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反應


    68


    親吻被打斷, 顧寫塵的氣息中帶了點不爽。


    可霜淩來不及關注,她摸著顧寫塵的嘴角,心頭轉過很多念頭。


    顯然,那塑像不是顧寫塵。


    九洲上下處處都是對他的模仿, 因為他是萬年難遇的天才, 是所有人以為的唯一飛升之人。


    可這尊塑像的陳舊, 顯然超越了顧寫塵短短二十幾年人生。


    它像是萬古幽立於此。


    但為什麽和顧寫塵眉目酷似?又為什麽緘口?


    霜淩在難言的心悸之中,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如果不是那年顧寫塵放棄飛升、蕩平帝族,那幹天地底的一切永遠不得而知。


    霜淩縮在他懷中,雙眸輕眨,想不明白,“顧寫塵,你是什麽神仙下凡嗎。”


    顧寫塵低頭,眼底掠過漆黑魔印, 氣息緩緩沉降。


    “我是人。”


    他幹脆牽著她的手,向下碰觸停留。


    那懷抱銅牆鐵壁, 其他堅硬如鐵, 顧寫塵垂眸, 在她觸碰他唇角的指尖上咬了下去。


    “看到了嗎,人的反應。”他說。


    霜淩低低驚叫了一聲,耳朵尖炸得紅了。


    這。


    這你。


    你比石頭的塑像還y——


    “我不是這個意思…!”霜淩心頭又慌亂,又悸動, 最後隻能可憐地收迴指尖, 揪緊了他的前襟。


    “我知道你很那個, 但你先別那個。”霜淩用腦門磕了磕他的肩膀,像是努力認真地拍肩。


    他垂眸。


    “你不覺得震驚嗎, 顧寫塵,幹天地底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塑像?為什麽會長得像你…”霜淩的嘴藏在他肩膀後,像是怕被那神像聽見一般,嗬氣很淺。


    這是幹天地底,曾經的玄武金鑾之下,九洲最重要的靈脈之上,這裏卻有一尊酷似顧寫塵、卻沒有嘴的神佛像。


    這太詭異了。


    顧寫塵圈著她,眉目間帶著幾分的難以釋放的燥氣,壓著她在懷裏咬了幾口,根本不分咬的是哪裏。


    下墜之時,他的魔識就已經描摹出了這裏巨大的人形。


    但顧寫塵沒有迴頭去看。


    他知道有很多答案要找到,並且隱隱有些猜想。


    但這些都沒有他想做的事重要。


    誰想做神?


    他就要□□欲凡人。


    所以他顧寫塵拎著她的後頸,單手撐住她後腦勺,沿著唇瓣齒縫找到了她的軟舌。


    於是霜淩的驚唿變成了嗚咽。


    “有…有人看…”她漂亮的側臉終於被酡紅暈滿。


    那巨大神佛塑像是眉目清晰的死物,可站立在這裏,像是一道目光。


    “無妨。”顧寫塵說。


    有誰在看,都得親完。


    霜淩“唔”地被他圈禁住,貼在冰冷滾燙的硬邦邦,她心口猛跳,睜著眼睛忘了閉,看見眼前這副欲念叢生的眉眼。


    的確和神像歲月中枯寂悲憫的目光不同。


    擁抱她的顧寫塵,兇悍,直接,情緒起伏,反倒讓霜淩有了種…活生生的安全感。


    “嘴張大一點。”他甚至在指導她。


    霜淩又猛地感到了羞恥,腳尖蜷縮。


    “你們人呢?——”


    “都有沒有事?”


    “老天,這是什麽啊?!”


    遠處有同伴的聲音傳來,他們似乎不在同一深度,這聲音觸壁而彈,最後像是從四麵八方、被切割得斷斷續續而來,空曠的聲音迴蕩得不知深淺,難以辨別方位。


    其他人似乎到了神佛塑像的底部,或是散落在其他部位,都沒有看到無口之顏。


    霜淩聽見別人的聲音,立刻羞恥感上頭,往後退了退。唇舌還連在一起,他低頭追了過來,氣息藕斷絲連。


    雖然離得很遠,但霜淩還是有種莫名的被圍觀的禁忌感,小聲說,“好了,不能親了!”


