這話說的,怎麽能是您引狼入室呢?你說的那事,我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啊不是?”


    陶夭夭迴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戲的洛雲錫,臉上堆了笑,上前一步到了洛雲錫身邊,然後抬頭對著他呲了呲牙:“您說是吧?世子爺?”


    “你還說?!世子的名聲都被你給霍霍完了!我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麽把你小子給招進府了呢?”陳忠的胡子又吹了起來,看得陶夭夭想笑。


    她伸手指了指外頭熱鬧的街道,壓低了聲音低笑:“陳管家,您確定要在門外大唿小叫,被別人看熱鬧嗎?”


    “有什麽話進來說吧。”洛雲錫終於開了口,抬步邁進了府門。


    “世子世子,您先別忙著走,我還有事要跟你商量呢!”陶夭夭追著洛雲錫的步子緊走了幾步,陳忠見幾人進了府,慌忙吩咐門房關緊了府門。


    他緊走了幾步追上去,伸出胳膊一把攔住陶夭夭:“世子累了,需要休息,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吧!”


    “那……好啊。”陶夭夭點點頭,將懷裏的蒼猊團子往陳忠麵前湊了湊:“陳管家,是關於阿黃的,您能不能大發慈悲,單獨給阿黃找個院子?”


    “就這條黑狗?要單獨一個院子?”陳忠怒吼出聲,“憑什麽!”


    “陳管家,您別生氣,先好好聽我說。”陶夭夭伸手摸了摸蒼猊團子的腦袋,又說:


    “您別看它現在不大,可是它長得可快著呢,我得找個寬敞地方讓它撒歡啊!而且它叫聲也大,我不是怕住得離世子近了,迴頭再惹了世子的不高興嘛!”


    話音落下,她懷裏的蒼猊團子忽然“嗚嗚”地叫著抬起了腦袋,還對著陳忠呲了呲牙,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


    陳忠邁著小碎步後退了一步:“這東西這麽兇,真的能放在府裏養嗎?”


    “當然能!這是世子默許的!”陶夭夭慌忙點頭,立刻迴頭叫住了洛雲錫:“世子您別走,您趕緊跟陳管家說說。”


    洛雲錫停住腳步緩緩轉身,沉吟了片刻之後開口:“蒼猊犬的院子我可以給它,為了保證它不傷人,你必須跟它住一個院子裏。”


    “不行!”


    “不行!”


    陳忠和陶夭夭異口同聲地迴絕了,二人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還是陳忠先開了口。


    “世子,陶季是老奴買來伺候您的,不是來伺候一隻畜生的!他若是搬去了別的院子,還怎麽伺候您啊!”


    “是啊世子!我不能搬走,要是搬走了,我還怎麽給你做好吃的啊!而且,我還有個驚喜要送給您呢!”陶夭夭慌忙擺手。


    她的銀票還藏在青竹居的小廚房呢!


    她的血玉還沒拿迴來呢!


    她才不要離開青竹居!


    還有,她從洛雲錫身上順來的那塊玉佩還藏在她房間中的房梁上呢,她若是搬出去了,今後可就再沒理由去取東西了。


    “驚喜?”洛雲錫疑惑地皺眉,陶夭夭的激烈反應讓他有了片刻的愣神,他張了張口,沉聲問道:“你不想離開青竹居?”


    “不!不想!”陶夭夭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已經習慣了世子您給我布置的任務,習慣了祁大哥每日的監督,更用慣了青竹居的小廚房,世子,您可千萬別趕我走,我保證,絕不讓阿黃和紅菱影響到您!”


    洛雲錫看了看陶夭夭真誠的眼,沉默過後,他改了口:“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下吧。”


    “多謝世子!”陶夭夭喜不自勝,得寸進尺地又提了個要求。


    “世子,還有阿黃的事,在它一歲之前,能不能讓它先睡在我房裏?你也知道,它失去母親之後就一直賴在我身邊,早已熟悉了我的味道和聲音,若是貿然獨自睡覺,一定會害怕的。”


    阿黃的叫聲有時候聽起來跟小孩子的哭聲極像,洛雲錫怕吵,一定會答應她的要求。


    陶夭夭眼底劃過一絲算計。


    等到阿黃長到一歲,睡哪裏就不是洛雲錫所能決定的了,那得看阿黃願不願意了。


    “還有,阿黃雖小,但也需要每日帶出去溜溜,所以,我每日裏出府的時辰,可不可以多上半個時辰?”


