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是性格堅韌之輩,又在江湖打滾多年,雖知難以幸免,卻仍然強硬答道:“大人所說這些不過一麵之詞,根本是訪查判斷,認定了是我們做的,然後將事情硬派在俺們身上,這樣定罪,俺們是不服的。”


    其餘幾個相關之人,當然也是這般叫嚷起來。


    宋黑子也不惱,隻笑著道:“這幾件事你們確實做的手腳幹淨,公安司早就有所懷疑,不過他們做事要講求證據,不好對你們下手,隻得備案待查,證人麽,要麽是唐誌中這樣的大商家,要麽是李福通這樣的高官,更不好叫來盤問,不過既然你們落在我特務司的手中,沒有證據,難道本官就不能叫你們招供麽?”


    這一番話丁三聽著倒是不懼,隻冷笑道:“都說遼陽講規矩,大人的意思是特務司不講規矩,隻把我們打的吐了口就成?”


    “特務司做事,確實有很多變通之處。”宋黑子笑道:“不過你想錯了,我們知道動刑你們能很熬,不一定能得到拿的出手的供詞,所以,我們用了另外的法子。”


    “宋司正,不是我們做的事,再多的法子……”


    丁三的話沒有說完,他的眼睜大了,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接著,就是無邊的憤怒。


    他的家人父母和妻兒,七八個人,全部在堂下被人帶著經過。


    “丁三,我們先從你的父母著手,你不招,我們就在他們身上用刑。如果你招的供詞核對是假的,我們會對你的妻兒用刑。你的小兒子才十來歲,我想,你未必能忍心叫他吃那種苦楚吧。”


    丁三身上汗水淋漓而下,天很熱,他又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中,大汗淋漓自然是難免了。


    半響過後,他才艱難的說道:“宋大人,這樣行事,太卑鄙了。”


    “或許吧。”宋黑子很隨意的道:“特務司專門對內糾查防備異已,你們的案子不是簡單的刑事案,落在我們手中算你們倒黴,這也叫你們見識了本鎮藏在暗處的力量,當然,不瞞你們,想活命是斷然不成了,不過如果你們合作的話,好歹可以不連累家人,也不叫自己受太多的罪!”


    “宋大人爽快。”丁三已經徹底服氣,叫人拿紙筆來寫供詞,自己父母妻兒已經在眼前,他不敢有絲毫懷疑遼陽鎮行事的決心,這種力量,不經意之間就是叫人膽寒無比。


    在這一刻,丁三等人算是隱隱有些感悟,什麽是真正的國家機器,什麽是政權的力量,眼前這些才是。


    行事縝密周到,細密處令人細思恐極,而所做之事,如果真的刑訊到十餘歲的小孩身上肯定是惡極,但這個宋大人淡淡說來,四周的人也沒有絲毫的動容,這樣的事,在他們這樣的部門做出來,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光是這幾點,丁三等老於江湖世故的人才恐怖之極,絲毫不敢拖延,也不敢懷疑特務司的決心。


    真的自己再硬一些,恐怕就將連累家人,那真是百死莫贖了。


    “隻望大人在此事之後,莫要食言。”


    “這怎麽會。”宋黑子微笑道:“你們的事我還要上報,我們總兵官你總是信的過吧。”


    “老實說,”丁三苦笑道:“在此之前我覺得總兵官是光明磊落過份了些,還有些迂腐頭巾味道,很象一個能打仗的文官,現在我才知道,能打下這麽大地盤,和朝廷能硬頂的帶兵大將,怎麽能如我想象的那般簡單!”


    聽著這樣的話,宋黑子哈哈大笑起來。


    ……


    ……


    氣氛緊張了一陣子之後,眼見遼陽上層並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唐誌中和唐誌存等人終於微微放下心來,不過遼陽他們也是不敢呆了,一聽說唐誌大已經迴到城外的別業居住,兩人在這個時候似乎找到主心骨一樣,叫家下人收拾了一些隨身用具,著人備好車,也是往城外而去。


    “大哥,俺們這一次算是失了手,不過你放心,應該連累不到你頭上。”


    進了唐家祖宅,眼看到唐誌大臉色不大好看,唐誌中心裏一陣光火,前一陣子他們撲騰來撲騰去,無非是叫唐家多一些利益,這個大哥毫無擔當,置身事外,現在看看事敗了,迴來就擺臉色給他們看,什麽道理。


    “兄弟遇事還得多商量……一個族裏的,莫叫外人看了笑話。”


    “就是,遇著事情自家人胳膊肘向外,什麽道理呢?”


    “老二他們雖然做事莽撞了一些,到底是為了咱們唐家,誌大,你莫往心裏去。”


    “嗯,還是要幫他們一把才是。”


    “我看鎮裏也未必會怎樣,咱們雖然有一些不妥處,大體也沒有太出格的地方……誌大,要不然你去打聽一下消息怎麽樣?”


