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災民。”肖賓言迴頭說道。肖以瀟才看到有兩個人在馬前跪著。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子,破衣爛衫,拿半個碗很是呆滯的跪著。另一個年歲稍輕的女子,一雙大眼睛格外靈動,臉頰白白淨淨,也拿半個破碗。


    肖以瀟拿了一點幹糧跳下車去,被肖賓言拉住道:“小姐,這附近都是災民,你給了他們,其他人知曉了也來要怎麽辦。”


    “沒事的,現下我還沒看到其他人的。”說完上前扶起兩人,在兩個破碗裏各放了些幹糧,道:“往後你們不要如此攔車,今日也就及時,不然會傷及性命的。”


    那稍輕的女子看了看幹糧,哭著跪下來,才知道這女子叫青葵,本是離此地幾千裏洋海城的人,以務農為生,誰料連著三年幹旱,莊稼顆粒無收,一家老小隻剩自己與婆婆二人,聽說朝廷會安置災民,婆媳才一路乞討,到了華錫城外,實在餓得受不了,抱著一死的決心攔路。道完謝後,婆媳兩人也繼續趕路。肖賓言與肖以瀟坐在車外繼續趕路。


    這四十裏路行駛的格外漫長,沿路都是乞討的災民,個個骨瘦如柴,顫抖著伸手要吃的。黎安歌看不下去,從車窗裏扔了點銅錢下去,災民一哄而上,險些將車掀翻了。還好前來接他們的官兵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晚飯的時候,黎安歌驚魂未定,隻吃了幾口就去休息。入夜後,肖以瀟不放心,就帶了點宵夜去給他吃,沒想到他滿頭大汗,嘴裏也不住囈語,請來大夫一瞧說是嚇病了。得好好調養。


    “沒想到安歌身子這麽弱,會被災民嚇病了。”肖以瀟喂著黎安歌把藥喝了,關門說道,“這路上是災民,朝廷也不管管。”


    肖賓言噓了一下,示意現在是在官府的驛站裏,四下看了看沒有人說道:“離帝都最近的華錫城尚且如此,遑論其他。朝廷如若推不出行之有效的政策,以現在如此大的災情,恐怕……”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肖以瀟已經懂了。這是阿爺時常掛在嘴邊的君船民水,民可載舟,亦可覆舟。


    幾人在華錫城呆了幾天,黎安歌好了之後就上路了,不出所料,沿路皆是災民,過慈姑山的時候竟然是餓殍,還堵住了山道。肖以瀟輕眼見著官兵將這些屍體一鍁一鍁的鏟遠,骨頭根根可見,觸目驚心,聞到那腐臭的味道,肖以瀟沒忍住嘔吐起來,往後幾天什麽也吃不了。住在客棧的時候,夜裏食屍鳥嘎嘎叫著,聽得大家心裏發毛,連著做了幾天幾夜的噩夢。


    肖以瀟一直待在帝都,縱然肖啼江節儉,但給孩子的卻是最好的,是以她吃慣了珍饈美饌,穿慣了綾羅綢緞。總以為別處也該是如此。這十城五州過來,才知道何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霍謁城內燈紅酒綠,聲色犬馬,誰能想到這城外卻是屍橫遍野,哀鳴嗷嗷呢?


    幾人到津海的時候已經是離開霍謁城兩個月後了。此時已是七月,幾人迴到肖家舊府,一番收拾,也還很像樣。肖賓言出門去請了道士做了法事,送走了肖啼江夫婦,葉昔萼和肖以南。


    送走他們後,肖以瀟心裏空落落的,像丟失了點什麽東西似的。她每天沒事不是練劍就是去祠堂擦神位。黎安歌被送去青山書院學習,下學迴來的時候看到肖以瀟練劍也會跟著學兩招。


    肖家舊府是一所五進院子,但現在肖家就隻有五個人,所以肖伯言便鎖了三個院子,剩下女眷一個院子,男丁一個院子,日子似乎就這麽慢慢慢慢的過下去,當地的富紳聽聞肖宅住了人,紛紛打聽,才知道是個身有重孝的女娃,家中有個姐姐在宮中當娘娘,來津海正是守孝。大多富紳想要有點宮裏的關係,所以還送來了禮物,不過卻部被肖以瀟送了迴去。這麽一來,到沒有人敢小瞧她,畢竟這些富紳卻是地頭蛇一樣的存在,肖以瀟部不接受,算是一點麵子也不給。


    八月的時候,宮裏傳來消息,說是肖以雅臨近生產,想要見肖以瀟一麵,皇帝已經應允,望速來。


    肖以瀟便和肖伯言兩人快馬加鞭一個月趕往帝都,沒想到肖以雅難產去世葬往皇陵。聽聞此訊,一時難以接受,喉頭一股腥甜,一口血就吐了出來,接著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先是祖父暴斃,繼而祖母嬸娘二姐命喪黃泉,現在自己唯一的親人也去世了。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肖家命該如此嗎?


