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長春到開原地域,沿著幾條劃定的大道,這種堡台和屯堡一體的防禦和民生工程,都是在有條不紊的展開著。


    隻是這陣子連續下了幾場雪,雖然現在是晴天,雪亦化的差不多了,但草根深處還是有明顯的雪跡。


    這還隻是一個開始,再過一陣子可能是幾天幾夜不停的大雪,積雪超過人深。


    這個時候,鳥獸絕跡,人亦不能在自然界中任意活動,除非有必要,最好還是呆在屋子裏為妥。


    城市裏當然要好的多,但現在畢竟還沒有修成城市。


    整個塞外工程,隻有韓州到開原的二百多裏地域修成了幾個屯堡,最少是早期工程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諸如忠烈祠堂和屯堡學校,醫院等公益設施還沒有修築出來,居民點還是能保障最基本的生活所需,剩下的醫療衛生娛樂教育還得慢慢來。至於屯堡中自發的商鋪商行,也得慢慢來。


    市場是一隻看不到的大手,這是惟功經常對下頭宣稱的話,當然,沒有他做指揮大手的人亦是不行的。


    “好了,我想我可以返程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惟功輕鬆的歎了口氣,從望杆車上下來。


    “大人要離開了?”一邊的王輔國等人,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陣子王輔國等前方將領已經沒有什麽事了,第二波的營官已經到位,左路和右路的將士,特別是高級軍官已經是撤的差不多了,但因為惟功留在路,他們又不是各司的司官可以提前返迴,這幫家夥也早就憋壞了。


    在前線有戰事還沒有什麽,沒有戰事的話,思鄉之情確實有難以承受之感。


    “你們這幫家夥!”惟功笑罵著道:“裝也不裝一下,我走你們就這麽開心?”


    “哪能呢。”王輔國正色道:“平時恨不得朝夕在大人身邊才好……”他話鋒一轉,又笑著道:“不過這會子還是巴不得大人趕緊走才是。”


    眾人一時俱是大笑起來。


    惟功笑了幾聲,方又正色道:“縱是你們留我也留不住了……郭守約這廝估計到京城了,獻俘大典之後朝廷就會有頒給賞賜到遼陽,我這個正主不在,朝廷臉麵須過不去。”


    “這也是,朝廷哪知道大人經營奴兒幹都司故地的決心。”


    “他們不知道最好,不然大人建築,立堡,朝廷要重立都司怎辦,要設州立府怎說?”


    “我想朝中大佬不會這麽沒眼色吧?”


    “也難說的很,大佬們夾袋裏人多,利欲熏心的事總是有的。”


    這幾年在惟功的經營之下遼陽是蒸蒸日上,想到遼陽當官的文官也多了起來,遼陽鎮境內的分守和分巡道的人選已經成為熱門人選,就算是佐雜文官也有不少舉人在吏部活動,希望被指派到遼陽來。


    誰都知道遼陽極富,就算在遼陽鎮的監督下不敢撈錢,也沒處撈錢,但遼陽鎮給文官們的常例想必也是不少。


    好在朝中有許國幫手,算是把底盤穩了下來。


    近來許閣老和遼陽離心離德,已經不大能靠的住,若無此次大勝之威,估計又要有不少人活動,想來遼陽分一杯羹了。


    “大人,前方有塘馬急報。”


    額亦都策馬趕了過來,親自將一封玄色套邊的高等級塘報急件遞了上來。


    羅二虎已經被出去,當了第十營的副營官,在惟功身邊多年,算是有了一個不錯的安排,額亦都與何和禮已經跟隨多年,雖是夷族,但惟功向來的章程就是不問出身,但問能力和忠誠,最少從現在看來,這兩人的忠誠並無問題,能力也是上等,叫他們負責近衛司,也並無不可。


    惟功展開急報,開始的表情尚算淡然,接下來,就算是以他現在的身份,經曆,城府,亦是忍不住臉上變動顏色,最終,放下塘報,他微笑起來。


    “大人,啥事啊?”


    “就是,大人不厚道,和俺們打啞迷。”


    若是最高等急件,王輔國等人當然不敢打聽是什麽內容,不過玄色的他們也有資格看,是以忍不住打聽起來。


    “福餘衛當世都督,持印指揮,同知指揮以下數十人,並部民三萬餘人,前來請降。”


    “啊?”


    聽著惟功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是張大了嘴巴,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們是什麽條件?”宋堯愈熟諳史事,知道本朝自立國至今,開始是殘元皇帝和皇太子並王保保等人使蒙古保持一個整體,曆次反攻,希望能與大明並分開下,最少要保住北方各省和大都。


    後來在徐達和常遇春等大將的反擊之下,王保保最終戰敗,後來捕魚兒海一戰,殘元勢力徹底消亡,蒙古草原分裂,各部酋長自行其事,甚至相當長時間內不奉黃金家族後裔為主。


    到如今,草原上更是分成多少個部落,雖然漠北三部和內喀爾喀諸部都奉當世圖門汗為大汗,土默特蒙古卻還有受封順義王的俺答汗,往西還有鄂爾多斯蒙古和衛拉特蒙古,各部林立,自行其事,但不管大部落還是小部落,這些部落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有相當大的獨立性。


    哪怕是明初大明國勢強盛時,也沒有一個蒙古部落成建製的來投效!