    陶夭夭笑得滿臉無害,小心地跟洛雲錫打著商量。


    抬頭對上洛雲錫有些不耐的眼,她慌忙又改了口:“半個時辰不行,要不,就兩刻鍾?不能再少了!”


    “半刻鍾也不行!陶季,本世子勸你不要得寸進尺!”洛雲錫沉了臉冷斥。


    “它再是神犬,也不過是隻畜生,若是你再如此多話,我就讓人將你和它一起丟出玄幽王府,讓你們出去自生自滅!”


    “行行行,不出去,不出去!”陶夭夭生怕院子的事情反悔,慌忙答應,她跟在洛雲錫身後緊追了幾步:“那世子打算讓阿黃去哪個院子撒歡啊?”


    洛雲錫的腳步頓了頓:“信鷹不在,後院的楓樹林就先留給它吧,離青竹居近,奔跑跳躍都能耍得開,但若是傷了人,後果你自己負責!”


    說完這些,他便抬步進了屋,然後“當”地一聲關緊了房門。


    再待下去,他真的不知道何為立場了!


    竟然為了那丫頭的請求一再讓步!


    洛雲錫煩躁地捏了捏眉心,長出了一口氣之後,他恨恨地坐在了床榻上。


    “多謝世子!”雖然被關在了門外,陶夭夭依然興奮。


    迴頭看到杵在一旁的陳忠,她疑惑地問道:“陳管家,小黑……我是說信鷹,它不在府裏嗎?”


    “我讓信鷹去給王爺送信了!”陳忠哼哼了兩聲,轉身招唿了一旁隱形人似的祁風一聲:“祁風你過來,跟我說說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是,忠叔。”祁風點點頭,跟在陳忠身後離開。


    陶夭夭樂得清閑,她輕輕拍了拍腰間的紅菱,又抱起地上的阿黃,抬步朝著原先她住的那個院子走去。


    她剛來玄幽王府的時候住的那個不大的小院有個很雅致的名字,叫做“邀月居”,“叫花雞事件”之後,她被洛雲錫點名搬去了青竹居,這邀月居就給了紅兒她們。


    後來在陳管家的推波助瀾之下,紅兒和碧兒也去了青竹居,這個邀月居裏就剩了四個姑娘了。


    她來到邀月居的時候,碧兒也在,正在跟其他幾名女子低聲議論著什麽。


    見到她抱著阿黃進來,幾名女子倏地站起了身,也停止了小聲的議論聲。


    “陶季,你怎麽來了?世子是什麽時候迴府的?”許久之後,還是碧兒先開了口,眼底卻跟其他幾名女子一樣,有些畏懼。


    “世子剛到,迴去歇著了,幾日不見,我有些想諸位姐姐了,便過來看看。”陶夭夭笑著開口,她看到了幾人眼底的畏懼,想必這幾人已經知道了紅兒的死訊。


    碧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平日裏她跟紅兒走得最近,忽然聽到紅兒的死訊,自然心裏有些不安。


    “紅兒姐姐的事情,各位姐姐想必也聽說了吧。”陶夭夭開門見山。


    紅兒的死她並不覺得可惜,她覺得有必要讓這幾個人知道真相,免得她們自己在心裏犯嘀咕,也算是跟她們提個醒,起個警示作用吧。


    “聽說了。”眾女子點頭,都在等著陶夭夭的下文。


    “那你們知道紅兒是怎麽死的嗎?”陶夭夭問道。


    “不知道。”眾女子搖頭。


    行宮中的消息流傳得極快,去參加祭月節的人還在迴來的路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就已經在紫雲城內傳了個沸沸揚揚。


    當然,流傳最廣的,應該是洛世子跟他的貼身小書童暗夜幽會,卻被薛府的玉兒小姐不小心撞破的事情。


    反觀紅兒的死,倒成了次要的。


    碧兒她們隻聽說行宮裏進了天晟國的奸細,死了好些人,紅兒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因為背叛而被自己的主子殺死的,死狀極慘,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割斷了手腕,血盡而亡。”


