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了不起,有本事來攻城好了。”姚大節的一個親兵看的憤怒,氣鼓鼓的道。


    城頭上,不乏一起觀看的遼鎮將士,那些普通的營兵都是一臉的漠然,甚至隱隱有一種期盼。這幾年,沈陽中衛,鐵嶺衛,開原衛,這些地方不乏人跑到遼陽謀生活,原本饑寒交迫,惟恐餓死,病死的生活狀態,一到遼陽之後,立刻就是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年下來,原本幹枯瘦弱的身形變的飽滿而有活力,臉上有光,麵色紅潤,衣著光鮮起來,連說話的笑聲都是變的爽郎大聲起來,眾人都是不傻,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的話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從遼東地界跑到遼中和遼南去,先開始是一年幾千戶,去年一年恐怕跑了過萬戶,各級將領和軍戶武官也不敢管,管亦管不住,遼陽騎兵時不時的在境內活動,特科的威力更是叫人心驚膽寒,誰願冒著身家性命之憂,出來管這種不該管的閑事?


    這些營兵,生活也很困苦,巴不得早點到遼陽那邊去,但是礙著他們營伍兵的身份卻不是那麽好走的,現在他們巴不得遼陽把沈陽吃下來,至於外頭的殺聲震天的演習聲響……那就愛誰誰了。


    那個親兵的話沒有得到眾人的讚同,他有些氣憤難當,又想繼續再說幾句,但看到姚大節的眼神有些呆滯,他心中一動,趕緊也向城下看過去。


    一座城池剛剛被遼陽兵外圍著,現在突然顯露出身形。


    剛剛隻是看著眼熟,現在打眼一看,明顯的就是沈陽城的模樣。


    在這模型城市的四周就是已經布置好了的遼陽兵馬了,有衝車,雲梯車,好幾種叫不出名字的攻城車輛,一共總有近百輛之多,在城池正南方向,也就是姚大節等人呆著的地方,三十多尊火炮被擺在炮兵陣地上,這時候眾人看到遼陽兵正中將旗下令旗閃動,炮兵陣地先是應旗,然後就是一陣急促的鼓點聲響起來了。


    “轟隆隆……”


    火炮聲猛然響起,眾人很清楚的看到,仿造的沈陽城南城大麵積中彈,火炮的炮彈將仿的很象樣子的城池眨眼間打跨了,幾乎就是一輪炮擊,整個城池就隻剩下一堆餘燼。


    姚大節等人,麵若死灰。


    這當然是打給他們看的,意思是很簡單,不要以為躲在城裏就安全了,要是真的翻了臉,遼陽攻城,幾乎就是和演示的一樣,大炮轟擊,雖然仿的城池隻是用泥版砌出來的,沈陽城外牆包著磚,底基是大塊的條石,但在火炮麵前,估計包著的那一層磚也就多吸引一輪炮擊而已。


    “從現在起,不準任何人與遼陽那邊起衝突,”姚大節向著左右,森然令道:“若有人違令,不等遼陽找上門來,我這邊就斬了他的人頭,送到城外去給人家。”


    “是!”


    眾人都嚇的膽戰心驚,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


    “將爺,難道我們從此之後,就這麽躲在城裏了?”


    姚大節迴府邸的路上,一個親信部下輕聲向他問道:“這樣下去,似乎也不是個事啊。”


    “我已經準備請求迴廣寧了,這邊誰愛來誰來。”


    姚大節雖然鬱悶,但還是語氣輕鬆的道:“人家勢強,在這裏硬頂就太蠢了,讓一步何妨呢?”


    “可……”


    親信囁嚅了一下,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麽。


    從寬甸讓到沈陽,再從沈陽讓到廣寧,如果遼陽勢強,逼到廣寧,那時候又讓到哪裏?


    “如果他們真有到廣寧城下的一天,也就不存在讓或不讓的麻煩了!”


    姚大節似乎聽到了這個部下的心聲,瞟了對方一眼,輕聲說道。


    聽到這樣的話,對方身形一震,但很快也是明白過來。


    如果遼陽真的吞並全遼的話,遼鎮,遼陽鎮,對他們這些當兵吃糧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可能,未來會更好呢。


    ……


    ……


    兩個錦衣衛使,不辭勞苦,一天之後,便趕到了沈陽。


    除了沿途的幾個屯堡與遼陽境內看到的一樣繁華之外,沈陽各處,比起遼陽來就差的遠了。


    錦衣衛們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沈陽城內外的情形,在官道南側的軍營也落入他們眼中,演習已經結束,他們看到的就是一座充滿威嚴和戒備森嚴的軍營,也看到影影綽綽的遼陽鎮的軍人在活動,別的東西,就看不出來什麽了。


    “有什麽了不起,”一個錦衣衛百戶撇嘴道:“遼鎮才是老大,隻要說動姚大節,壓遼陽一頭完全不是問題。”