    俺答可以受封,在此之前也有蒙古大汗受封的,但從來沒有哪個部落大汗帶著部民內附,徹底歸附到大明體係之內!


    漢時匈奴內附,三十萬人被漢皇安置在陰山之內,唐時突厥分裂東西兩部,整個一部依附大唐,甘為羽翼!


    自大明立國至今,卻是沒有一部蒙古選擇歸降內附。


    朵顏三衛國初投降,從兀良哈河故地南下,但哪怕是那時也保持著相當的獨立自主,而且沒有幾年就複反叛。


    而此時的福餘部又複自稱福餘衛,撿起了二百多年前大明賜給的都督和指揮印信,迴複大明體係之內,並且三萬部民全部來降,就是說,要融入大明之中,而不保持一點兒獨立性了。


    “既然如此,張用誠持節前往招撫吧。告訴他們,沒有條件最好,內附之後,不要想保持對部民的管轄了,他們的部民全部為我遼陽鎮下之民,或入屯堡,或入將作司,或入建築司,為工人,農民,或是在我們屯堡裏放牧,養殖牛羊,除了小家庭外,各鄂托克全部打散,沒有千戶,也沒有萬戶,他們可以保留都督和指揮的身份,在我遼陽養老,富貴安閑,不必再多管閑事了。”


    惟功淡淡吩咐,但一語之間,決定了福餘部幾十個貴族頭人未來的命運,淩厲霸道,不給對方半點幻想空間。


    在遼陽北城,原本就有不少安插的女真人,經過舊城改造後女真人都被打散了,分開了,有一些不適應的重新迴到撫順關或寬甸以外的女真部落之中,惟功也是由得他們自行離開,願留下來的多半已經漢化了,叫他們穿漢人服飾,改為漢姓,這些人也欣然接受,他們已經和普通的遼陽城民沒有區別了。


    這種政策其實就是明太祖說過的,願走則走,願留的就得融入華夏之中,又想在中國大地上生活,繁衍生息,又不願遵循中國習俗,而反過來要求華夏尊重他們,保留他們的民族特色和服飾……惟功就一句:憑什麽?


    這些投效的北虜,可以給他們一點緩衝的時間,一兩代後,全部改為漢姓漢名,可以入伍效力,士農工商隨便他們,但要求照顧什麽的,那也是別想了。


    聽到惟功對這些投降者的處理意見,在場的額亦都和何和禮都是身形一震,很顯然,他們想到了日後的女真部落。


    現在的女真部落表麵上來看全部恭順無比,但將來之事,誰能盡數知曉?


    如果這位大人,在有生之年改變過往的所有大明國策,到時候又當如何?


    兩個侍衛千總,俱是麵無表情,唯有眼神深處,有著隻有對方才能看出來的隱憂。他們已經決心效力到底,但事關自己的部族,說不關切也是假的。


    “將此事趕緊上報朝廷。”惟功笑說道:“就不給朝廷和皇上添堵了。”


    他的話有些懶洋洋的感覺和味道,聽著不甚恭謹,不過倒確實是為朝廷和皇帝著想。


    趁著大典還沒有正式舉行,趕緊把這事也頒布天下,省得朝廷又得在知道消息後舉行一次大典……幾萬人的部落全部來歸內附,不管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一件大事和盛事,這邊剛舉行完獻俘大典,再來一個大典也著實尷尬,而且可想而知,朝廷在封賞一事上還不知道怎麽傷腦筋,就真的不必給朝廷和皇帝添麻煩了。


    “大人,是否要接見福餘部的來人?”


    “不必了。”惟功繼續懶洋洋的道:“叫他們到遼陽來見我吧,出來這麽久了,我也想老婆兒子了。”


    “哈哈,大人英雄蓋世,說笑了。”


    不僅王輔國插科打渾般的笑,就連宋堯愈和陶希忠等人也都是嗬嗬笑將起來。


    “笑什麽?”惟功這一次大勝之後,感覺心境愈發有了變化,以前的他就象是一張弓,繃的特別的緊,因為一直感覺頭頂懸著一支寶劍,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來,雖然他已經有強悍的實力,最壞的結果也能泛舟海上,趁著大航海時代來臨的最後機會,找個無人島嶼把部下和家人都帶走,台灣就是不錯的選擇,以他的海軍和海上商道的掌握實力,朝廷奈何他不得。


    但那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到最後一步,不能這般行事。


    現在麽,懸在頭頂的那柄利劍,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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