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宋東主,舍錢消災吧?”


    高淮一臉貓兒戲鼠的表情,不過他也沒有直接拿下宋錢度,眼前這商人雖然才不到四十的年紀,但在江南已經成年十來年,是商界的一個標杆人物。


    如果光是這樣的身份也罷了,鹽商中出名的也多了,他高淮一樣大張旗鼓的拿了,沒有絲毫的忌憚,宋錢度不止是商界的身份,宋家畢竟還有不少官員,再加上遼陽的支持,如果沒有切實的把握,高淮也不打算做的太過份了。


    這些稅監太監都是選的奸滑刁惡之輩,畢竟派到地方去還是要有兩把涮子的,麾下的親軍們是代表勳貴和親臣的利益,太監們也不好吞白食……開礦收稅都是勳臣張惟賢的主張,也是張惟賢一力推動,隻是家奴的身份到底在皇帝心裏是最重要的,是以當了掌總的,錦衣衛也沒有力爭,不過太監心裏有數的很……高淮身邊就有一個錦衣衛副千戶,所有的銀子錦衣衛得拿走三成,這副千戶自己留一小部份和手下均分,大頭都得送到京師去。


    搞銀子才是大家的最高目標,光是鬥一口氣宰了宋錢度也成,底下的人高淮可沒把握擺平。


    “在下的銀子都存在四海銀行在蘇州的分行,高公公如果有把握,就到銀行去拿吧。”宋錢度微微一笑,坦然道:“至於宅中是否有什麽異寶,高公公可自行查看,在下當然阻止不了,隻能任由公公施為。”


    “好,好,你自己自找的,須怨不得咱家了。”


    高淮早就買通了宋家的內線,知道這巨宅雖然看著堂皇,但存的銀子十分有限,最多有公中帳上的萬把銀子,加上一些古董器玩也就三五萬銀子到頂了,宋家的存銀和活動資金要麽在遼陽和各地的分行裏,要麽就存在四海銀行裏頭,最少都是百萬以上的計量單位。


    這是一塊超級大的肥肉,如果順利吃下來的話高淮感覺睡著都能笑醒了……要知道萬曆派到全國的稅監撈了五六年,一共才上交了三百來萬銀子,雖然按當時人的說法,皇帝隻撈著一分,但高淮若是在宋家一家就弄到百萬以上,絕對可以躺著睡覺到明年還夠其餘地方的稅監再追一年了。


    可惜事與願違,白花花的銀子是有,可惜到不了自己的手。


    “宋錢度!”高淮厲聲道:“咱家知道你們到銀行取銀子有什麽印章和憑單,交出來,咱家不為難你,要不然,叫你知道厲害!”


    “公公但管試試各種手段,宋某當然一一接著。”


    “好的很。”


    高淮不願撕破臉,宋錢度卻絲毫不讓,看來這些商人都是一個德性,全是舍命不舍財。


    他這麽想,倒也不曾想想自己是什麽德性,當下將手一揮,不等親軍上前,跟過來的無賴們便是一擁上前。


    “宋瑞你們退下,你們鬥不過這些人的。”


    眼看人要來拿自己家東主,宋瑞等人眼都紅了。他們這些苦力可不比宋府族中的那些白眼狼,大家端著宋東主給的飯碗,關鍵時刻當然要頂上。


    其實也是宋錢度沒有存心多帶人來,上海這邊的港口宋家就有幾百號人,加上各處的商行倉庫工廠,拉上兩千人也不成問題……但打群架是打群架,宋家不怕,可是和朝廷相抗,對抗的是皇帝的家奴和親軍,縱是有兩萬人,宋錢度亦無法下這種指令,做這種決心。


    還是那句話,這等事就是欺淩皇帝,如果沒有整個江南所有家族的通力合作,憑幾家幾戶或是一個家族,那就是雞蛋碰石頭了。


    喝退宋瑞等人,宋錢度也被當著眾人的麵砸上了重枷,他自幼出身在商人世家,雖然宋家不是頂級的大家族,從小也是錦衣華食,翩翩佳公子一般,自幼讀書,長而經商,長袖善舞而處事精明,來往的都是成功的商人或是一定品級的官員,後來更是與惟功相識,成功將宋家做到江南最頂級的商人家族的地步。


    這樣的一個人,此時被一個太監喝令著,由一群市井無賴嘻笑著砸上幾十斤重的重枷,沉重的鐵枷將他的肩膀架住,兩手不得自由,腰間沒多久就是一陣酸痛,而兩腿之間也被束上了,沉重的鐵鐐使得他兩腿之間感覺十分沉重,這一套加在身上,堪比嚴刑,不到十分鍾時間,宋錢度已經感覺十分難受了。


    這也是他接受過惟功的勸說,平時會練一些強身的武術,身體素質比一般人強的多,再看那些被困的鹽商時,各個神色萎靡不堪,已經是生不如死的感覺了。


    “抄家!”