    陶夭夭幽幽然地開口,將紅兒的死狀描述得極為清晰,不出所料地,那幾名女子全部慘白了臉頰。


    “你們是不是以為是世子殺了她?”陶夭夭又問。


    同樣不出所料地,她從那幾名女子眼中看到了肯定,她便愈發覺得自己這一趟是來對了。


    “她不是死於世子之手,殺她的人,另有其人。”陶夭夭歎了一口氣開口,“可憐紅兒姐姐這麽個玲瓏剔透的人兒了。”


    “陶季,你剛剛不是說,紅兒是死於她的主子之手嗎?她的主子,難道不是世子嗎?”碧兒小心地問道。


    陶夭夭搖了搖頭:“紅兒是奸細,在行宮的時候還想加害世子來著,沒想到世子有貴人相助,躲過了一劫,她幕後的主子覺得她沒完成任務,覺得她背叛了主子,所以便派人殺了她。”


    “陶季,紅兒的幕後主子,是誰?”碧兒小心地開口問道。


    陶夭夭笑了笑:“諸位姐姐們無需知道這個,你們隻需要知道,賣主求榮的人,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世子和陳管家已經對我們這些下人仁至義盡了,是紅兒不念恩情一意孤行,落得這個下場,她怨不了別人,隻能怨自己識人不清,跟錯了主子!”


    “陶季,你的來意,我們都知道了,我們一定會認清自己的位置,絕對不會背叛世子的。”碧兒和那幾名女子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諸位姐姐這麽聰明,我也就不多話了,世子剛剛迴府,需要多休息,我就先過去伺候了,你們可一定得記住,傳聞多是不實的!我跟世子的關係,真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將來可是要娶妻生子的!”


    “嗬——嗬嗬——”碧兒和眾女子陪著笑,沒有接話。


    陶夭夭黑了黑臉,暗中歎了一口氣,轉身就往院外走,剛走了兩步她又拍了拍腦袋,差點忘了正事了!


    “對了諸位姐姐,今天晚上大家都將手頭的事情放一放,我有事情請諸位姐姐幫忙。”陶夭夭笑得神秘兮兮。


    “什麽事情啊?需要我們提前準備些什麽嗎?”有好奇的女子開口問道。


    陶夭夭眨了眨眼睛:“究竟做什麽暫時保密,不過,各位可以先行準備一些水果餡料,還有類似鬆仁、核桃和瓜子仁的堅果,當然了,豆沙棗泥和山楂之類的,若是廚房有,也可以備上一些。”


    眾人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裏暗暗記下了陶夭夭說的這些東西。


    碧兒疑惑地開口:“陶兄弟,你要這些東西,是準備做糕點嗎?”


    陶夭夭笑著點點頭:“也算是吧……今年的祭月節在外麵過得不盡興,你們和陳管家在府裏也過得忒冷清,我迴頭找陳管家商量商量,征得世子同意之後,在府裏補給大家一個祭月節。”


    “真的嗎?太好了!”眾人一致拍手叫好。


    “好了,我還有事,就先迴去了。”


    陶夭夭對著眾人招了招手,轉身抱著阿黃離開,眾人便也各自散了迴房去準備陶夭夭說的那些東西。


    不遠處的垂花拱門之處,幾道目光鎖定了陶夭夭的背影。


    “看見了嗎祁風,陶季這小子多懂事,不僅將世子的顧慮提前解決了,還惦記著府裏過節的我老人家……”


    陳忠惋惜地歎了一口氣:“你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能被世子看上了呢!世子看上哪家的姑娘不好?就算是個傻子也好,好歹是個姑娘啊!陶季這……不行啊!我跟王爺沒法交代啊!”


    “忠叔!我都跟您說了好多遍了!公子絕對不是您說的那種人!當時隻是事出緊急,世子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的!”祁風黑著臉對陳忠說道。


    “你給我說再多遍也沒用!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麽跟王爺和王妃交代吧!”陳忠哼哼了兩聲,一邊歎氣,一邊往迴走。


    “莫穀主,你不是有要緊事要做嗎?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陳忠看了一眼剛剛進府的沈玉楓,心情更差了。


    世子都是跟這個小白臉在一起久了,所以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陳管家,你也別瞪我了,你擔心的事啊,是不會發生的!”沈玉楓笑得幽深莫測,“洛雲錫和陶季之間,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洛雲錫和陶夭夭之間,或許還是有可能的……


    “我當然知道是不可能的!怎麽?你還真想讓他們修得正果被天下人恥笑啊!”


