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一塊福地。


    郭守約也是有相同的感慨。他們也並不知道,幾百年後這裏成為一座發達的城市,在此時,從大寧衛故地到赤峰,再往塔爾河,這一路過去,除了少量的牧民之外,幾乎就是空蕩蕩的。林地是空的,河邊沒有人在漁獵,肥沃的土地上長滿了野草,如同一條漫無邊際的綠色毯子,空有強勁的地力,卻隻是生出了半人高的野草和數不清的灌木群。


    不少人手中捏著地上的泥土,用力一捏,感覺柔軟,用鼻子聞一聞,感覺是泥土充滿勁力的特有味道。


    “可惜了,可惜了,這樣的好地,給東虜占著都比北虜強。”佟士祿在昨日激戰中表現也很不錯,最少比王樂亭強的多,現在他把自己的部隊交給王樂亭帶,用來提防左翼不遠處的插漢各部,如果真的有不開眼的過來找麻煩,王樂亭肯定會把自己的一腔悶氣全部撒出去的。


    “你這話大人可不會愛聽,”郭守約看一眼佟士祿,正色道:“這樣的好地,當然得給我華夏子民來耕作。”


    “就算是放牧俺們也不比北虜差。”


    “聽說他們種地就是撒種前後用馬群來迴跑,這幫蠢貨。”


    “東虜好歹知道捕魚,種地也學的七七八八了,北虜真是太差勁了。”


    明季萬曆年間,蒙古人確實在各方麵都落後了,連女真人除了少數在大小興安嶺林地裏生活的野人女真部落外,海西四部和建州各部都已經半漁獵半耕作,往大明朝貢時最喜歡的迴貢就是耕牛,拿人參和貂皮東珠來換的最多的,也就是大明的耕牛和鐵器。


    吉林烏拉就是女真人的捕魚地,還有一些地名都與捕魚有關,當時的女真城寨最多的已經有幾千戶一起居住,按職業劃分地段而居,論組織能力和生產力來說,女真人其實在蒙古人之上了。


    眾人隨口議論著,完全是征服者的心態在觀察著這一片土地。


    郭守約和大家討論了一氣,並沒有多說,他心裏明白,這一片土地雖好,暫且還不屬於遼陽鎮,這一次出征的目標是打擊住在嫩江和福餘河之間的福餘部,順道修理一下勢力漸漸龐大起來的嫩江科爾沁諸部,中路和左路目標都有限,真正擴地的目標還是針對福餘部為主的右路。


    吃下福餘部的地盤,遼陽鎮也就等於擴地千裏,足夠安插幾十萬上百萬的新移民,建立幾百個屯堡。


    至於泰寧部這邊,還是再等等吧。


    “往上報戰報吧。”


    郭守約長出口氣,神態是輕鬆中帶著自豪。仗是昨天打完了,驃騎兵們還在追擊,前鋒已經追出三百多裏地去,有塘馬迴報過來,沿途追斬甚多,送迴來的首級有三千多近四千級,可想而知成果有多大。


    當前的蒙古各部已經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信心,到處逃亡奔散,估計傳統的汗帳所在地都不敢迴去,隻能選擇攜帶牧民和牛羊群遠逃,如果郭守約手頭輕騎兵數量足夠的話,戰果應該會更加輝煌的多。


    “可惜了。”正如剛剛佟士祿可惜眼前的肥沃土地一樣,郭守約也輕聲吐出“可惜了”這三個字,不過含義就是大不相同了。


    “初步計算,斬首在兩萬七千左右。”


    一個數字,驚的在場的人都住了嘴,雖然全部是遼陽鎮的中高級軍官,而且對斬首數字有心理準備,但這個數字還是把在場的人都差點驚了個跟頭。


    “算上驃騎兵們的收獲沒有?”


    “還沒有,還有一些零散的首級沒有列入,估計全加起來是三萬一到三萬三之間。”


    “好,這差不離,先照兩萬七上報吧。”郭守約笑道:“我們遼陽的規矩就是寧願先少說,不能先吹牛皮,萬一數字不夠,王輔國和陶安然那幾位跟前,我不好交代,得被他們笑死。”


    遼陽的風氣確實如此,吹牛可以,不過臉皮要夠厚,不然小心被嘲諷的死去活來。


    佟士祿搓了搓手,笑道:“首級之外,尚有俘虜吧?”


    “俘虜差不多是七萬人,全部是健壯的甲騎和牧人。”營軍令官笑道:“已經叫軍需後勤上頭安排把俘虜慢慢往後方押解了,估計過境遼鎮的時候,會引起騷動。”


    馬光遠道:“首級他們好歹這二三十年也斬了兩萬差不離,不過這俘虜麽,向來隻有韃子來打我們的草穀,搶我們的人,我們俘虜他們七萬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正是此理!”


