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雖然有了明悟,但如何迴家,卻是叫杜忠一陣為難。


    他原本穿著類似軍訓服的吏服,整個人幹練精神,杜家的住宅距離總兵衙門也不算太遠……這也是留在城中的老住戶的便宜了,遼陽已經成了一個極其偉大的城市,但地方有限,能夠住在城中的人畢竟不多,老住戶能留下來的,無不深感慶幸和自豪。


    當然,離開的也並不後悔,遼陽外圍的屯堡論居住條件和環境,比起城市也並不差,而且馬車往來十分便利,些許距離,也算不得什麽。


    原本杜忠是走過來的,這一下穿著官袍,再走迴去倒是真不方便了。


    有不少剛換了官袍的人,也是和他有一樣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在總兵衙門前就有大票人踟躕起來。


    “老杜,走了。”


    就在杜忠踟躕的時候,李達從門前經過,一眼便看到了他。


    對他這樣的營官來說,這事好辦的很。營官一級已經常備護衛親兵,也有勤備兵,畢竟再不講上下等級,該有的還是要有的,一個營官指揮完了迴營地得自己找飯轍自己燒水泡腳,這也是說不過去。


    當下叫一個親兵下馬,將戰馬牽引到杜忠身前,這個小小難題就算解決了。


    杜忠好歹是世襲軍戶的武官出身,這幾年又走南闖北,騎馬自是不在話下,隻是身上官袍不怎麽方便,上馬時稍受影響。


    “這一身穿迴家看看就收起來吧,平時別穿它了。”看看穿著六品補服的杜忠,李達直接說道。


    畢竟是老鄰居,李達的話可謂十分直率和明顯了。


    杜忠點點頭,會意道:“我們遼陽人又不是靠這個有今天,是總兵的帶領,當然還是以他的規矩為主。”


    “嗯,你能有這樣的見解最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李達原本還打算和杜忠好好說道說道,既然老百戶心裏明白,倒也省了不少事情。兩人當下談起這一次大戰前後經過的事情,李達的事已經家喻戶曉,杜忠問了一些細節,正惹動李達的得意之處,當下說的眉飛色舞,十分得意。


    杜忠也是聽的神往之極,李達當年在百戶裏就是一個臭頭脾氣,十分倔強,膽子也大,不曾想到他在兵學上有常人難及的天賦,打起仗來十分靈動,平時練兵又是十分投入,所以部下都服他,這樣的人已經走在名將之路的坦途上了,這一次朝廷封賞雖然隻是三個主將被任命為將軍,但李達已經很明顯的走進了朝廷的視野之中,受封太子少保,在武將來說,也是十分罕有的殊榮,一般是久立功勳的邊鎮總鎮總兵級的大將才有資格,李達以一個營官受這樣的封賞,已經說明一切了。


    “咦,那不是從哲侄兒?”


    李家和杜家住的相隔還是不遠,不過在自己家門前,看到李從哲鬼鬼祟祟的往門裏鑽,看到這樣的場景,杜忠一時也是哭笑不得。


    這一次大封賞之前,本鎮已經進行過一次授勳大會,李從哲因為在戰場上的優秀表現,包括救護了一個幾乎很難挽迴性命的戰士,所以被授予一枚戰場優秀服務勳章,這是戰場輔助人員的特別勳章,第一次上這樣的戰場有這樣的表現,足以叫李從哲這個青年人為之自豪,並且,腳下也是一條金光大道了。


    李達自打到戰場之後還沒見過兒子,打完了仗又是一路獻捷,李從哲迴遼陽後,他的情形都是寫信稟報,對兒子得到勳章李達當然十分滿意,不過看到兒子此時的模樣表現,李達頓時火起,策馬衝上前去,對著李從哲吆喝道:“你小子要做什麽,到你杜叔家當賊來了?”


    聽到身後響動,李從哲被嚇了一跳,待看到是父親時,頓時苦著臉道:“爹,你一迴來就發脾氣。”


    “呃……”


    到底父子情深,又打戰場上下來,就算李達在龍騎兵與北虜主力決戰時也有性命之危,李從哲就更不必提了。而眼前的兒子已經脫卻稚氣,臉上英氣勃發,顯然是經過戰場錘煉的結果,李達感覺高興和欣慰的同時,也不免有一些心酸。


    兒子長大了!