    陳忠狠狠地剜了一眼沈玉楓,“我們玄幽王府可辦不出這種事!若真的到了那種地步,就算世子再護著陶季,我們王爺也不會讓陶季繼續活在世上的!”


    沈玉楓腳底一個踉蹌:“陳管家,這話你可不能亂說,陶季可不是你想動就動的!”


    沈玉楓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忽然心中一動。


    他對著祁風擺了擺手:“祁風啊,你去你主子那邊看一眼吧,我跟陳管家有幾句悄悄話要說。”


    “好。”祁風狐疑地看了沈玉楓一眼,依言離開了二人身邊。


    “莫穀主要跟我說什麽悄悄話,我還有事情要忙呢!”看著沈玉楓不懷好意的笑臉,陳忠頓時警惕起來。


    “陳管家,你別拿那種眼神看我啊,我要跟你說的,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沈玉楓笑道。


    陳忠“嗬嗬”了兩聲:“在我眼裏,就沒有天大的好消息這一說,除非……”


    “除非什麽?”沈玉楓湊上前來。


    “除非世子看上了哪家姑娘,趕緊娶一房世子妃迴來,實在不行,側妃妾室的也行!隻要能斷了他對陶季的念想。”陳忠煩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心裏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趕走陶季吧,他又實在是舍不得。


    那小子鬼靈精怪的,嘴巴又甜,手藝還好。


    “陳管家,玄幽王和王妃是不是對洛雲錫的婚事很是頭疼?”沈玉楓眨了眨眼睛。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怎麽了?”陳忠白了沈玉楓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麽?趕緊說吧,我老人家忙得很呢!”


    沈玉楓賣起了關子:“我透露一個消息給你,你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一定會感激我,但是作為交換,你得請我去一品居吃一個月的飯!”


    “你能有什麽消息透露給我?”陳忠心裏頭估算著各種可能,有些猶豫。


    “一品居那破地方的飯食有什麽好?不就是招牌打得大了些嗎?你先說是什麽消息,我掂量著來,實在不行,我讓陶季給你做十天飯吃,菜譜你隨便點!”


    “成交!那我就說了哈!陳管家你到時候可不能賴賬,而且,這件事,你暫時不能讓洛雲錫那小子知道。”沈玉楓四處看了一眼說道。


    “到底是什麽消息還要瞞著世子!”陳忠的耐性被用盡了,吹了吹胡子扭頭就走,卻被沈玉楓打開折扇攔住了。


    他壓低了聲音,用扇子遮住了嘴巴,悄悄靠近了陳忠的耳邊。


    “陳管家,其實陶季她是……”


    話音落下,隻聽“咚”地一聲,陳忠一頭撞在了垂花拱門的鏤空牆上。


    嘶——好疼!


    沈玉楓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莫穀主!”陳忠顧不上摸一摸自己額上的鼓包,一個撲身朝著沈玉楓撲了過來。


    他一把抓住了沈玉楓的胳膊,胖乎乎的臉上眉毛和眼睛全部都抽抽著,看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


    “莫莫莫……莫穀主!”他結結巴巴,下巴上的胡子便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哎!本穀主聽著呢!”沈玉楓姿態高高,大模大樣地環抱起了胳膊。


    “莫穀主,莫神醫,你剛才說的什麽?我沒聽錯吧?”陳忠壓低了聲音,“你說陶季是個姑娘?這……怎麽可能?”


    “你也不信吧?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吧,我也是不信的,不過,這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他們跌下山崖受傷昏迷的時候,還是長樂公主給她換的衣裳呢。”


    沈玉楓小聲斟酌著開口,在心裏掂量著能透露給陳忠的最大信息量,還得保證他那表兄迴頭不找他麻煩。


    桃灼隻說不能讓洛雲錫知道,卻並沒說不讓其他人知道啊!