    可是她一開口,舌尖又抵了進來,沿著舌麵和上膛一起,吞吃出聲。


    霜淩的臉通紅,雙臂被他攏在自己腰後,她被動感受到了九洲劍尊、如今魔尊那繃緊如弓、力量感滔天的腰腹肌理。


    最後親到無法唿吸。


    霜淩眼底氤氳,掐住他手臂肌肉。


    冰息重劍歸位,明明可以控製魔氣了,怎麽親得更狠?


    顧寫塵閉目,親到她整個化在懷裏。


    因為過於強悍,顧寫塵時常讓人忘了,他還有一副頂級皮肉。


    以及他的蠱惑能力。


    “這邊有人嗎?”


    各洲少主不光自己下來,這裏還有散落的弟子們,霜淩似乎感覺到低處有腳步聲靠近,終於急得對著他舌尖咬了一口。


    “…嘶。”


    唇息終於片刻抽離,顧寫塵似乎吸了口氣。然後唇角卻壓不住似的,在昏暗中提起一點。


    無邊的霧色流淌,像是他在滿意。


    被咬之後他反而更高興。


    霜淩推著他梆硬的胸膛,唇瓣殷紅微腫,眼底羞怒。


    什麽神?他絕對不是神。


    他也不是清冷孤月了。


    他就是七情六欲染遍的狗…!


    顧寫塵眼底帶笑,想要低頭,再讓她用力點咬。


    可遼闊空間之內,靈脈的熒光忽而微弱亮起。


    霜淩怔了怔,擡眼看去。


    幹天之下,萬條靈脈被探照而出,漆黑地底空間有了光亮,像是一尊神佛立於星河。


    在無人可知的地底。


    顧寫塵終於擡頭。


    九洲靈脈之源,地底無言之像。


    凡人仰頸,與神彙目。


    …


    “擎拆長老說這個管用?能點亮所有靈脈嗎?這裏這麽多……”


    龍成玨率先找到了周圍的幾個同伴,好在大家都沒散得特別遠,他拍了拍身上的浮土,點亮坎水靈符玉,讓顏玥葉斂他們過來。


    旁邊,千機門的大弟子手中捧著一盞巨大的機甲螢燈,精工煉造的外壁被鏤空,透出其中明滅的綠色熒光。


    “請不要這麽說,它會聽見的。”大弟子是擎拆長老座下首徒,他不滿地護住了手中的螢燈,這可是爐息最好的千機變一號爐裏煉造出來的器物。


    除了帶來荒息的聖女,兌澤弟子不許任何人忤逆他們的造物。


    “好的,好的。”龍少主十分識時務,雙手豎起,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此事。


    他現在很焦慮,剛才顧莨那一番演說本就煽動性極強,然後顧大天才在幹璃鏡上突然的出現,更讓遙峙之約成為徹底的滾滾天雷,在九洲之間轟炸開。


    他現在不用點水查看,都能知道整個信息網之內有多沸騰。


    盡快解決靈脈枯竭之事,別把這盆髒水真扣到魔主身上——否則九洲蒼生和顧寫塵本人,他們都沒法擺平。


    千機門的技術水平也確實過硬,機甲螢燈亮起之後,四下的靈脈開始唿應。這是專門探究靈脈的煉造之物,因為兌澤西境本來就是靈氣最稀薄偏僻的地方。


    大弟子奉師命帶來了最大型的機甲螢燈,它能夠感知到空氣中濃鬱的靈蘊,然後與之共振,讓靈氣如螢火般被點亮,彙聚成光點——


    粗細長短,輕重疾徐。


    在空闊的地底空間之中,靈脈走向如江河,從中心,向八方,螢火如炬。


    光的脈絡之中,斷裂、凝滯之處,就會格外清晰地顯現出來。


    霜淩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靈氣是天地間無形之蘊,卻像暗河一般流動,交錯如織,都被深埋在曾經的帝權之下。


    大大小小的靈脈依地勢而變化,即便是地底世界,仿佛也有山脊參差、溝壑輪廓的不同,繪成一卷山河圖。


    比如向正南的坤地靈脈最富巨粗獷,向西兌澤等下洲之界的脈絡則纖細許多……


    這就是九洲仙門的倚仗,千百年來的秩序。


    也是無數人大道漫漫的緣起。


    隻是如今這靈光全都微弱,脈絡斷斷續續,像是枯涸葉片上的痕跡那樣不可尋。所有人不由地都看向靈脈微光最盛的源頭——


    那裏聳立著一尊極高的塑像。


    有四肢,有軀幹,看起來像是人一樣。


    “這到底什麽東西啊……”


    “神像?”


