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打仗,福星號的遠洋貿易也做的牛氣哄哄,一年多下來轉口多次,本銀十來萬,一年後迴來時正好翻了十倍,除了分給船長大副水手和隨船陸戰隊員的部份,上交財政司還有過百萬兩,這事兒也被拿出來當了典型,由此一船,也能看出遼陽現在有多富裕了。


    這樣的傳奇戰船,當然是每個水手心裏的聖殿,眼前這些福船上的水手們一臉的崇拜和憧憬,也就不足為奇了。


    連那個侍從司的騎士信使也知道福星號,每艘戰船下水之初,除了過千噸位的大型戰艦直接命名,千噸以下的都隻按數字排列,隻有少數船隻有資格重新再命名,眼前這艘急速向南方行駛的帆船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這一次又是向哪兒?”


    “不管向哪兒,先到澎湖補給食物的淡水是真的。”


    “過了澎湖還能到倭國補給一次,再往呂宋和別的地方就沒補給了。”


    “遠洋也是苦啊,吃的太差。”


    “得了吧,我們沿途補給點多,吃的還成,還有罐頭什麽的,淡水也夠,那些泰西過來的,聽說打出發地到我們這得在海上走半年,補給也是時有時斷,吃的東西都是臭的,也沒蔬菜吃,出海一次往返一年,三艘船得沉一艘,一千個人裏有三成死在水裏,三成得病死或是被人宰了,隻有三成能活著迴去,比起這些家夥來,咱們真算好的了。”


    “所以說這些家夥真是亡命啊,聽說澎湖那邊荷蘭的泰西佬經常去,看樣子這幾年可能會打一仗。”


    “打便打,這些泰西佬都是一個狗熊脾氣,吃硬不吃軟。你對他越客氣,他越是蹬鼻子上臉的,你一硬,他反而軟了,同你笑嗬嗬的,要打就狠狠打他們一頓,以後就好了。”


    “要說泰西佬的女人長的是真好啊……又高,又白,頭發還漂亮,眼也跟海水湖水似的,又他娘的熱情似火……”


    “就是身上毛忒多……”


    “你們這些家夥上次去他娘的澳門找鬼婆子去了?為啥不帶上我?入你們老子娘的,打架就叫老子,這等好事就不叫?”


    “得得,還有機會……”


    一群水手越說越下道,幾個從遼陽海事學院畢業出來的小夥子臉漲的通紅,不敢接這些老水手的話,一個個裝作忙碌的樣子,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信使看到這些淳樸的小夥子們也是微微一笑,這些小家夥,真的還是太嫩啊。


    ……


    ……


    “好了,遼陽那邊有信過來,叫我們發動了。”


    風塵仆仆的遼陽信使直接進了梅國楨的府邸,見信之後,梅國楨就手寫了幾封手書,叫家人分別送到呂紳和李甲、杜禮、張維新等人的府上。


    呂紳接了條子,上頭隻有四個字:“牌興如何?”


    當下搖頭一笑,為了掩人耳目,也是叫張黨的痕跡不那麽嚴重,借著京城也興起打馬吊風潮的掩護,呂紳和梅國楨還有張維新胡三省幾個沒事就湊在一起打牌,石星為人有點古板,這等事沒有叫過他,但張黨外圍或不是張黨的人,也是梅府牌桌的座上客,這麽一來,痕跡確實是少了很多,不過各人也當真成了牌搭子。


    京城為官是最輕鬆不過的,比起地方官要輕鬆的很多,呂紳這個戶部左侍郎手中實權也不大,每日上堂辦完公事還不到中午,萬曆朝也沒有什麽廷議大朝會,皇上幾年都不朝一次,內閣大佬們都三五年見不著皇帝幾迴,他們這些朝官每日上班下班,就差打卡了,中午在堂上共食,吃了午飯溜達一下沒事就能走了,當然,是堂官先走,底下那些郎中員外主事總得再混一會兒才能離開。


    梅國楨是個禦史,連打卡的程序都省了,所以這為官十分輕鬆,這幾人好歹算是精英,沒事上個奏折,提點切實的意見,涮涮聲望,普通的官員就是上班喝喝茶,過了午時就什麽事也沒有,整個大明,中樞朝堂就是在這種懶散無事的風氣之中過了一年又一年,好在張居正打的底子還在,庫藏充盈,各種物資足夠,糧食隨時都有過千萬石的儲備,太倉裏還有幾百萬的存糧,過千萬的白銀還進了皇帝的內庫,總體來看,大明還算是蒸蒸日上,太平無事。


    皇帝每日在宮中不見人,流連於戲台,雜耍,飲酒宴樂,外臣們當然也有樣學樣,象呂紳幾個閑來清茶一杯,打打馬吊還算是好的,別的大臣,追逐享樂,酒色無度,官風簡直大壞,也是呂紳等人十分痛心的一件事。


    接了條子,呂紳叫人拿了幾吊銅錢,再叫家人套了車,自己換了一身便服,瀟瀟灑灑的就這麽出了門。


    他也算是國家重臣了,倒是沒有絲毫的架子,待呂紳到了梅府,因為是熟客,當然登堂入室,直接進門。


    呂紳和梅國楨都住的西城的小時雍坊,離的近,轉眼就到,到了梅府的小客廳,梅國楨正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呂紳失笑道:“怎麽,打個馬吊,還要這麽蓄勢養神不成?”