    “是個姑娘家!嘿嘿!姑娘家好啊!——”陳忠放開了沈玉楓的胳膊,眼底閃著晶亮的光芒。


    “我就說,哪有男子長成那般玲瓏剔透模樣的?竟然是個姑娘家!”陳忠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一邊捋著胡須往迴走。


    “既是姑娘家,那我就不用擔心了……”


    “不行,我還得再給王爺去封信……”


    “姑娘家就好辦了,正好世子也寵她,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著讓世子趕緊將生米煮成熟飯去!她跟世子的房間,離得也太遠了些……”


    跟在陳忠身後的沈玉楓腳底一個趔趄,一個箭步上前,第二次攔住了陳忠。


    “陳陳陳……陳管家!你剛才說什麽?生米煮成熟飯?這可堅決不行!”沈玉楓著急上火,嚇得臉色都變了。


    要是桃灼知道了,怕是會殺了他的!


    他隻想讓這胖管家對陶季好一點,可沒想讓他將陶季往洛雲錫房裏送啊!


    “為什麽不行!”陳忠瞪圓了眼睛,“哦我知道了,你不會是看著世子對陶季好,你心裏不舒服吧!莫問啊莫問,我就不明白了,憑你神醫穀穀主的身份,你找個什麽姑娘家不好,為何就非得惦記著世子呢!


    我知道您對世子有救命之恩,但這救命之恩你也不能讓我們家世子以身相許啊!你……你別走!你做什麽去!”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沈玉楓黑著臉煩躁地掏了掏耳朵,腳尖輕點上了房頂,將陳忠的低吼聲遠遠拋在了身後。


    他沿著圍牆徑直去了青竹居,在青竹居的書房外跳了下來,一腳踢開了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看到粗暴進門的沈玉楓,洛雲錫黑了黑臉。


    “就這樣安排吧,別打草驚蛇,先搜集證據,設法將賬本弄到手再說。”洛雲錫吩咐站在他跟前的祁風。


    “知道了公子,屬下這就下去安排。”祁風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沈玉楓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倒了一杯水聞了聞,笑著問:“陶季來過了?”


    洛雲錫“嗯”了一聲:“祭月節已經過去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啟程?”


    沈玉楓“當”地一聲將杯子放在了桌上:“怎麽?這麽快就要趕我走了?你這過河拆橋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洛雲錫起身離開了寬大的書桌,在沈玉楓的對麵坐了下來,也伸手倒了一杯水出來。


    “沈姑娘已經找到,你不打算親自將她送迴玉劍山莊嗎?”


    洛雲錫挑了挑眉梢,“相信要不了幾天,沈莊主的飛鴿傳書就會送到紫雲城,你若是現在出發,我可以找人護送你們。”


    “你?護送我們?”沈玉楓鄙夷地笑了兩聲,“還是算了吧,你顧好你自己吧!


    我已經讓人通知她的貼身丫頭紫煙過去了,采薇那丫頭最近不知道跟誰結了仇,她在定遠侯府住了一兩日就搬到一品居去了,一直嚷嚷著要報仇,我要是不讓她報完仇再走,她路上又得偷偷溜走!對了,你怎麽知道我爹會來信?”


    洛雲錫站起身來到了書桌旁,將書桌上一張泛著淡黃色的小紙條放到了沈玉楓的麵前。


    沈玉楓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這上麵什麽也沒有啊?”


    “你沾些水再看。”洛雲錫說。


    沈玉楓依言在紙條上灑了一些水,果然見極細小的幾行字出現在了字條上,他迅速看完,微微皺了皺眉頭。


    “有人要對玉劍山莊下手?這消息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是洛飛剛從月夕閣傳來的消息,前幾日我讓他派人打探沈姑娘的下落,他便暗中留意了玉劍山莊,恰好剛才祁風又收到一個消息,也是跟玉劍山莊有關的。”洛雲錫說。


    “什麽消息?”沈玉楓問道,他忽然想到自己剛進房的時候洛雲錫吩咐祁風的那幾句話,便開口又問:“又是證據又是賬本的,我還以為你是要對付誰呢。”


    “你猜對了,本世子就是有看不順眼的人了。”洛雲錫對著沈玉楓扯嘴笑了笑。


    沈玉楓撇撇嘴:“能被你惦記上的人,隻有自求多福了……我來找你,是過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何事?”洛雲錫抬了抬眼,他倒是很少能見到沈玉楓如此鄭重的樣子,在他麵前,沈玉楓鮮少能用到“商量”二字,除非……