    他原本還揮著馬鞭嚇唬兒子,這會子也垂了下去,隻虎著臉道:“不是我脾氣大,你自己瞧瞧你那樣子。”


    “爹,趕緊進來說吧,杜嬸他們都知道。”


    “好,沒有個好理由,一會非抽你兩鞭子不可。”


    李達無語,和杜忠一起下馬,李從哲已經先溜進去了,一群跟隨過來的護兵眼見無事,留了一人留守在院門口,另外的人撥馬返迴軍營去了。


    杜家的院落在城中算大了,這幾年經過幾次擴建和整修,進了三開間的大門之後就是不小的院子,兩邊廂房和正堂用遊廊聯在一起,簷下擺放著花盆,兩側種著秋海棠一類的花樹,看起來又幹淨,又精致漂亮。


    杜家一家子聽到動靜都是迎了出來,杜忠是直接從塞外迴來的……他呆的地方被惟功取名為四平,福餘故地在惟功心底裏還有別的名字,不過就直接叫福餘地了。


    四平地,長春地,福餘地,將來會有龍安地,吉林地……再沒可能自己設衛或建立州府之前,也就隻能用這樣的名字來稱唿了。


    一路風塵仆仆迴來,卻不曾有空進家門,隻是在進城時杜忠委托一個一起迴來的部下前來家裏報信,所以這會子一聽到動靜,全家人都迎了出來。


    “當家的你可迴來了。”


    “爹,你迴來啦。”


    一家人嘰嘰喳喳迎上來,各有稱唿,看到這樣的場景,杜忠的眼眶也是有點兒濕潤了。


    “老大迴來了。”杜老太爺這已經快八十了,這個年紀在當時是了不得的高壽,一般人活到五十以上就已經感覺老的不成,因為缺乏各種維生素或是缺鈣等原因,掉頭發,掉牙齒,躬腰躬的厲害,不良於行,兩眼難以視物,各種在後世七十以上人才會有的症狀,在這年代四十以上就可能出現,甚至三十多歲的人掉光牙齒的也並不是沒有,杜老太爺在這個年紀還很硬朗,雖不能說耳聰目明,但仍然顫顫巍巍的自己走出來見人,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的好叔父喲,你老小心受了寒氣!”


    杜忠趕緊上前將杜老太爺扶著,老太爺開始還很享受,不過,一眼看到杜忠身上的官袍補子之後,杜老太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是自己老的糊塗了,不過,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迴之後,老爺子終於忍不住問道:“老大,你這補子,我為什麽看著象鷺鷥補子?”


    杜忠以前當百戶時也不是沒有穿過這六品官服,文武官袍服製顏色都差不多,最要緊的就是烏紗帽的形式和補服不同,杜家一家子對這個上頭並沒有什麽研究,一時竟是忽略了。


    這會子老太爺一提醒,各人拿眼一看,均是有點兒發呆。


    是啊,杜忠怎麽穿的是文官服飾?


    “老叔,”杜忠微笑道:“這一次大戰之後朝廷來酬功,剛派了欽差前來宣旨,我已經是苑馬寺丞了!”


    遼陽的人對這個官職並不算陌生,畢竟常駐在城口和往海蓋各州巡行的兵備道就是兼苑馬寺卿,這個頭銜並不算是完全的虛職,在京城的苑馬寺中也是以遼東寺卿來稱唿這邊,因為兵備道不僅管軍政民政,還要兼管馬政,戰馬的儲備和養育也是十分重要的,大明雖然一直不停的和蒙古貿易購買戰馬,因此沒有兩宋那樣的嚴重缺乏戰馬,但畢竟戰馬也是重要的戰略物資,一旦缺馬,首先遼鎮這樣的以騎兵做戰方式為主的軍鎮就會撐不下去,那後果就十分嚴重了,所以苑馬寺卿在遼陽是一個很耳熟的官職,連帶著少卿和寺丞這樣的官職,也是為人所知。


    “老大,老大你居然成了文官……”


    杜老太爺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是好,過了一會兒,兩眼中老淚滾滾,竟是流下淚來。


    杜家兄弟隻有老三杜廉是老爺子所生,另外幾個都是老兄弟分別所出,原本杜忠是老大,世襲百戶,日子也過的下去,但這一生也不會有什麽變化,老二杜義老三杜廉都沒有官職,好在有一磅子力氣和武藝,可以自己討生氣,老四杜禮聰明,一直讀書上進,後來遼陽鎮出現,事情大起變化,杜忠武官不幹了,跑去當了工頭,老三和老三現在已經是遼陽的中級武官,一個是副千總,一個是司把總,武職也是都指揮僉事和衛指揮同知,杜禮更是在京為官,已經從主事到了員外郎,再往上就是正五品郎中,成為郎中,那就成為真正有實權的大人物了。


    杜家四個兄弟,就杜忠放棄了官職,一心做了一個帶工的大匠,這叫老太爺心裏著實不是滋味,現在看到杜忠居然也因功受賞,不僅又當了官,而且是六品官職,隻比中了進士的老四低了一階,老太爺心是自然是百感交集,涕淚交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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