    田千戶憂心忡忡的道:“總要在遼陽主力迴來之前就把事情辦妥,張貼布告,造出輿論,封查府庫印信,捉拿相關人等,沒有遼鎮配合,我們做這樣的事就有些風險了。”


    “老田你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就什麽也不要,我們硬做,看誰敢造反不成。”


    一群錦衣衛官校開始嘲笑起田千戶,眾意難犯,田千戶隻能忍下來,還得在臉上擺出笑容來。


    曹應魁和馬維對老田自毀士氣的話也不大喜歡,由著眾人踩乎了一氣之後,馬維才擺了擺手,笑道:“現在甭說那麽多,見了姚大節這老狐狸之後再說別的。”


    眾人轟然應諾,數十人拔馬進城,守城的兵倒也認得這些人就是兇名滿天下的錦衣衛,根本不敢阻攔或是盤查,由著他們一路打馬進城,這樣的情形,和遼陽截然不同,這些錦衣衛的自尊心,瞬間爆棚。


    得到姚大節居所,守門的見是錦衣衛,倒也不敢怠慢,立刻便進去通傳。


    等候的時間很短,片刻之後,守門的就一路小跑了迴來。


    曹應魁看到了,笑罵道:“姚大節這老狗才架子還挺大,我還以為他會小跑著過來迎我們。”


    姚大節是副總兵,正二品武職,但這兩個錦衣衛雖說隻是四品武職,卻是天子親軍的指揮使,位不高而權重,象姚大節這樣的尋常副總兵,還真的不放在他們倆人眼裏。


    “諸位請迴。”


    誰知道守門的迴來,劈頭便道:“你們的帖子交還,我家老爺說了,不願意見你們。”


    “什麽?”馬維略顯陰柔的臉上立刻布滿殺氣,他真的沒有想到,姚大節不僅不願見他們,連迴話都是這樣不客氣。


    “兩位大人聽清楚了吧?”姚府家人也不多話,直接便兩手一拉,和另外一人,將大門給關了起來。


    一直到大門關閉,馬維和曹應魁都是呆滯狀態,兩人真是沒有想到,到沈陽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告訴姚大節,我們是奉聖命出京的皇差,他想找死麽?”


    “我家老爺說了,駕帖上寫的是到遼陽公幹,與沈陽不相關,如果兩位大人不滿意,可以上疏彈劾他,老爺在家恭候處置便是。”


    姚府的人,連出門的興趣也沒有了,在門中答的滴水不漏。


    曹應魁鐵青著臉道:“我們走吧。”


    “底下該如何計較?”這一迴是撞上鐵板了,馬維眼中滿是陰毒之色,他是把姚大節給徹底恨上了。


    “當然迴遼陽。”曹應魁道:“就算沒有遼鎮支持,我們還是口含天憲的天子親軍,前來辦的是皇差,難道遼陽的人敢公然抗命?張惟功迴來之前,我們先掌握他的府邸,封查他所有的印信,盤查府庫,等他迴來,一索子綁了直接迴京,旁的話不必多說!”


    “我看盤查府庫才是最要緊的,是不?”


    馬維被曹應魁說的信心複振,不覺也說笑起來。


    曹應魁哈哈大笑起來。


    上迴去查抄張居正家,滿以為能發個大財,不知道走了多少門路,最後皇帝親點他前去查抄張府家財,結果諾大一個宰相府邸,居然浮財才十來萬不到的樣子,那麽多大人物,簡直都不夠分,曹應魁到手不過幾千,算算當初打點的花費,居然是賠錢的買賣。


    這一迴,可萬萬不能再失手了!


    眾錦衣衛聽得兩個指揮商議,精神也是大振,不論如何,這一次就算是老虎身上,他們也非得割一塊肉下來不可。


    當下計較定了,一群人趁興而來,倒也不算敗興而歸,一路趕迴,天黑之後在路邊官道上尋了一個騾馬大店住宿,這遼沈官道是重修過的,真的是往返如風。


    翌日清晨,他們就抵達遼陽城門,若是別的地方,城門不開,隻管叫開來便是,在遼陽城下,看到公安司巡兵們冷冰冰的麵孔之後,這些錦衣衛倒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在城門等著,待城門一開,便是迫不及待的衝到城中,一路趕往總兵衙門所在地方。


    到了總兵衙門之外,一個錦衣衛百戶手持駕帖,趾高氣揚的道:“奉聖命,前來遼陽拿問張惟功,查看其財產,趕緊開門,我等要入內盤查!”


    聽到這樣的話,總兵官邸大門洞開,幾隊穿著鎧甲的戰兵魚貫而出,這樣的陣仗擺出來,就算是錦衣衛們也匯齊了,也有二百餘人,可還是禁不住腿肚子轉筋。


    “天使駕臨,沒有什麽可說的。”一個穿著七品文官服飾,一臉大胡子的大個子文官迎了上來,慢吞吞的道:“要看什麽地方,本官無不依從,諸位請隨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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