    “我先不說,”梅國楨擺擺手,道:“等李甲他們來了再說。”


    “也成,我看看你這裏有沒有什麽新擺設。”


    梅國楨為官算是很清廉,不過世家子弟,倒也從來沒有缺錢使。遼陽那邊,從來也沒有拿錢過來,呂紳和梅國楨等人,算是因為信念和遼陽走在了一起,和他們提錢反而不好,隻是遼陽打過招唿,可以在四海商行給他們算股息,等將來不當官了再來細說。


    有這麽一層隱隱的允諾,取又不傷廉,梅國楨用度上自然寬鬆,他的書房和小客廳裏經常擺放著新得的古董器物,都是打琉璃廠或是鬼市淘來的,商周青銅,唐三彩宋汝窯元青花,林林總總,每次呂紳過來,總能發覺一兩個精品新出現在擱架上。


    “這個博山爐當真不壞。”


    呂紳將一個博山爐取下來,嘖嘖讚歎。


    “喜歡就拿去玩兒,不到二十兩的東西,隻是看它品相不壞,所以拿來擺擺。”


    “那,我拿去玩一陣子再說。”


    呂紳是個東漢和三國迷,對當時的器物也很上心,把玩著博山爐,突然一笑,向梅國楨道:“那個大人寫信來和我們提起過的建州奴酋,自號什麽饒敏貝勒叫努兒哈赤的又來京師朝貢了。”


    “聽說了,叫陳良弼這個侯爵代皇上賜宴,算是極有麵子了。”


    “還不是李如鬆喜歡這人,皇上又喜歡李如鬆,李如鬆密奏給皇上,說這奴兒哈赤忠誠耿直,可為遼鎮助力,所以皇上格外青眼相加。”


    “嗯,這次他來,朝貢之餘,也派人采買物資,有一件趣事,倒也好玩。”


    “什麽?”


    “這人派了不少人到書市去,鬼鬼祟祟,人都說這女真奴酋不知道要做什麽異樣壞事,誰知道,他派人買了二百部三國演義,叫老板包了起來,預備帶迴建州部落裏去。”


    呂紳笑的漲紅了臉:“這不是笑話麽,打仗靠三國演義來教?”


    “倒不是那麽好笑。”梅國楨緩緩搖頭,沉聲道:“這人的自號貝勒,給其子取名,都是用的蒙古文字,雖然和我大明來往不絕,又與我大明相鄰,這幾百年一直受我大明照顧,但這幾百年來,也是和我大明積累了無數仇恨。這個奴兒哈赤心裏,心向蒙古,隻怕也一心想學蒙古,與我大明徹底為仇,甚至,稱汗建國,自為國主。大人曾經說過,女真強部,其內均是自稱國主的。”


    “那,他也成不了事。”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做事,隻看有沒有決心和毅力,方法倒是其次的。”梅國楨潛意識裏一直對奴兒哈赤和建州部有很強的警惕心理,他在遼東時巡視過撫順關外女真諸部,建州部人丁不少,隻是分裂成若幹城寨,女真人已經農耕多年,又不失漁獵傳統,在組織架構上超過蒙古,射術上不次甚至超過蒙古,隻有騎術稍遜。


    風俗,語言近蒙古而與大明毫不相通,奴兒哈赤若小部落被統合成大部,就會成為大明勁敵。


    “這等事,我想我們總兵大人會有盤算,他麽,要麽不動,要麽就雷霆一擊,徹底打跨,一個小部蠻夷之首,能翻出什麽大浪花來?”


    “這廝來的也蹊蹺,約摸就是大人出境後不久,他就經撫順關入我大明境內,十日不到就趕到京城了。”


    “算了,這個且不談,今日相召到底所為何事?”


    呂紳正要再逼問,卻見李甲和胡三省,杜禮等人聯袂而至,呂紳一時閉了嘴,臉上露出笑容來。


    李甲進門,劈頭便道:“剛剛自方中涵處出來,又遇著葉進卿處來,寒暄幾句,不合來晚了。”


    方從哲和葉向高兩人都是翰林庶吉士,起點比李甲幾個高的多,不過並沒有忘了同年之誼,彼此間經常走動不斷,所以李甲等人在方從哲處遇著葉向高,多聊幾句,倒也並不奇怪。


    葉向高現在已經是東林大將,江南人有這樣的選擇也不奇怪,方從哲則是浙黨的後起之秀,浙黨的幾位大佬對他也很器重。


    這兩人都是進士考名次極佳,身為翰林庶吉士的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不過李甲等人也並不算差,特別是李甲,善於交結大佬中貴,已經是那一科中風頭頗盛的後起之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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