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


    待許眉兒與玄燁來到之時,胤祚已然沒有了氣息。屋子裏奴才跪了一地,皆是栗栗危懼,噤若寒蟬。


    地上跪著的太醫抬起頭來,麵露覷色地稟報:“皇上,娘娘,六阿哥在禦花園捉蝴蝶,無意間捕捉了身上帶毒的蝴蝶,導致當場中毒,微臣無能,沒能救活六阿哥……”


    許眉兒看著滿屋子悲痛的氣氛,頓時痛心拔腦,寧妃站在床邊,已是淚流滿麵,她看見許眉兒漸漸走近,聲音顫抖道:“妹妹,六阿哥他已經……”


    “不!你騙我。”她已是肝腸寸斷。寧妃已經哭痛了雙眼,亦是為人之母,她知道許眉兒此刻的痛苦。


    走到床前跪在地上,看著床上躺著的一動不動六阿哥,已是麵色煞白。許眉兒伸出顫抖的手,吃力的放在胤祚的鼻前——他已沒有了氣息。


    玄燁站在許眉兒身後,雖沒有許眉兒反應激烈,亦是透骨酸心,他緊鎖眉頭,閉上眼睛,不想讓淚水留下,無力地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隨即宮女太監一個個都出去了,寧妃見狀,行了禮,一道退下。


    許眉兒跪在床邊已是泣不成聲,她雙手顫抖的握住胤祚小小的手,毫無溫度的手寒透了她的心。


    看著胤祚蒼白如雪的臉,許眉兒幹啼濕哭,對著胤祚輕聲唿喚:“胤祚,你快醒醒,額娘給你做好了夏天穿的衣服,你看看好不好看?”


    看著許眉兒悲痛欲絕的樣子,聽著她發自內心的痛心流露,玄燁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她走近,輕輕坐在床邊,撫著許眉兒的手,保持著皇帝最最後一點的莊重,安慰道:“睬吟,胤祚已然如此,你我皆要節哀順變。”


    她搖搖頭,她永遠都不會接受這件事,玄燁握住她的手,想給予她一絲溫暖。玄燁輕聲道:“是朕對不起他,沒能保護好他……”


    “你懂什麽?”她大力甩開玄燁的手,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道:“我的痛苦,你永遠不會明白……”


    玄燁眉頭緊鎖,輕輕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道:“我與你一樣,無可奈何……”


    許眉兒搖搖頭,她現在已經有些神誌不清,痛苦吞噬了她的理智,反駁:“你我怎會一樣,你有這麽多孩子,可我呢?胤禛一生下來就被抱去了儲秀宮,與我母子分別,好不容易有了胤祚陪著我,結果……”


    許眉兒淚水不住地流下,梨花一枝春帶雨,淚痕紅浥鮫綃透。他不願意怪她,為人母的心情他可以理解。


    許眉兒帶著哭腔:“他還這麽小,我還沒有陪他一起成長,沒有見他成家立業,甚至,連一個守護的機會都不給我,他就這樣自私地離去……”


    他輕輕摟住許眉兒的肩膀,讓她躲在自己懷裏顫抖地啜泣著。


    許眉兒輕輕啜泣之際,玄燁臉上,一滴熱淚緩緩滑下,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跡……


    許久,屋子裏一片死寂。


    片刻後,李德推門而進,走到玄燁麵前道:“皇上,領侍衛大臣索額圖大人求見。”


    玄燁點點頭,看看懷裏的許眉兒,他漸漸鬆開了手,許眉兒雙眼通紅,麵無表情對他說:“你去吧。”


    她知道,他終究是個帝王。


    玄燁深吸了一口氣,氣息微微顫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起身便離開了。


    許眉兒的臉靠在胤祚身上,感受著胤祚毫無溫度的小身軀,她仔細聽著,幻想著可以捕捉到他一點點的心跳聲。


    玄燁走出門,索額圖正站在院裏等著他。見他走過來,便稟報:“啟稟皇上,托爾布津得知大清軍隊撤到璦琿的消息之後,又起兵重迴雅克薩,築城屯兵,居心不良。”


    家事悲痛之餘,前朝亦不能叫人安心,玄燁道:“朕之所以降旨撤兵,是對他們的寬恕。”


    索額圖:“既然托爾布津不識抬舉,皇上也不必心軟,臣望皇上即可下旨。”


    玄燁點點頭道:“傳朕旨意,命黑龍江將軍薩布爾帶領軍隊即刻進軍雅克薩。”


    索額圖:“微臣遵旨。”


    ……


    胤祚已然安葬,許眉兒呆在永和宮閉門不出,寧妃見她整日鬱鬱寡歡,便去永和宮陪一陪她。


    許眉兒一連幾日消沉至極,已是欲哭無淚,寧妃命人端過來的茶粉豆糕她也是一塊都沒動。許眉兒坐在座椅上,眼睛直勾勾的,毫無生氣。


    屋子裏一片沉靜,寧妃歎了一口氣,說:“睬吟,聽靜兒說,剛剛四阿哥過來看望你,你怎麽沒讓他進來?”


    許眉兒無力地迴答:“我看見他,就會想起胤祚來,還是不要見的好。”


    寧妃很是替她擔心,怕她一時無意之舉傷了胤禛的心。寧妃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勸到:“妹妹,人死不能複生,六阿哥在天上若是看到你這樣,肯定會難過的。”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出生於皇室,他人都說六阿哥得皇上喜愛,可皇上終究不能給予他完整的父愛,我身為他的生母,卻還不如一個乳母陪伴他的時候多。”她深深的自責,奈何卻為時已晚。


    寧妃深有同感,她的孩子一生下來,也被抱去由專人教養,自己的孩子,卻不能時時相見。寧妃安慰:“妹妹,皇上對胤祚已經是很好的了,自六阿哥出生以來,便因為‘祚’字議論紛紛,可我覺得,這不僅是議論的事情,許是事實。”


    許眉兒輕笑,她不相信皇帝會有真正的父子之情,便說:“寧姐姐何出此言,難不成和她人一樣,覺得皇上想以胤祚代替胤礽?”


    寧妃仔細道來:“《東都賦》裏有一句:‘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其中‘祚’字乃是寓意皇帝之位,皇上自幼飽讀詩書,怎會不知祚字寓意帝位。”


    許眉兒一直以為,這隻是宮中如人雲亦雲的話罷了,竟不知還有此深意,隻怪自己讀書尚淺。


    許眉兒黯然神傷:“說什麽都晚了,即使做了皇帝又怎樣,終究免不了一死。”


    寧妃:“‘死’字在宮裏是大忌。”她看了看許眉兒,接著說:“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雖然我與皇上情分淺薄,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好,是從未有過的。胤祚薨世,他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是無能為力,你切勿因為胤祚,傷了皇上的心,否則在這個宮裏,你便很難生存下去了。”


    她何嚐不懂這個道理,但是她心裏住著另外一個人,卻不得不對玄燁笑臉相迎,世間緣淺,終不會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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