    洛雲錫不動聲色,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紅茶。


    “就是……你能不能,把我家的那塊血玉借我用一下?”沈玉楓笑得一臉和善,“你也知道,那畢竟是我沈家祖傳的東西,總是放在你這兒,是不是不太合適。”


    “血玉?”洛雲錫挑了挑眉梢,他竟然猜對了。


    “好啊,我可以還你。”洛雲錫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幹脆地答應了,反而讓沈玉楓有些懷疑。


    “我說的可是血玉,是那塊見之如見莊主親臨的血玉!”沈玉楓不確定地又重複了一遍。


    將陶季是女兒家的事情告訴了陳忠,他都快後悔死了!


    那個胖管家,為了洛雲錫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萬一他那表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桃灼真的會將他打個半死的!


    沈玉楓隻要一想,就覺得後背發涼,頭皮發麻,所以為今之計,還是趕緊幫著陶季將那塊血玉拿到手,讓她趕緊認祖歸宗迴了定遠侯府才是正事!


    “除了那塊玉,我玄幽王府難不成還有你們玉劍山莊其他的東西?”洛雲錫慢條斯理地笑著開口開口,“我現在就可以將血玉拿給你,不過……”


    他微微一頓,沈玉楓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洛雲錫笑了笑:“想取走血玉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十五年前,這塊血玉究竟丟在了什麽地方,亦或是……被什麽人偷走了?”


    沈玉楓心中警鈴大作:“你問這個做什麽?丟了就是丟了。”


    “好吧,你不想說我也沒辦法,就讓它先在我這裏呆上幾天再說吧。”洛雲錫臉上的笑氣死人不償命。


    “洛——雲——錫!”沈玉楓咬牙切齒,“我用那血玉有急事!”


    “什麽急事你不妨說出來,本世子就好人做到底,幫你一幫。”


    洛雲錫對著沈玉楓舉了舉杯中的茶水,惹來沈玉楓的一個白眼。


    “采薇現在常駐一品居,一品居的掌櫃隻認得她卻不認得我,我也不能暴露身份去見她,所以打算在一品居後院的客房包下一座小院常住在那裏。”


    “在一品居包下一個小院,那可是要花不少銀子的。”洛雲錫好心地開口提醒。


    “所以啊!我沒帶那麽些銀子,需要拿那塊血玉去玉劍山莊的錢莊分號支取些銀兩。”


    沈玉楓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你也知道,那些錢莊的掌櫃都是隻認信物不認人的,每年商號的例行集議我也沒參加過,他們那些老迂腐都不認識我的!”


    “原來如此啊!”洛雲錫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


    “所以,那塊血玉……”沈玉楓笑著湊上前來,“我知道,你最近手頭也有些緊吧?兩個選擇,要麽,你將血玉給我,我多支取些銀兩分你點兒,要麽,我在一品居的吃穿用度全部記在你玄幽王府的賬上!”


    “那如果我要說出第三種選擇呢?”洛雲錫將茶盅放在了桌上,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


    “什麽意思?”沈玉楓愣了,他料定洛雲錫一定不會替他掏銀子。


    “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想要對付玉劍山莊的人。”洛雲錫正色開口。


    “有個叫賈萬貫的富商,在距離紫雲城兩百餘裏的江夏郡黑風山附近買下了一座山頭。”


    “富商?什麽樣的富商能富得過我們沈家?”沈玉楓不以為然地開口,“我們沈家買下的山頭多了去了!”


    “他不僅買下了江夏郡的那座山,還用錢買通了朝廷的官員,將江夏郡通往西北邊關的一條貿易商道壟斷了。”洛雲錫說道。


    “什麽?這事可就大了!我怎麽不知道?”沈玉楓皺眉,“朝廷早就跟玉劍山莊達成過暗中協議,那些商道都是玉劍山莊花了大價錢打點的,怎麽會被別人壟斷?”