    郭守約笑的歡然,其餘的將領們,無不是臉上露出歡欣之至的笑容出來。


    確實,斬首的數字已經足夠驚人,而俘虜數字,就更加露臉了。


    這一次所獲大勝,確實是明初之後沒有的奇跡了。


    能與之相比的就是徐達,傅友德,馮勝,藍玉,這幾個國初大將,還有大明成祖皇帝在為燕王時也打出一些漂亮的戰事來。


    最著名的是捕魚兒海一役,藍玉當時還是侯爵,率兵先至大寧,也就是當前遼陽軍已經收複了的地界,再往遼慶州,聽聞元帝禦營在捕魚兒海,於是率兵挺進,自出邊牆,深入數千裏之遠,接近敵營時穴地而食,不引煙火,最終在風沙之中迫近元帝禦營,斬元太尉,元帝與太子倉皇逃走,後死於途中,次子並公主宗親數百人,官員數千人,禦營將士牧民七萬餘人,牧群十五萬頭,印璽圖章戰車兵器無數。


    明軍的損失是微不足道,史書裏甚至沒有記錄。


    這一次,遼陽軍的損失按明初的標準當然也是微不足道,死亡不到千人,按明初的標準來說,當然也是幾可忽略不計,而俘虜也有七萬餘人,加上斬首數字,已經超過了明初打的最漂亮的捕魚兒海一役了。


    當然,那一役是粉碎了殘元勢力,自此蒙古草原的黃金家族帝係和統治中斷,草原恢複諸部相攻的局麵之中,朱元璋把藍玉比為李靖,並不為過。


    “甲仗物資如何?”


    郭守約自忖這一戰後,自己在史書留名將成必然了,問起甲仗物資收獲的時候,倒是顯的雲淡風輕,並不怎麽激動。


    自國初之後,連太宗皇帝也沒有這樣漂亮的斬獲,遼陽能有這樣大的戰果,主要就是成功的以步兵粘住了敵人中陣,龍騎兵和重甲騎兵兩翼齊飛,兜住了一半以上的敵騎,使向來來去如風,有利則戰,不利便逃的北虜才會吃這麽大的虧。


    以少擊多,又打的堅決,調度的十分靈活果斷,戰場上的各個營和千總部的指揮們也是打的十分果決,才會出現這樣十分驚人的戰果。


    “甲都是布棉甲為主,內襯到外甲四層,以布棉襯裏,外鑲鐵甲葉,這甲並不算好,我們得了要麽發賣外鎮變錢,要麽隻給屯堡的長槍手穿用,好在數字挺多,約有三四萬領尚且完好或是稍作修補就能和的。”


    “也不少了。”盡管心裏告誡自己要鎮靜,郭守約還是忍不住咧嘴微笑。他在京營時,鐵鱗甲和鎖甲都是軍官穿的,士兵也很少能穿布棉甲,京營兵穿戴的也就是普通的鴛鴦戰襖和手持生鏽鐵槍的,大有人在。


    幾萬領棉甲,一甲最少值十幾二十兩,收獲不算小了。


    軍令官又道:“馬匹有兩萬多匹戰馬,雜馬四萬多匹,牛三萬頭,羊沒怎麽算清,七八萬頭總有的,還有幾萬石糧食和豆料,氈包幾萬頂,兵器幾萬柄,頭盔一兩萬頂,還有一些火器,俱不經用,連屯堡都不會用,我叫人匯在一起,預備拿迴去要麽發賣,要麽融鐵用了。”


    “上報吧。”郭守約道:“槍支怎麽處理,由上頭決定,我們隻管先保管好,把數目報上去就是。”


    “是,這就上報。”


    在場所有人都微笑起來。


    ……


    ……


    惟功所在的右路,又是另外一番景像。


    福餘部的哨騎在被獵騎兵一通狂掃之後,相隔不到兩天,一場大規模的騎戰展開。右路軍說是有第三和八、九三個步兵營,兩個龍騎兵千總部,一個重甲騎兵和獵騎兵千總部,還有特科總隊的兩個騎兵中隊跟隨,另外還有侍從室的一個司的騎兵護衛,兵馬是三萬一千人,但總體來說是分兩次動員,前方已經到韓州時,還有大量的部隊未及開原,甚至有不少部隊會在前方打完之後迴調時才離開開原等地。


    原因當然也是很簡單,開原和沈陽中衛鐵嶺衛等地錯蹤複雜,遼陽的勢力很強,但遼鎮還保有相當的影響,另外本地還有士紳和韃官勢力,女真勢力等等,所以在大軍出邊牆的情況下,後路要有相當的實力也是勢所難免之事了。


    有近一半戰兵沒上來,前鋒兵力並不強的情況下,與福餘部一萬多騎兵,五六萬牧人的合戰打開了。


    與左路重騎兵與龍騎兵兩翼齊飛的情形不同,陶安然打的要堅苦的多。


    騎兵數量不多,遼陽軍隻能采取騎陣與步陣混合,迭次而進的打法。整個戰場,正麵拉的極寬,幾乎沒有兩翼。


    蒙古人則倚仗騎兵之利和人數眾多,上來就是擺出兩翼包夾,中間滿月的欺人陣形來。


    但打出來的結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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