    龍成玨看向剛找到位置過來的顏玥、葉斂等人,他們幾大仙門世家,從未聽說過在幹天聖洲之下,有這樣的存在。


    這也絕非近幾年動工之物,它已經屹立在此不知道多少春秋。


    龍成玨心裏想著幹天帝君那些統禦之力,心底一頭霧水,卻又有種敏銳的直覺。他暗暗起了些心驚,翻遍九洲也找不到的真正史實,還是隻有在聖洲之內才能找到答案。


    那麽,站在九洲靈脈之源,肩起曾經的幹天聖洲,這神像到底是什麽?


    千機門弟子手中的機甲螢燈開始光芒閃爍。


    “靈脈的斷折似乎就是從源頭……”


    龍成玨點點頭。


    “我們往前看看。”


    半空中,霜淩同樣看著這尊神像。


    她的荒息在悄然彌漫,感知著地底,靈脈源頭的氣場強大,像是一個巨大的空腔,幾千年無人到訪。有經年累月的腐朽,也有長眠於此的石碑。


    荒嵐之息是高於靈氣與魔氣的存在,能夠探查、壓製,霜淩如今的荒嵐之力已經能夠凝息化形,她能感知到的也越來越清晰。


    她能感覺到,靈脈的衰枯的確是因為這尊神像,但又不止於此……


    神像底下。


    千機門機甲螢燈已經閃爍指示,衆人沿著最遼闊的靈河向上遊走。


    人在地脈麵前,像是巨河旁的螞蟻。而那尊神像卻立在巨河之上,像是真的……更高維度的神明。


    溯流而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螢燈忽然速閃,示警斷裂之處,幾乎就在那巨大神像的足下。


    “就是它的問題,”大弟子指著螢燈的光,明確點頭,“靈脈在這裏斷開,然後迴流!迴到了神像裏——”


    衆人紛紛對視一眼。


    “是這尊像在抽走所有靈氣!”


    龍成玨幾人圍了過去,沿著螢光去看,真的能看到隱隱的迴溯。然後他們又分別在幾個方向的靈河上遊巡查,機甲螢燈都發出了相同的示意。


    這說明,四麵八方的靈氣,的確都在向這尊神像之中倒流,這就是九洲靈脈枯竭之象的原因?!


    龍成玨鬆了口氣,至少問題能找得到,他們要應對的還是一個死物,那就好辦多了。


    他和顏玥等人交換了意見,既然如此,截斷神像倒吸靈氣的輸送線就可以,既然如今幹天聖洲都已不在,平光閣有權這樣處理。


    人群中唯有葉斂沒動。


    他撩衣半蹲下來,觸碰著腳下的土壤。靈河之旁的地麵枯涸陰冷,已經失墒。


    他在空氣中輕嗅,幹天之下,靈脈之源,似乎還有別的氣息。


    …


    “聞見了嗎?”


    顧寫塵的手臂圈著少女的腰側,指尖碰了碰她的下頜。


    霜淩的荒息凝成纖細伸展的花枝,在神像四周繞了幾圈,終於慢慢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靈脈四周不僅有靈氣…還有魔氣。”


    在幹天地底的神像之外,同時存在靈氣與魔氣。


    霜淩轉頭,對上顧寫塵的目光。


    他似乎並不意外,畢竟他是此地唯一魔修,也是世上魔功最高的人。


    從踏入這地底空腔開始,他背後的兩把劍,都有反應。


    霜淩大腦中隱隱像是想到了什麽,可又覺得顛覆以往的認知,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這個世界的敘事之中,從沒有講到過這裏。


    腳下的仙門衆人已經開始了行動。


    都想速戰速決,解決了靈脈的問題,他們還要迴到地上解決爛攤子——沒有了頭頂的帝權,所有人都在承擔各自的職責。


    如今在幹天聖洲深處,他們對著這尊正對玄武金鑾頂的神像,劈下了第一刀。


    霜淩的心頭一跳,不知道為什麽,當他們對神像動手開始,她心中的不安就在擴大。


    “這什麽石頭做的?這麽硬?”


