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城中,著人在二堂後的東西兩花廳備酒,叫客人們拿衣包寬去大衣服,換上便服,惟功自己則深入庭院之中,直到後堂為止。


    總兵衙門的前院,大堂,二堂,都算是“外朝”,隻有進了後宅正院,才是惟功的燕居所在,不是最親近的人是進不來的。


    他的頭頂是長的鬱鬱蔥蔥的葡萄架,天棚搭在房簷之上,又擋了太陽,還可以通風納光,取其涼意,這是當時大戶人家的標準配備,京城的勳貴大戶,到了暮春時就家家搭天棚,秋天時再拆掉,反正不需自己動手,而享受倒是自己的,左右不過是花些銀子的事。


    惟功腳步輕快,他的腳下是大塊的方磚鋪成的甬道,四周也全部是方磚漫地,院牆邊上是排水的管道,也是用青磚鋪成的,院子正中兩側是種植著海棠花樹,開的正豔,散發著陣陣清香。


    還有正宅大堂的廊簷牆基下,一排溜的全種植著各色花木,這會子是萬物生長正有力的時候,所以姹紫嫣紅,格外漂亮。


    整個院落精潔漂亮,叫人一進來就身心愉快,昨日遼陽剛下了一場暴雨,院子裏更有清新豔麗的感覺,叫惟功更是四肢百骸都放鬆了的感覺。


    “大丫,大丫!”


    到了廊下,看到五六個丫鬟迎上來,這都是惟功臨行前總務處定下來的人手,一共八人,專責負責打掃後宅和花園,加上兩個廚娘和兩個幫廚,算是把惟功的後宅給確定了下來。


    當然還有園丁和小廝一類的人,不過不需要到惟功身前,惟功反而是不認得。


    其實就他本人來說,有大丫也足夠了,在英國公府時,別看是二百年的大府,仆婦丫鬟小子二三百人,惟功身邊也就是來興兒伺候,七叔七嬸也不是事多的人,所以在外人看來是儉省的不象話,其實不是惟功矯情,以前是真的沒時間亦沒有精力搗騰這些事情。


    現在有這樣的地位和財力,招一些人手進府,不過是叱吒之間就辦好了。


    隻不過這些丫鬟容貌才情都很普通,做的事情主要就是給大丫幫手,惟功出外,心裏不大放下的,倒是隻有一個大丫。


    不過大丫沒答應,一個叫福兒的丫頭怯生生上前來,蹲下一福,答說道:“稟老爺,大丫姐請了假出去了。”


    “咦?”惟功道:“她去哪兒了?”


    “聽說迴槐樹百戶胡同那兒了,和李佑總管一起。”


    “哦,哦,我知道了。”


    李佑和大丫一起請假,想必是總務唐瑞年準的假,惟功心頭一陣火起,吩咐道:“快將唐胖子給我叫來!”


    唐瑞年趕過來的時候,惟功也去了紗冠和蟒服,隻穿著一襲青衫,頭上用了一根簪子將頭發固定了,打扮是瀟灑多了,臉上神情卻是十分不爽,見唐瑞年過來,當即發作道:“唐胖子我記得你在京城時訓練也是能合格的,瞧你現在一臉肥肉,你身上的功夫想必是摞下了……也好,我迴來了,這陣子你就每日跟我一起操練吧,不將你重新練結實也不算完。”


    唐瑞年其實就是臉有些圓,身形略有發福,他執掌總務,和外頭的人打交道多,就算是本鎮中人和順字行的大掌櫃來了也是他招待,時間久了自是比其餘的人要略胖一些兒,唐胖子之號就此叫開了。


    這會子聽得惟功發作,他當然也不敢頂嘴,隻得唯唯諾諾的連聲答應著。


    “下午什麽行程?”


    惟功的行程在外是自己決定,總務的人跟著幫手,迴遼陽後,一切重新迴到正軌,當然還是總務安排。


    “下午帶任磊和張思根,還有用誠哥,還有預備好的屯田處的人,一並去踏勘定好地址的屯堡。”


    “哦。”這是第一重要的正事,惟功點了點頭,答道:“此事確實要緊。”


    “再有,宋錢度來了,大人應在下午見他。”


    “很好,等他很久了……叫任磊和張思根一起見他。”


    “趙士楨趙大人已經到了寧遠,估計四五日內到遼陽。”


    趙士楨是前唿萬喚始出來,惟功早就叫他到遼陽來,反正大明的京官幾乎沒有什麽事可做,趙士楨又是閑職一個,其實他當個翰林倒蠻合格,不過估計正統的士大夫都不會同意,這一次請假兩個月,悠哉悠哉的往遼陽來了。


    “他的自生火銃有沒有說有進展?”