    大堂之中,都是唐家族裏的長輩尊親,一通亂說,多半倒是支持唐誌中等人的,自唐誌大跟著遼陽發財之後,唐家族裏不乏眼紅的,唐誌中能漸漸上位,和族中長輩的支持當然也是分不開。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唐誌中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唐誌大倒是一臉沉靜,隻是呆著臉繼續喝茶。


    看到他的模樣,其餘眾人當然不滿,說話的措詞更加不客氣。


    今日其實是一次變相的宗族會議,上一次就是唐誌中兩人用這種方式自唐誌大手中搶了不少權力,也分出不少利潤來。


    唐誌大麵臨的也是不少人都要麵對的難題:宗族。


    在外來的移民群中沒有這種問題,舊有的宗族都被打的粉碎,逃難來的也不可能是一整個宗族聚在一起,而且也沒有那麽多講究和脾氣。


    這個時代的宗族其實是必然之事,自然村落也有,但雜姓之間可能相處的好,也可能相處不好,宗族中就沒有這種問題,不管處的好不好,一族之內必須要守望相助,有族長和族規管著,特別是李贄和唐誌大這種做官和經商的人,就必須有義務迴饋給全族,如果你本人沒有子嗣,宗族還有權力指點你的繼承人,個人的財產都沒有權力隨意處置,而國家的法律是支持這樣的做法的。


    族權,紳權,加上皇權,這才構成了真正的有效統治。


    唐誌大此前的生意多半是自己親力親為,但也確實有宗族的支持,唐誌中等人原本也自己做生意,後來唐誌大爆發式的增長了利潤,唐家其餘人也就參與進來,這麽多年下來,族中有不少發展的很不錯的,現在已經成了尾大不掉之勢了。


    唐誌大心裏發苦,族中人嫉妒自己的多,雖然這些年他已經迴饋給族中很多,但人心不足,這些人越發欺上來了,可惜自己的兒子還都沒有成年,隻有聽的權力,沒有什麽資格講話,不然的話父子幾人一起開腔,總還有點聲勢。


    這時門上的管事進來,躬身道:“大老爺,外頭有一隊官兵過來,說是有重要公事……”


    唐誌大一驚,下意識站了起來。


    “官兵”已經進來,唐誌大沒有認出來這隊兵屬哪個營頭,也不象是公安司,倒不知道是哪個部門。


    他剛要開口說話,帶隊的軍官點一點頭,說話道:“唐東主,我等是特務司的,奉命過來,帶唐誌中,唐誌存等人迴特務司問話。”


    “什麽?”唐誌中在這些人進來時已經感覺不妙,但沒有想到果然是來抓自己的。他站起身來,驚怒道:“向來抓人隻有公安司,你們什麽特務司憑什麽來抓人?”


    唐誌存也道:“我們商人受到保護,不信我可以請工商司的孫司正來,由他和你們說。”


    “不必了,”那個軍官一臉傲然的道:“本司直接受總兵官指揮,不受中軍部管轄,更不必提工商司了。至於保護條例,我們會保證你們會受到公正的審問和審判。”


    “我們不去。”唐誌中感覺一陣軟弱無助,看向唐誌大,求道:“大哥替我們說說話吧。”


    他又向別的長輩,說道:“各位長輩,絕不能叫人隨便把我們抓走啊。”


    唐誌大扭過臉不出聲,別的唐家長輩果然開始勸說,有不少人情緒開始激動,有一些年輕力壯的唐家人跑過來喝罵,還有人拿著扁擔鐵叉等物跑了過來。


    那個軍官也不著急,隻慢悠悠的看著。


    看到他的表現,唐家的人越發覺得他們不敢用強,如果是公安司或真正的軍隊過來,他們會有些忌憚,這特務司向來名聲不顯,似乎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軍裝也是類於軍法司的黑色軍服,隻是在飾物上有一些不同,這個司似乎是遼陽鎮對內的部門,若是如此,倒也沒有什麽可害怕的。


    當然他們沒想過直接對抗遼陽鎮,隻是想把事情搞大,弄到滿城風雨才好,事情鬧大了,才好渾水摸魚。


    可能被唐家人的鬧法所驚,帶隊的特務司軍官和隨員們並沒有第一時間上來帶唐誌中等人,而是被這些人越推越遠,但他們仍然奮力向前,並沒有被徹底推到門外去。


    最終有幾個唐家的人耐不住,吆喝之下,幾十個拿著火槍的護院匆忙趕了過來。


    “不好!”唐誌大對遼陽做事的辦法還是知道不少的,此時臉色大變,猛然向前,伸手就要阻止這樣的魯莽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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