    “小心點,別髒了靈脈暗河。”


    幾洲弟子彙聚在暗河之旁,開始列陣,共同凝聚靈光為劍,對著神像一足揮了下去。


    這一擊,石足似乎終於斷裂開一線,但是所有人都遭受了極其強烈的反沖擊,瞬間幾十人同時吐血飛出。


    “噗!——”


    同一時刻,霜淩終於察覺到了、


    濃稠的,古老的,荒息……


    從斷裂的神像之中,緩緩地逸散出了第一縷。滲入她的肌骨。


    她隻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這樣濃稠陰寒的墨綠荒息。


    霜淩忽地探身向下,被顧寫塵穩穩勾住,她急急地向下喊:“不對,先別——”


    可虛空中似有什麽在絞動,像是無聲的開口。


    然後,那神像之中驟然閃過一道光,像是地底之燈驟然明亮。


    接著,所有修士們的目光停滯了。


    龍成玨,顏玥,葉斂,千機門弟子,所有人同時停了一瞬,然後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接著,不顧內傷,開始猛烈對著神像進攻!


    像是被勒令如此……


    龍成玨的表情很難看,有過一次之後,他心中始終繃著一根弦。可是當那種力量籠罩而下,九洲修道之人根本無從抵抗。


    霜淩睜大眼睛,倒退一步,撞上了顧寫塵的胸膛。她眼底漫上熟悉的驚恐。


    虛空中那雙眼睛似乎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幹天帝君。


    敕令之力……


    他沒有死,他仍在人間蟄伏。隻是當年那場大戰讓他喪失了大量行動力,所以他草蛇灰線,暗處觀摩。


    霜淩電光石火之間忽然明白過來,不是神像在倒吸靈氣。


    幹天帝君無法動身,沒有實體,是他以靈脈枯竭為引,引他們下來。


    他想要碎裂神像,得到其中的荒嵐。


    可這一刻,霜淩卻忽然意識到了更可怕的事實。


    神像之中蘊藏的是最古老的荒嵐,而它一側為靈氣,一側為魔氣,它站在陰陽無界之處。


    神像之上向仙洲輸送靈氣,神像之下向陰儀輸送魔氣。


    整個世界,仙魔兩道的氣蘊……都是由這裏的荒嵐分化而出……


    所以不是神像在倒吸靈氣,而是靈氣與魔氣,本就從它之中而來……


    這絕不是人間能有的力量。


    這是遠超於世界、更高維度的存在。


    霜淩顫抖地擡頭,對上緘口石像的眉目。


    它無法言說。


    但這是神明…


    霜淩已經無從知曉它酷似顧寫塵是巧合還是玄機,她察覺到冥冥中的一切,遠超於所謂原著的敘事。


    從顧寫塵不入仙門,墜落飛升開始,一切都已經變道。


    底下的修士們已經服從敕令之力,開始不計後果地以肉.體凡軀攻擊神像,然後被強烈反沖。


    她散開手中的荒息,試圖像當年一樣對抗這種力量。


    在她身後,顧寫塵也緩緩擡起了手。


    霜淩忽地迴頭。


    她因為對荒息的控製力所以才能不受敕令之力的影響,那顧寫塵呢,他不會也——


    顧寫塵擡起指尖,對向虛空中的某個點。


    霜淩順著看去,發現他指的正是神像鼻子之下的空白處。


    …緘口之神。


    神為什麽會自緘其口?


    霜淩的心也忽地動了一下。


    像是印證,虛空再次絞動。


    當敕令之力發作,神像瞬間流動光芒。


    所有修士完全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此地,他們全力攻擊著這尊帶來九洲靈氣的神像——如果因此死在地底,這些人皆是各洲少主,勢必掀起更尖銳的對立。


    九洲民衆都會將之歸咎於新一任魔主。


    顧寫塵會成為一個振聾發聵的罵名。


    但在那神像的光芒之下,他們全都無法掙脫。


    霜淩指尖洶湧地釋出荒息,看著神像一瞬亮起的巨首,終於明白了。


    敕令之力……


    敕令之力其實是神像發出的。


    幹天帝君,以凡人之軀,為何能以這種神力統禦九洲數千年?


