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沒有多說什麽,做了一個手式,叫各人坐好。


    他最近感覺從萬曆十八年以後,各地的情況都是在持續的惡化之中,災害越來越多,冬天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大,春夏到秋天時卻是一年比一年幹旱,現在遼陽一帶的土地,離水源遠的旱地也幸好是打了井,所以產量仍然在攀升之中……隨著屯田司下屬的農研所的發展壯大,種種肥田和提高產量,優選良種的辦法仍然是在持續的進步之中。


    最叫惟功覺得欣慰的就是玉米番薯已經在遼陽大麵積的試種,特別是番薯,甜味大,產量高,不損地力,輪休田畝時種這玩意最好,隻是以前種植不得其法,產量太低,北方農民種番薯已經有年頭,但一直到崇禎年間也沒有解決耕種不得其法的問題。


    玉米也是一樣,開初時一畝才幾十斤百來斤的產量,雖然耐旱,百姓也不愛種它。


    一樣作物,如果沒有官府的統一籌劃,隻是放在百姓手裏慢慢摸索,當然需要耗時極久。一直到清季前葉,玉米和番薯才被中國的農民摸索清楚了種植特性,產量慢慢提升上來,打那時人口開始爆炸式的增長起來。


    遼陽這裏,當然不可能如大明朝廷那樣,對改變命運的農作物不管不顧,農研所匯集了當時能找到的最優秀的農學專家,而且和種地的農民彼此配合,年年都在搞優選優育,研究最佳的種植辦法,現在已經開始大麵積的試種,幾年之後,可能就能徹底解決這方麵的問題。


    不是所有地方,邊邊角角都適合打井或引渠,有一些最優秀的良田要用來栽種棉花和麥子,如果能大規模種番薯玉米,對解決牧畜的喂養也是極有幫助的。


    現在遼陽的戰馬已經超過十萬,將來可能更多,養的牛羊豬更是近百萬頭,為了滿足越來越多的人口的肉食所需就必須加大牧畜的飼養,這些大牲口可全部是大吃貨,這些雜糧用來養這些大牲口是最好不過了。


    遼陽這邊的情形,正好是大明那邊一麵巨大的鏡子,兩邊相差的太遠了。


    水利不修,年年受災,賑濟不力,流民一年多過一年,距離崇禎年間大規模的農民起義還有三十多年,顛覆王朝的偉力現在還蘊藏的極深,隻有小規模的變亂在不停的發生著,在不停的發酵著。


    不過這些並不叫惟功意外,親藩和九邊帶來的財政壓力,三大征後的財政破產,東虜和天災的折騰,這些都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惟功奇怪的是朝廷之中,隱隱有勳臣武夫做大的跡象,內閣兩個閣老去位都與張惟賢有關,他倒是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堂哥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論說起來,錦衣衛現在人數和風光似乎還不如嘉靖年間,但實際上,錦衣衛的權力已經遠遠超過了嘉靖年間的陸炳,因為陸炳再橫,也沒有辦法將手插到內閣,更沒有辦法影響皇宮大內,但這兩條,張惟賢都是做到了。


    “蒼蠅不盯沒縫的蛋……看來皇帝全身都是縫,叫人盯也是活該啊……”


    從種種跡象來看,大明中樞也會有一次天翻地覆的變局,很有可能產生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變化呢。


    不過惟功現在也沒心思關注京師,他最關注的還是順字行和四海行,還有邊牆之外的軍事行動。


    他目視著眾人,十分沉穩而有力的問道:“現在和江南那邊翻臉動手,大夥兒有把握麽?”


    張用誠第一個道:“把握十足。”


    “大人,我們的紡織業也到了厚積薄發的時候了,今年得益棉田增長和人力增加,新移民來了很多,各廠都不再受製於紡織工人不足的困境,開工動力十足,這樣的開工法,我們本地的市場很快就會飽和,朝鮮市場有限,北虜穿皮襖子,棉布並不對他們的心思,市場也小,北方那邊,北直隸,晉、陝,河南,山東,這麽大的市場,幾百個府,過千個縣,數千萬人口,多半都是用自紡自織的形式織布,城鎮和村落的有錢人,縣城,府城,這些市場,要麽買土布,要麽就是買鬆江布,鬆江布從最低的二兩一匹到幾百兩一匹的不等,加上綢緞,錦,絹,每年能做的生意也是極大,如果我們把這一塊市場給搶下來,對江南的打擊將會是致命的。”


