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縱馬策騎在隊伍的最前列,在他身邊有十幾個公安司的巡兵,穿著灰色的公安司巡兵製服,胸口和領章上分別是公安司的標識和職位名稱等標識,除了負責的任務是治安之外,他們和普通的遼陽軍人也沒有太多的區別。


    各級軍官全部都是退伍軍人擔當,普通的巡兵是從屯堡農兵和學堂的學生中挑選出來的,同時也有公安學校的畢業生充實進來,公安司畢竟要負責戶籍管理,地方治安管製,案件偵破,除了刑事案子,還有小規模的治安戰爭和經濟案子,專業性越來越強,山娃子在夏天時也到長春的公安學校進修過兩個月,學習了不少律法知識和刑偵的常識。


    這個年代大明的刑偵業務幾乎沒有絲毫進步,不論是法司官的設立還是刑偵業務都相比前朝沒有任何的突破,地方官除了人命案子,一般的鬥毆,搶劫幾乎很少理會,隻有綁票,強x一類的惡性案件,涉及人倫名教,才會按案子偵破。


    這還算有良心的地方官,一般來說幾乎所有的案件都會在當地宗族和士紳的幹預下內部消化,地方官真正有興趣的是大戶人家分家產一類的案件,油水很大,可以借著斷案的借口狠撈一把。就算有心將地方刑名管起來的,也多半礙於自身的常識缺乏,經常性的搞出冤假錯案。


    刑訊逼供是破案的最佳手段,諸如奇計破案一類的東西多在話本之上,現實裏是見不到幾迴的。


    相比前宋的提刑官斷案製度,由地方親民官充任法司官是一個嚴重的倒退,宋代還會有《洗冤錄》這樣刑名專業的書籍誕生,在大明就是不可想象了。


    山娃子學習的當然已經不是洗冤錄了,而是專業性更強大的多的專業書籍,包括驗屍和現場勘察在內的很多專業知識都包含其中,如果沒有一定的文化底子,根本沒有辦法進行有效的學習。


    就算山娃子早就通過了初級學識考試,在學習刑偵專業時還是頭大如鬥,好懸就畢不了業。


    象他這種轉業軍官任職的巡長,每年都必須進行一到兩次的強製性的學習,遲早要把刑偵的課給補了,不然的話,用公安司教習的話來說就是外行領導內行,這廝是以前遼陽都司負責刑名的一個老手,這幾年一直在補文化課,用自己的實際經驗配合書本知識,現在搖身一變倒是成了山娃子等人的教習了。


    迴到屯堡不久,山娃子就接到命令,叫他帶幾個經常出入女真部落的公安司巡兵,配合獵騎兵千總部前往女真區域,時間不定,在他離開的時間裏,由其餘幾個巡官配合屯堡的堡長和官員們維持治安,如果時間太久,可能會調來一個新的屯堡巡長。


    山娃子原本的巡長早就調走,任一路副巡長,山娃子因為上次表現優異接了原巡長的位子,十七堡是中心堡,他這個巡長等於局百總,如果是某路巡長就等於千總了,再往上就是分司副司長,司長,那麽高的位子他倒也沒怎麽敢想,隻是在十七堡剛上任,他一心想把這裏治理好,為自己將來的仕途打一個紮實的基礎。


    除了仕途上的想法,他和自己在遼陽城外救過的那個新移民女孩的感情也進行的很順暢,彼此有了好感後按本時代的習俗,山娃子已經叫人提了親,女方家裏也接了禮,換了庚帖,問過八字,再下來就等正式下定,在這節骨眼上,偏又叫他去出這趟遠差……山娃子在馬上心浮氣燥的喘了口氣,心中感覺一陣無奈。


    不過他也是入伍多年的老兵了,知道任務是不可能打折扣,更不會有商量。既然調他,肯定也考慮過多種情況之後還是決定調用,說明這一趟的任務等級很高,象他這樣級別也不被考慮個人情況,既然這樣,也就隻能堅決執行命令了。


    “李巡長,還有多遠?”