    他切掉了神之口。


    給了自己。


    從此,擁有敕令之力。


    從此他甚至可以困禁神明自己。而後建立帝統,操控靈脈,坐控荒嵐。


    改寫歷史,篡改記憶。


    原來九洲誕生於一個古神的巨人觀。


    …


    身後,顧寫塵對著神像的指尖開始凝結光點,霜淩連忙按住他,轉身:“你醒醒,不要被他控製——”


    擡頭,卻對上了那雙仍然清醒的黑眸。


    顧寫塵仰頭對著那神像,大概是千頭萬緒地意識到了很多,最後忽然低聲一笑。


    “我修仙尚且能抵住。”


    那年在玄武金鑾頂上,所有人都被敕令之力短暫地抹去了記憶,隻有顧寫塵仍然清醒,在金鑾頂的鳳輦上搶奪聖女。


    “……如今,我修魔啊。”


    霜淩眨了眨眼。


    顧寫塵身後寸寸升起黑霧。


    然後,漫天魔霧化作滔天黑焰一般,自上而下如注騰去,轟隆一聲,在地底空腔如冰冷暗火狂燒。


    “……君岐。”他精準叫出了虛空中的名字。


    他的黑霧寸寸擋住了那無言的神像,像是覆滅一般,可某一瞬間,霜淩卻仿佛在那肖似的眉眼之中看到了某種寬慰。


    幾千年前,始祖幹天帝君也隻是一個凡人。或許是他利用了古神對凡人的善意,又或者他是意外窺探上界天機之人……


    在古神的身上,他成為了九洲帝統,千秋代際,駕馭蒼生。


    然後,也想要成為神。


    他至今停留在九洲下界,因為他還沒能成為神。


    他等不及了,所以他直接放棄這片土地,完成他的目的。


    黑霧如巨浪圍住了古神像,顧寫塵以一人之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所有修士的圍攻。刀槍劍戟沒入他無邊的黑霧之中,瞬間就會被幽冷暗火銷金融化。


    那是強大無邊,足以滅世的至高魔功。


    魔氣擋住逸散的古老荒息,霜淩的荒嵐終於能散開,凝成花枝,精準地送向所有人。


    漫天危機之下,隻有他們兩人清醒。


    虛空中,那墨綠色的荒息終於洶湧洩出,壓向黑霧,強大與古老的對撞,像是一場曠世爭奪。


    顧寫塵懸於半空,身影寒冷。


    玄衣衣擺烈烈飄動。


    在巨大的神像麵前,他毫無疑問是個凡人。


    他以肉,體凡胎,仙魔兩道,所有修為,都來自一天天瀝骨修煉。


    可是他能感覺到,他的確與這尊神像有關。


    他也忘記過什麽,答案正在靠近。


    顧寫塵抱著胳膊,指腹碰到了他兩把冰冷的劍刃。


    那尊酷似他的神像,在歲月中無口而封沉,而他靜了片刻,迴頭看向身後的少女,薄唇微張——


    神明緘口,歷史荒蕪。


    凡人被卷入洪流,唯有滾滾向前。


    但也好在他是凡人。


    在飛升之前轉身墮魔道。


    在神明之上叩問心上人。


    ——“你什麽時候和我成親。”


    霜淩震驚擡眸,清麗的臉頰兩側,青絲正被風吹亂。她兩肩蜷起,唇瓣還紅紅的,看起來頗像一團驚鳥。


    顧寫塵眼底帶了絲笑,在這一刻,神情卻認真鄭重。


    霜淩心尖發燙,可下意識也迴應了他的問題,“不,不應該說道侶嗎?”


    顧寫塵黑眸聲線都平靜。


    “我已經沒有道了。”


    霜淩眨了眨眼,啊。


    她看向遠處墨綠交織的惡意,心想,這大道不要也罷。


    顧寫塵眉間黑霧彌漫,可眸光疏朗,玄衣之下血肉清晰,依稀仍是當年那身清絕劍骨。


    他能問。


    他得問。


    “所以你願意和這個墮落之人成親嗎。”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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