    高淮麵色獰惡,雖抓了宋錢度,打算慢慢折磨拷打,宋家的浮財也不能放過,當下將手一揮,那些無賴和親軍們一擁而入,很快就能聽到宋家家宅內部一陣驚叫和婦人兒童的哭叫聲傳出來。


    宋錢度閉了眼,淚珠忍不住滾滾而落。


    在此之前,他不願摻合遼陽的軍政事務太深,每次去遼陽都是事情辦好了就迴,畢竟他生在大明,長在大明,惟功已經有不臣的跡象,他不願涉及太深。


    無論如何,皇明仍然是正統,哪怕是宋錢度心裏也是這樣想的。


    但今日之事發生在眼前,他隻願惟功真的是一代開國的雄主,早點提兵殺到北京,將這些萬惡之徒的作惡源頭給從龍椅上掀下來!


    這般縱容家奴,完全連自己的國法亦不遵守,心中毫無法紀,隻知掠奪民財的皇帝,要他何用?難道真以天下奉一人?


    惟功的談話,經過李贄的整理和加強之後,也是在江南流傳開來,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權力的製約和平衡等等,在當時已經漸漸開放的社會風氣之中,很容易就被人接受。


    隻是這些理論,如果沒有橫禍上身的時候,眾人最多也就是看看便罷了,但有宋錢度這樣的遭遇臨頭時,才會深刻的體會到這些學說的無比正確!


    權力,一定要有製約和平衡!


    ……


    ……


    “蘇州和鬆江是高淮,常州是劉朝用,此外還有十幾路礦使太監亦到江北和江南,到處挖坑掘屋,指著人家祖墳說下頭有礦脈,不給銀子就開礦,要麽就是挖人房屋,用種種辦法勒索,高淮在蘇州更是公然豎牌搶掠商戶,地方有司根本不管不問……禦馬監太監魯坤帶錦衣衛指揮楊金吾到河南開礦,承運庫太監王亮帶錦衣衛使張懋到真定一帶開礦,昌平有王忠,保定有王虎,湖廣有陳奉,陝西有趙欽……到處都是一片烏煙瘴氣啊。”


    張用誠向來冷靜的麵容上也是充滿憤怒之色,這些礦使稅監對順字行的生意衝擊也是十分厲害,到處都是商業凋弊,臨清一地,原本有五十四家布商,兩個月不到隻剩下四家,某布店商行原本有二十來個夥計,現在連東主帶掌櫃隻剩下兩人,其餘要麽被逮,要麽直接逃走了事。


    江南一帶,高淮也是攪的市麵不安,被他抓走的鹽商和布商,絲商也有數百人,交了銀子才能放人,但太監們勒索的數量都是特別巨大,幾乎都是叫人到了傾家蕩產的邊緣,就算不破家也是破產了,以後想做買賣都沒了本錢,是以商人們多半都是舍命不舍財,除非被逼迫到生死邊緣,不然的話絕不會交錢,高淮等人也是不急,他們反正四處勒索,銀子都是源源不斷的到手,到手之後,留下大半自己瓜分,拿出幾千兩派到送到京城,這樣源源不斷的將銀子送過去,萬曆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皇帝已經派出幾十路稅監和礦使,四處都有銀子送來,算算這一年要多出大幾十萬的收入,萬曆當然不知道自己隻拿了最少的一部份,更多的被太監和勳親們分了,他還以為自己拿的是大頭,下頭隻是分小部份,到手大幾十萬令萬曆欣喜萬分,對開礦和收稅之事更加執著,雖然已經有不少大臣陸陸續續的上疏,不過萬曆決心下定,當然是置之不理了。


    這些情況,在張用誠的口中慢慢說出,在座所有與會的人臉色都是十分的難看起來。


    惟功神色平靜,隻是不停的摸著自己下巴和唇間留的小胡子,已經是萬曆十九年,他進入仕途和掌軍也超過十年以上了,長久的上位生涯使得他遇事絲毫沒有慌亂感,更不會早早的暴露自己的情緒。


    盡管眼前的人全部是他心腹中的心腹,甚至有幾位向來支持他自立一國,甚至一直在往這方麵努力,但惟功在此時已經看了出來,無論如何,這些人中除了張用誠等人外,孫承宗幾個都是讀書人,那種“致君為堯舜”的情懷還是有的,大明列祖列宗,傳到武宗是一變,再到嘉靖又是一變,隆慶雖平庸但還符合讀書人對皇帝的期望,到了萬曆,實在就是太不成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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