    一個長隨模樣的胖子策馬跑過來,縱在馬上也是氣喘籲籲的模樣,看著都累,好在是秋天八月的時節,四周的樹木才剛剛開始黃葉掉落,這胖子已經穿的很厚實,手還不停的搓動著,看樣子這風就快受不得了。


    山娃子知道這長隨是新任總管的伴當,遼陽一般的官員都沒有家奴,最多是家裏幫著灑掃一下,後宅肯定要有一些仆婦丫鬟,一般官員出門時都是各部門配給的公務和公勤人員,自己私人帶長隨伴當的情形很少。


    象任磊和張思根等人,原本就是乞兒出身,現在雖然個個都很富裕,卻仍然保持著簡樸本色,就算總兵官都不怎擺駕子,下頭當然是有樣學樣。


    隻有眼前這位新上任的總管,舊的都司體係官員出身,以前的習慣還有不少留下來,府裏養幾個長隨伴當,也是舊習慣的一種。


    好在這幾個長隨也是跟著多年,調教好了的,不僅不敢趾高氣揚,相反還很客氣,跟著無非是做些打雜的事,也不多事,山娃子這才息了教訓這些家夥的心思,若是遇著什麽豪奴一類,倒是正好給他一個出氣的良機呢……


    “還得小半日功夫才得到,如果任大人累了,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一刻鍾後再出發。”


    “好,多謝李巡長。”


    那長隨果然是奉命前來,不過並沒有直接明說,而是用試探的法子先試探了一句,山娃子主動提出可以休息,他可以順利交差,當然十分高興。


    整個隊伍有近百名公安司巡兵和一百多押牛的農兵,兩個小隊的特勤騎兵,加上五百多新移民和幾十個福餘區民政總管衙門的官吏們組成。


    從開原過鎮北關,一路往東北行,不到二百裏路程,看著不遠,其實難走的很。


    當時的關隘邊牆選擇地址不是沒有講究的,這邊牆都是沿著山脈修築,長城多半修築在河套與山脈區域,地勢十分險峻,幾個要緊關隘更是地勢險要,關牆內外,都是修築在山脈之中。


    這樣的做法,其實是有效的將農耕區域與漁獵區域給分割了開來,漢民在內農耕,女真在外漁獵,這一道牆就是牆內漢民的安危所在,現在卻是與以前截然不同,關門大開,除了盤查行人的兵丁外,這裏已經和內地普通的一個城關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區別了。


    事實上,腐儒們有些話全是放屁,有些倒並不純然。


    所謂“在德不在險”,如果從實際情況出發,而不是虛無縹緲的“仁德”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


    不管是青陽關,鎮北關,還是寬甸堡,或是撫順關,這些關隘都沒有阻止過後金兵占領它們的腳步,努兒哈赤起兵反明時,開原鐵嶺撫順關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易主了,沈陽這樣的堅城,還有三萬明軍於內堅守,數萬明軍前來支援的局麵,結果一日之間沈陽易主,守兵被全殲,援兵也被全殲,幾個總兵當場全部戰死。


    從這些例子來看,所謂險要地方築關牆和堅城守備,在明朝國勢還強盛,明軍還較為有戰鬥力時有用,一旦國力下降,明軍戰力下滑以後,這些關隘堅城,幾乎是毫無用處的……


    在這個時候,遼陽空前的強大起來,象這些關牆口隘,無非也就是方便核查往來人等,便於征行商商稅的用處了。


    山娃子一聲令下,沿路行走的新移民和農兵們發出了高興的歡唿聲,從開原到這裏路程不遠,但全部是山路,就算道修的還好,但高低起伏,爬上爬下,對人的體能著實是一個不小的考驗,這些新移民全部是山東濟南府那邊過來的失地貧民,來自幾十個村落,倒沒有宗族問題,但他們生活的地區是平原區,很少走過山路,加上舟車勞頓,就算進了遼陽地界後夥食水平大為增加,體能一時半會也上不來,況且他們還趕著幾百頭耕牛,耗費的精神和體能就更多了。


    一群人唿唿喘著粗氣,將牛趕到路邊有草的地方自己吃草去,因為新修官道兩邊都有排水溝,前一陣下過幾場雨,溝裏都有殘水,正好省了事,有一些牛沒了拘管,便是一徑跑到排水溝中,往水裏一臥,身上沾了河泥,這就算是給自己塗了一層防蚊蠅和防暑氣的保護層,一邊打滾,一邊吃草,倒也是愜意的很。


    四周無有什麽農田,這裏山地為主,修這官道就耗了不少物資人力,也是惟功要經營關外,把鬆嫩平原切實掌握了,象是渾河,白河,鬆花江,這些幹流上都修著橋,沿邊牆都修了好幾條大型官道,這邊牆山地,沒有太大的開墾價值,是以也就是這麽一條大道,極目望去,滿山蒼翠,風景倒是真的獨一無二。


    山娃子是寬甸那邊大山裏出生,後世有名的風景區之一,到了秋天,滿山紅葉,到處山泉,另外人參鬆子鬆茸各色蘑菇獵物俱全,濟南那邊來的新移民沒怎見過山景,大驚小怪的看著四周景色,他隻略微瞟了兩眼,就是自顧坐了下來休息,他身上帶著製式水壺,扭開壺蓋裏頭是灌的極清洌的山泉水,沽沽幾口下肚,感覺身上的燥熱也減輕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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