    醒來的時候太陽西斜,一隻白貓趴在門口看著外麵。她穿了夜行衣就悄悄去了皇陵。她現在隻想看看長姐怎麽樣,還有許多話沒跟長姐說。她施展輕功落在了房頂,下麵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長姐了。她這樣想著,屋中卻傳出說話聲。她心裏覺的奇怪,偷偷掀開那瓦片,看到肖以雅的棺槨被掀開一半,洛雲軒正對著她說話。


    “雅兒,你看你為什麽不聽話,你爺爺的死真的是意外,你為什麽不信朕,啊?朕不就想擴充後宮嘛,你爺爺說什麽也不,說要立妃子就先殺了他。怎麽辦隻好成他了。”洛雲軒突然笑起來,笑聲陰森恐怖,“你知道朕答應他時你爺爺什麽表情嗎,那表情朕得記一輩子,太逗了。哦,對了,你那個二妹妹啊,說實話實在太精了,她一眼就看出你爺爺中了毒,瞬間就想到了朕,沒辦法,朕隻好讓人把她也殺了,你可別怪朕,朕也不願意……”


    肖以瀟隻覺得心裏涼涼,原來肖家一心效忠的鼎峙朝,早就不是記憶中的鼎峙朝了,皇帝暴虐,淫亂放蕩。覆滅肖家在皇帝看來不過一場遊戲,自己還感恩皇恩浩蕩,真是一場笑話。腦子裏一直重複一句話:始作俑者就在堂下,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再往下看時,那門一開一關,走進一個綠衣女子,洛雲軒當即抱住了她。那綠衣女子依偎在皇帝懷中嬌滴滴的說:“皇上,小皇子剛出生就沒了娘親,韻妃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希望皇上準許奴婢親自照顧小皇子。”


    小皇子?韻妃娘娘?那不就是長姐的封號嗎。原來長姐誕下小皇子,可惜長姐那麽期待這個孩子,卻沒機會撫養他長大。這個女人又是何人,聽聲音很是耳熟。


    皇帝半晌沒有說話,時間久到連肖以瀟都覺得他仿佛是一尊雕像。


    “小皇子自有宮中的奶娘。”皇帝道,“你就乖乖的不要想了。”說完兩人竟然卿卿我我起來。


    她怒向心起:姐姐過世還沒幾天,竟然在靈前如此汙穢。肖以瀟執劍破門而入,那綠衣女子驚叫起來,肖以瀟才發現原來是時常跟在姐姐身邊的羌影,她帶著滿腔恨意劈了上去,那女人慘叫一聲命喪當場。


    洛雲軒一閃一躲,遊刃有餘,反觀肖以瀟刺出的劍越發沒有章法,她心下越發憤怒,越想冷靜越靜不下來,洛雲軒道:“看你後麵。”


    肖以瀟迴頭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人,那人突然一掌,肖以瀟來不及躲開,結結實實挨了,“噗”的吐出一口血,暈過去之前,她還聽見洛雲軒說:“白將軍,勞煩你把這個刺客扔出去吧……”


    白將軍…白將軍。這鼎峙朝隻有一個白將軍,那就是白藻。人稱“白麵閻羅”的白藻。


    再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到了津海,月玄倒了藥遞給肖以瀟,道:“小姐喝藥吧,身體才能好起來。”


    肖以瀟疑惑起來,月玄拿了碗便出去了,正好肖賓言進來,她急忙問道是怎麽迴事。肖賓言也是一臉迷惑,說自己昨日才剛剛迴府,因為肖以瀟失蹤了半月,自己一直在外尋找,迴到肖府後才知道肖以瀟早就迴來了。怕月玄他們擔心,隻說自己有事耽擱,所以小姐先迴來。隻問肖以瀟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肖以瀟試著運了運功,發現她的傷已然痊愈。到底是誰救了自己呢?白藻那一掌實實在在,自己當時隻感覺五髒移位,要衝出體外,不知道吃了什麽靈丹妙藥自己這麽快就恢複了。不覺輕笑一下,又想到那皇帝和女的在靈堂之中卿卿我我,然不顧自己的姐姐,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那皇帝殺了。但那白藻與皇帝是形影不離,自己武功這麽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思來想去也沒什麽好辦法,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心裏一下難受起來,眼淚也不自覺的開始打轉。


    “小姐,怎麽了這是?”肖賓言道。


    肖以瀟真想把這一切都告訴肖賓言,告訴肖賓言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皇帝洛雲軒,自己此番受傷正是被其所傷。可是一想到肖賓言會為自己擔心,自己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隻能咬牙自己承擔,“沒事,剛醒來,困得。言叔,你去休息吧。”


    肖賓言被這扯出的苦笑戳的心疼,他太了解肖以瀟了。隻是在此時,他卻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的,啊,阿幺。”


    “言叔?”肖以瀟低著頭:“我有件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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