    “趙大人一直在弄這個,聽說已經摸著竅門所在,隻是還需時間。”


    “這麽久了,還需時間,這家夥明顯不努力啊。”


    趙士楨的性子就是這樣,有時候做起事情來是廢寢忘食,有時候就是拋在腦後,自生火銃也就是燧發槍是惟功未來武備體係中最為要緊的一環,連合機銃這種火繩槍中的最優秀的槍型之一惟功也不打算全部列裝,隻打算造幾千支用來訓練,未來還是大規模裝備燧發槍。


    可惜的是,趙士楨在這件事上很難突破,其實如果光是用擊錘打火石,然後引燃引火藥,這一點已經可以辦到,但將所有的扳機零件列裝成型,成為一個成熟的槍型,估計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其實歐洲的燧發槍也是走了相當漫長的一段路程,從純粹的火繩槍到用銅條轉輪,再用擊錘打燧石引發火藥,前後最少用了百年。


    惟功是要以火繩槍直接跳到燧發槍,如果不是有趙士楨這個第一流的人物,怕也是真不可能。


    趙士楨此來,當然不是真正遊山玩水。


    唐瑞年道:“趙士相,李英鵬,兩個大匠領著七成的匠作組成員跟著一並來了。留在京城的主要是製馬車和相關器具的,能做火槍,鎧甲,兵器,各種工兵用具的,全部都跟過來了。”


    遼陽將是未來的核心和基地,十年之內,惟功所有的事業都是在此立基,已經被趙士楨調教了幾年的工匠當然都必須跟來,並且要在短期內,擴大若幹倍的規模上去。


    這麽一想,用錢之處簡直是太多了!


    惟功喃喃道:“一年之內,不弄個三五百萬的,簡直支撐不來。”


    唐瑞年聽的眼皮直跳,趕緊道:“晚上的安排是大人給參謀局中表現優異者賜宴,共用四桌,三十來人,陶希忠和他兩個副手坐大人身邊。”


    “好吧,就是這樣。”


    一迴遼陽,光是具體的事物就是這麽許多,書桌上還有厚厚的一摞公文要批複。


    雖說各部門各有職司,惟功早就把部門能自己負責的一塊給劃的清清楚楚,但需要他這個最高負責人批複的文書卻是一天比一天多,別的不說,撥給屯務這一塊的銀子很快就必須到位,先從順字行到財政上,再從財政批到具體部門,沒有他的簽字,誰敢當這個家?


    而白花花的銀子,現在全部是惟功自己的私產,拿私產貼補出來給軍鎮用,恐怕大明現在大大小小幾十個軍鎮,隻有惟功這裏一處了。


    “好了,大人。”唐瑞年笑道:“侍從室參隨處又有兩個新參隨加入,見或不見在大人兩可之間……他們要先期培訓才行。”


    侍從室的參隨與參謀局不同,參謀局純粹專注於軍事,參隨室則不同,可以有不同的側重點,關鍵就是你要是某一方麵的專家,而不光光是專長於儒學。


    光懂儒學的那些酸丁,參隨室是肯定不要的。


    “這麽久才兩人?”


    參隨室在惟功心裏是很重要的部門,不僅是在自己身邊隨時讚畫和幫手,而是一個高級人才儲備中心,放在自己身邊積攢足夠多的恩情之後再放出去大用,算是遼陽鎮的內朝核心,有點兒象西漢時的尚書們,近在咫尺,是惟功私人的身份再任用,比起直接啟用某人負責某部門要放心的多。


    隻是人才難得,唐瑞年笑道:“這兩位,都是喜好雜學,一個對天文星相頗有研究,對泰西的學問也不排斥,所以留用,另外一個長於算學……大人,這就很難得了。”


    “往江南去試試看。”


    “是,已經派人去了。”


    整個北方,想找一些精通雜學的士大夫都難於上青天,主要還是經濟重心南移,江南一帶經濟富裕,社會更具活力,也更包容,而且讀書是一種習俗,並不是一定要如何如何,比如赫赫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也就是在江南能成名,在北方成名的風流才子,實在屈指可數。


    要找相當水平的雜學士子,當然還是要到南方去。


    從進屋到如今,一直說事,惟功一碗茶亦不曾喝,加上長途趕路,雖然是練武打熬出來的好底子,畢竟也是倦了。


    可外間還有幾十號文武官員等他去赴宴開席,惟功不得不勉力而起,說道:“走吧,今日事就這樣,我們出去開席。”


    “對了!”他又對唐瑞年道:“大丫的事還沒找你算帳……”


    “大人,我又不能不準人家的假……”


    唐瑞年笑著掏出一個布包,遞給惟功道:“大丫臨走時說了,這是給大人縫的,說是家裏實在有事,要不然不會在大人迴來時請假……”


    “哦,我看看。”


    果然是大丫親手縫的……一看針線線腳頗有一些粗糙,畢竟是不能和真正的高手相比,縫的是一雙絲製便鞋,惟功常抱怨腳悶的慌,看來這丫頭在這一段日子裏,並沒有閑著。惟功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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