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這學生怎麽敢當。”


    “大司馬當然當得……剛剛是在內閣麽?”


    禁城之中,任是誰都是步行,哪怕是賞朝馬的老臣,在這等地方也是要步行的,出了午門,方能坐上肩輿待步,既然安步當車,沒有話題也是尷尬,陳良弼看看方向,知道王一鄂等人是打內閣裏出來,便是拿這個當起了話題。


    “是,確實是打內閣剛出來……”王一鄂將適才的事簡單說了一句,見呂坤等人越行越遠,便是向陳良弼道:“現在來看,遼陽就算有象樣的勝利,舉朝也會合力將這事給淹下去,隻要皇上心意不變,遼陽之事就算是成定局了。”


    “哈哈,甚好,惟功這小子做人做事都不地道,叫他迴來受幾年苦也好。”陳良弼和張惟賢自**好,和惟功曾經有一段時間想建立交情,不過他明顯和惟功不是一路人,努力幾次之後都是終告失敗,沒有成功的建立起交情。現在聽說惟功要倒黴,陳良弼當然大覺開心。


    另外,他的念頭一轉,心裏頓時就是惦記起順字行的買賣來了。


    以前,勳貴太監武臣都沒有辦法打順字行的主意,因為惟功的生父是國公,過繼的父親張元芳也是左府僉書,出身是英國公府,除了朱崗這樣驕狂慣了的主,倒還沒有幾個人不開眼到一定要謀奪英國公府的產業。


    順字行雖是惟功一手創辦的,但要說是英國公府下的,倒也說的過去。


    如果惟功真的被拿捕逮問,迴到京師了不起能當個都督終老,或者十幾二十年後,國思良將,萬曆又將以前的小過節忘掉,隻記得惟功的功勞,他或許還能放到地方當個總兵,除此之外,也就是如此了。


    現在的英國公是張元德,未來是張惟賢,惟功其實已經與英國公府沒有任何關係了。


    王一鄂倒是沒有陳良弼心裏這麽多的齷齪心思,苦笑一聲,答道:“學生可是有得頭疼,迴去之後,就要考慮權衡遼陽鎮總兵官的新人選。”


    “瞎,隨便給個副總兵得了,遼陽以前就是副總兵,北有沈陽,東有寬甸,遼陽其實是腹裏地方,就是沿河套的軍堡要遼陽就近指揮,弄個副總兵鎮守就夠了。”


    “泰寧侯倒還真內行。”


    “嗬嗬,我也是在英國公府,聽錦衣衛都督說話時,隨便聽了兩句,哪裏是我自己的學問?我呀,就知道喝酒看戲!”


    “哈哈,這也是有福之人,換了學生這樣的勞碌命,倒是想這麽清閑,可惜沒得這個機會。”


    一路說笑出來,王一鄂也就是開始時和努兒哈赤打了個招唿,對這樣萬把人規模的部落酋長,以王一鄂這樣的身份,打個招唿也就算給麵子了,努兒哈赤曆次入京,皇帝招待的規格都不弱,主要就是遼鎮李成梁父子高看這個酋長一眼,否則的話,他何德何能,多次在宮中給這麽一個小部落的酋長賜宴?


    西南地方,那些世襲的土司在故宋,前元時就是部落首領,領印信管理地方一切軍政事務,西南大部落經常是整個州縣都歸管轄之下,私兵數萬,部民幾十萬,隻是西南的這些少民在戰鬥力上遠不及女真和蒙古罷了。


    待王一鄂離開,陳良弼也是向努兒哈赤告辭,這些女真人在京的行止會有專門的官員來負責,陳良弼已經無事了。


    待這些明國貴族高官離開之後,努兒哈赤才向自己的隨員們輕聲道:“若他們所說是真,那可真是老天保佑!”


    ……


    ……


    梅國楨在內閣雖然說的十分篤定,但自從內閣出來之後,兩日時間過去,遼陽方麵仍然寂寂無消息。


    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每日要寫三四封信給李甲,或是幹脆親自跑到李甲那邊詢問,甚至隱隱要求李甲主動與遼陽軍情司放在京城的人聯絡……遼陽軍情司在京城肯定有情報點,這是毋庸置疑的,李甲被纏的沒有辦法,果真用了一些手段聯絡,但軍情司的人也對遼陽情況一無所知……每一次迴複,從各種渠道來看,遼陽是當真打了勝仗,但梅國楨等人已經心急如焚。


    梅國楨整夜難以安寢,每有動靜,便是叫人攀高張望,他的府邸雖然離皇城很近,但哪裏能看的到什麽?無非就是寢食難安,做一些舉動,聊作安慰罷了。


    數日之後,呂坤和梅國楨幾乎要絕望,縱使一向最堅定的李甲,也漸漸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難安。


    “來了,來了!”