    “要不了幾日消息就會傳到玉劍山莊,沈莊主應該就會有所動作了。”洛雲錫說。


    “那個賈什麽,他是什麽人?你查過他嗎?”沈玉楓問。


    “賈萬貫。”洛雲錫站起身來踱到了一旁的書架上,從第二個格子的最底部抽出一張紙來:“他所有的信息都在這裏了。”


    沈玉楓接過那張紙,紙上隻有寥寥幾句話。


    “就這點信息?他是富商,不可能一下子冒出來的吧。”沈玉楓的眉心越縮越緊。


    “所以這才是我懷疑的地方,我還懷疑他朝中有人,但是沒有證據。”看到沈玉楓看完,洛雲錫手掌輕翻,幾縷碎末從他手中落了下來。


    他拍了拍手,又說:“我已經讓人暗中去查了江夏郡的那座黑風山,那座山方圓十幾裏杳無人煙,是一座荒山,也鮮少有獵物,平日裏少有人跡。


    賈萬貫買下那座山之後,立即就花重金著急附近的村民修路,短短十幾日的時間就辟出了一條下山的路,那條路在黑風山的背麵,迂迴一道大彎之後直通那條他壟斷下來的貿易商道。”


    “你在懷疑賈萬貫買山的目的?”沈玉楓猜測,“既是荒山,又人跡罕至,他應該不會選在這個季節開墾荒地吧?”


    “具體的情形我已經讓祁風去打探了,賈萬貫在京城有一座宅子,買下了大概半年之久卻一直沒有入住,這幾日卻忽然招了人進府修整,祁風的人趁著賈府添置人口的時候混了進去,先暗中打探一番再說吧。”


    “這件事我立即修書傳給我爹,需要我們玉劍山莊做些什麽嗎?”沈玉楓站起身來問道。


    洛雲錫笑了笑:“玉劍山莊的銀號遍布各地,我需要知道他的銀兩往來,尤其要注意拿著他印鑒支取銀兩的人,順便查一查他跟玉劍山莊之前可有生意上的往來。”


    “明白了,這件事是大事,那塊血玉,就先在你那兒放著吧,你可得給我保管好了!”出師未捷,沈玉楓頗有些憤憤不平。


    “那是自然!”洛雲錫站起身來準備送客,笑得胸有成竹:“解決了賈萬貫之後,那座山的利潤,玄幽王府和玉劍山莊平分。”


    “利潤?一座荒山能有什麽利潤……”沈玉楓剛剛嘲諷了兩句,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一愣,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洛雲錫:“那座山,不會是……”


    “八九不離十!”洛雲錫給了沈玉楓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伸手將他推出了房門。


    “這個好!我得趕緊給我家老爺子去封信!”被洛雲錫一把推出房門,沈玉楓沒有絲毫不快。


    他低頭整了整衣襟,連大門都懶得走了,直接飛身上了圍牆,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了圍牆之上。


    書房內,洛雲錫走到書架旁邊,抬起胳膊從書架的頂端取下了一個匣子。


    將精致的匣子打開,一枚通紅的水滴形玉佩靜靜地躺在匣子的底部。


    洛雲錫伸手取出那塊血玉,輕輕地撫摸了片刻,隨即合上了匣子,將血玉收在了身上。


    ……


    “陳……陳管家,您……沒事兒吧?”


    青竹居後院的楓樹林當中,陶夭夭抱著膝蓋坐在花亭的台階之上,小心翼翼地看著坐在她對麵的陳忠。


    她剛剛帶著阿黃熟悉了這座楓樹林,正打算去找陳管家商量晚上的宴會的事情,還沒動身就看到陳管家匆匆趕來,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喘了好一陣子粗氣才緩過神來。


    再然後,他就一屁股坐在自己旁邊的台階上不起來了。


    不起來也就罷了,關鍵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還一句話不說,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還有他臉上的笑,一會兒好奇一會兒不解,又忽然變成了恍然大悟,她差點以為這胖管家是中邪了。


    “陳管家!”陶夭夭再次伸手在陳忠的麵前揮了揮,“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可就帶阿黃迴去了!”


    “陶季你別走!”陶夭夭剛剛從台階上站起身,陳忠便迴了神,也跟著站了起來。


    陶夭夭原就沒打算走,便站在那裏等陳忠說話。


    “這個……陶季啊!”陳忠臉上的笑在陶夭夭看來是從未有過的和藹可親。


    “陳管家您說,我聽著呢。”陶夭夭頓時警惕起來,通常這胖管家一笑,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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