    江南的絲織品,瓷器,布匹,紙張,茶葉,不論是對國內的貿易還是對國外,這幾樣全部是生產和出口的大宗物品,原本是魚米之鄉的地方,弄到萬曆年間開始從兩湖買糧食吃,因為好的農田全部種了棉花或是養了蠶樹,這些經濟作物使江南的農民也不愁吃穿用度,一個婦人用一台紡機就能養活一家人,當家男人隻在收桑葉和出蠶絲的時候才忙碌一些,一季賣幾筐絲出去,幾個月的用度都有了。


    張用誠繼續道:“我們的一匹布,不論高中低三種檔次,平均都能比江南的布便宜三成,在絲織品上江南有傳承和地域優勢,我們打擊不到,不過瓷器來說,將作司的瓷器燒製的不比景德鎮差,現在也成了我們自己的出品優勢所在,茶葉,這也沒辦法,但有布匹和瓷器兩樣,相信會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


    “既然這樣,就動手吧。”惟功最終做了決斷,下令道:“中軍部擬定計劃,從即刻開始向北方傾銷我們的布匹,在準備期間先囤貨,各地的順字行放風,然後就開始大量出貨。”


    他笑了笑,對眾人道:“現在各地礦使稅監鬧事,江南那些人以為對我們造成打擊,這真是蠢到極致,沒錯,宋家李家等和我們走的近的被打壓了,他們就能獨善其身?我們的順字行和四海行卻是穩如泰山,這樣時間久了,人們眼又不瞎,自然會知道如何選擇。我看幾年之後,南方各地,我們可以一路延伸到雲貴了。”


    和中軍部的經濟會議結束之後,惟功就是召了周晉材和陶希忠前來。


    看到惟功,兩人都沒有過多的禮貌和客套,立刻就開始匯報起來。


    這一年來,遼陽鎮還是在不停的擴編,軍訓和參謀兩司都是特別的繁忙,軍令司和軍需司也是一樣,各司都是忙的團團轉。


    鎮兵在萬曆二十二年以前的打算是編成步兵營二十五個,野戰步兵達到十五萬人左右,騎兵營編成八個左右,馬光遠和趙雷等人,會分別任重騎兵營和獵騎兵,驃騎兵營的主官。


    加上炮兵,各輜重營,工兵營,守備部隊,公安司,整個遼陽的軍隊將達到三十萬人左右。


    還有不到四年時間,軍隊要擴編一倍,一線野戰部隊也有近二十萬人,這個實力,拿到大明全天下也是可以橫掃一切,如果惟功不顧大義的造反,估計也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最少在半年之內,橫掃京師和九邊肯定能辦到。


    隻是底下要麵對大規模的動蕩和朱明宗室的反撲,士紳和讀書人的反感,收拾人心得花最少二十年的時間甚至更多。


    所以惟功不急,安心等著大明犯更大的錯誤便是。


    往北,已經往哈爾溫進發,拿下這個點,四周幾百個村落囊括下來,建立屯堡軍台驛站體係,底下就是往西北的兀良哈三衛故地,西南是科爾沁各部的地盤,再往南就是奈曼,敖漢,巴林,向北,便是插漢部本部的牧場。


    這些地方,也是要在萬曆二十二年前後,這三四年的時間,全部拿下來。


    這毫無疑問將是劇烈的震動,科爾沁各部加起來也有好幾萬牧民,甲騎也有幾千人,也是一個頗有實力的部落。


    後金的興起過程中,科爾沁無疑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葉赫部主導的聯盟討伐努兒哈赤的戰爭中,科爾沁部見識到了建州的實力,然後兩邊一拍即合,開始合作。


    這種合作是用聯姻開始,然後就是科爾沁出動騎兵,開始一次次參與後金對其餘的女真部落和蒙古部落的兼並戰爭,然後就是對明朝的戰事,科爾沁也是從頭到尾的參加。


    後金成為大清之後,對這個盟友部落也是十分關照,科爾沁部落有好幾個親郡王,地位很高,不在八旗王公之下。


    一直到清末,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還領著清朝最後的騎兵隊伍,包括蒙古騎兵和來自東北的精銳馬軍,用來東征西討,一直到八裏橋葬送了大半,最終又在討伐撚軍的戰爭之中,消耗殆盡。


    這個部落,是首當其衝。


    “參謀司的計劃,明年動員一萬五到兩萬人的騎兵隊伍,加上三萬人左右的輜重輔兵,出兵五萬規模,從北向南,一路掃蕩各部的牧場,到敖漢部的地盤為止。再往西南就是喀喇沁部的地方了,又是大寧都司故地,我們可不想叫遼鎮再難堪了。”


    陶希忠說完,抿嘴微笑,惟功也是笑起來,周晉材的臉上也是一臉的鄙夷之色,作為一個純粹的軍人,遼鎮那幫稀爛的貨,已經不被遼陽軍人看在眼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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