    這日午後,各人從衙門出來,料想又是空等一天的時候,杜禮打馬狂奔而至,他穿著六品官服,卻是揮鞭擊馬,如同健卒,一路人人見了都是駭怪,而到了梅府門前,竟不下馬,一直打馬直衝到二門乃止,等梅國楨等人趕到滴水簷下的時候,杜禮方才跳下馬來。


    這個時候,誰來計較他的行止有沒有禮貌?梅國楨厲聲道:“杜茂中,你這樣弄什麽鬼?”


    杜禮已經喘的說不出話來,他用兩手撐在膝蓋上,不停的大口喘氣,在他身後,夏之臣和胡三省兩個也是氣喘籲籲的趕了過來。


    梅國楨和呂坤急的沒可奈何,杜禮半響才迴過氣來,大聲道:“軍報到了。”


    “什麽?”李甲激動的渾身都顫抖起來,他向來對遼陽充滿信心,最為篤定,但肩膀上擔子太重,這些天來,就是他四處聯絡,朝中的風潮,多半也因他而起,如果遼陽軍報遲遲不至,所有的壓力都在他一個人身上,那種磅礴如山的壓力,令得他每天都似乎是幹涸池塘裏的魚兒,每時每刻都有窒息而亡的危險。


    “怎麽說?”


    “我聽說是難以想象的大捷,遼陽塘馬一至,兵部提塘官就展了軍報來看,當時聽說就是大驚失色,大叫出聲,然後一路往兵部大堂上走,一路都是兵部司官的驚叫聲!”


    “天!”呂紳以手加額,聲音顫抖著道:“這是何等大捷呢,竟能叫人失態至此?”


    梅國楨跺腳道:“今日散值我們走早了些,不然就能直接知道此事了。”


    “怎麽樣?”李甲雙目炯炯,目視眾人道:“我們現在就去兵部打聽,如何?”


    “不可能。”杜禮搖頭道:“事情一出,兵部沒過多久就封門了,後來王大司馬坐了轎子,趕往內閣去了。”


    內閣中樞要地,不比普通衙門能早早溜了,除了一些實在沒有節操的閣老外,多半閣老都是要等黃昏前宮門關閉前後才出閣迴家,這麽龐大的帝國,一天的大小事情,除了六部慣例的公務之外,突發事件也是很多,大事總有幾件,小事若幹,甚至一天要批複的公文能過千件,幾個閣老分別批複貼黃,也是忙忙碌碌,當年張居正幾乎一個人玩轉整個內閣,這份精力和能耐也是叫人佩服了。


    現在王一鄂往內閣去,別人想找他詢問究竟也很難了,找別的兵部司官,這老混帳又把兵部封了門,外不得入,內不得出,這就真沒有辦法可想了。


    呂坤問道:“塘馬呢?”


    “也在兵部裏頭。”


    “這就對了!”呂坤兩手一合,雙目也是瞬間變的炯炯有神,他極興奮的向眾人道:“動靜越大,就是遼陽戰報越轟動,否則,縱使遼陽真的大勝,也不必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出來。現在,要的就是消息趕緊擴散,李景元,杜茂中,我等趕緊四散活動,將今日兵部異動擴散出去,到明日,舉朝議論,看內閣和兵部怎麽解釋!”


    這倒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呂坤能成為侍郎高官,並且是在京張黨的核心領袖,當然不是僥幸而來的。


    “好,就是這樣辦。”


    “分頭行事吧。”


    呂坤等人的努力沒有白費,加上當時兵部的動靜確實很大,在天街各衙門都有人知道,到了晚間,整個京城官場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到了晚間,不乏有住在東城和西城等密集區域的官員來迴走動,打聽兵部消息的情形出現。


    李甲等人,又故意誇大其辭,把兵部的反應,格外渲染了幾分上去。


    遼陽的事,其實除了張黨和兵部,內閣之外,對別的衙門關係其實不大,但官場中最忌諱的就是消息不靈通,沒有小圈子和消息共享,那你這個官當的就太失敗了,還有什麽可戀棧的,趁早迴家啃老米飯去吧,當個士紳也很快樂的。


    這種心理之下,小道消息傳揚的十分猛烈,到第二天各衙門上值時間到了的時候,各種荒誕不經的謠言都傳了出來,不論是部堂高官還是郎中員外,或是主事和底下的小吏,議論紛紛的,毫無疑問全部都是昨天遼陽的軍報和兵部的異常。


    在這個初冬的季節,京城到處都是灰黑色的,西山的紅葉落光了,出城也沒有好景致,京城裏原本就沒有什麽樹木,現在走幾個街口也就隻能看到幾顆掉光了葉子的枯樹,這般無聊的景致之下是活潑的八卦之心,李甲等人的活動助長了這些好奇心使之瘋長,每個人都在互相探問:到底遼陽的軍報是什麽內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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