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是劣品啊。”惟功大為搖頭,大丫也是抿著嘴笑,這丫鬟還是很懂得分寸的……惟功見人說事的時候,她從不吱聲,隻站在一旁伺候,不過偶然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也是頗為可愛。


    最少,惟功覺得,房裏放這麽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在,縱不能紅袖添香,紅袖添飯,也蠻不錯的。


    “這生意做賠了。”京城勳貴圈公認的第一生意人難得的認了慫,對著建設處的林胖子道:“得了,我會叫財務處的人撥一筆款到京師,緊急打造一批鐵鏟送過來。”


    “是,不過還得請大人從工兵那裏先撥一些給屬下,不然的話,工期很難趕……”


    “也成,不過你也不要太死板,預備要從城中雇傭人手,這些人總會帶一些工具的,你去和用誠說,預算寬裕一些,叫你多找一些人手便是了。”


    “是是,屬下告辭……大那個……嗯,也一並告辭了。”


    大丫差點笑出聲來,便是惟功,也是莞爾。


    “你甭笑,人家私下裏叫你大丫,當著我的麵,總不好意思……”


    “奇怪了!”大丫臉紅紅道:“為什麽當你的麵就不好意思了?”


    “這個麽……當然有理由……”


    “倒是什麽理由,我一定要聽個清楚明白。”


    大丫倒還真是有性格,惟功這樣的身份,她小性子上來,也顯的格外認真。對惟功有時候的風言風語,不大過份的這小姑娘就放過了去,今日這話,明顯過線了。


    “好罷好罷。”惟功偷眼看她,忙解釋道:“是說你在我身邊,我叫你名字,他們也跟著混叫,顯得上下尊卑不分了。”


    “哼,偏你能編圓……”


    “編?那你以為我要說什麽……”


    見大丫又要生氣的模樣,惟功嗬嗬一笑,忙岔開話題道:“不說這些,倒是真想知道,你閨名是什麽?”


    他眼見大丫兩眼睜開老大,越來越大,眼中似乎有殺氣呈現,頓時又醒悟過來,連忙擺手道:”算了,我一時忘形……你趕緊收拾了好下去吧。”


    這算是高掛免戰牌,大丫也不理他,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


    這些菜,當然就是她的手藝,軍戶家的女兒,打小就得做這些家務活計,所以炒菜做飯不過是小事,便是手藝也和普通的廚子差不多,隻是惟功這裏,用料更精,不論是菜和肉,或是油,都是上等貨色,小姑娘烹調起來,更加得心應手罷了。


    此時眼看惟功將自己所製的菜肴吃的精光,還吃了兩大碗飯,她心中暗喜,一邊收拾,一邊麵露笑容。


    惟功適才也確實有失誤,大明的女子雖不如清季那麽保守,甚至比後人想象的要開放很多,但畢竟還是受了程朱理學不小的影響,比如纏足,縱是不多,也漸漸流傳開來,還有種種禮教大防的規矩,也是漸漸嚴苛,隻是未到清季那麽變態的地步而已。


    比如這乳名,眾人倒是全部叫得,但乳名之外的閨名,卻是隻有丈夫才能知道,惟功剛剛詢問,確實是太莽撞了一些。


    此時見這國色天香的少女替自己打掃殘局,居然還一副開心之極的模樣,惟功心中,也是生出平安喜樂之感。


    以他來說,算是格外克製了,一則練武要克製女色,二者還有李成瑛在,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也是極有感情,是以他不願隨便胡來,再者便是替將士們立一個榜樣……不過無論如何,男子喜歡漂亮女子,少壯男子喜歡少女,這倒是無論如何也壓仰不了的人的本性。


    能隻有一個大丫,不弄十個八個大丫在房裏,隨時胡來一番,這已經是惟功克製功夫了得了。


    大丫臨出門前,眼神迴轉,心裏有話想問,猶豫再三,卻是終於沒問出口。


    剛剛王國峰說話時,諸如“解決”,“執行”這樣的話,大丫聽不大懂,但裏頭的殺氣騰騰,她卻是感受的十分明顯。


    一下子殺一百多人,說話的兩人卻形若無事,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感覺,這叫大丫感覺有些可怕。


    惟功總是在她麵前沒個正形,在這個時候,她才終於見著了真顏色。


    談笑間,不,是吃飯間,一百多人的性命就這樣決定了……


    她想說什麽,可是心裏也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不恰當,還不如什麽都不說。以她的身份,惟功對她不避忌,但她自己,亦得識大局,知大體。


    這也是惟功了解她的性格,才會如此信任,否則的話,王國峰一進來,他便會叫大丫迴避一下了!


    “他畢竟還是做大事的……”最後瞥了惟功一眼之後,正當花季妙齡的女孩子,也唯有這樣替自己頗有好感的惟功做這樣的解釋了!


    ……


    ……


    辛辛苦苦拱起來的火,剛剛冒出一點火星,起了幾縷青煙,還沒有蓬勃而發,就被一桶冰水澆在上頭,噗嗤一聲,全然熄滅。


    不僅熄滅了,整個遼陽城的風向還在頃刻間就轉變了,這一切,都是叫林紹勇兄弟二人,感覺喘不過氣來。


    不僅是他,王政和,還有一群跟著王政和廝混的士紳們,也是有無可置信之感。


    這個盤,人家就這麽輕輕易易的就翻了!


    大明萬曆年有可能是第一場大規模的城市民變,騷動,暴亂,就這樣被消彌於無形之中,一切就好象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樣的結果,叫林紹勇等人,感覺難受之餘,也是覺得真心難以接受。


    這一晚在城中最熱鬧的酒樓,足足五層之高,整個遼東鎮都首屈一指的燕還樓裏,林氏兄弟定了五六十桌酒席,請了城中與自己相交甚厚,或是與王政和有關的官紳,商人,衛所武官一並來赴宴,明日發動,今天晚上說好了先喝一頓,等成功之後,再來一次應功宴。


    酒宴是定好了,也按時開席了,但席間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無比的陰沉。


    此次傾盡全力倒張,本以為縱不成功,也能叫對方灰頭土臉,結果灰頭土臉的反是自己。


    “算了,這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


    王政和本人沒有什麽損失,也就損失一個點子,另外申時行可能會微覺失望,不過隻要他繼續下去,反正都會博迴老師的歡心。


    看到林氏兄弟死了爹娘一樣的神色,他反是寬慰起兩人來。


    “嗯,我們再想法子。”


    林紹勇惡狠狠的喝了一大杯,然後長吐一口濁氣,似要把心中悶氣一吐而光的感覺。


    這一次鬧這麽大動靜,他家的銀子著實用出去不少,但毫無成效,相比較而言,人家今天也用了不少銀子,卻是買了全城百姓的歡心。


    “不得不說,姓張的真是大手筆。”定遼左衛的指揮僉事羅思孝說道:“這一下不得十幾二十萬銀子,就這麽砸給那些窮軍漢,嘖嘖……”


    他的臉上,滿是羨慕神色,可想而知,如果這一次遼陽鎮也選擇收買此人的話,估計也不必花太高的代價。


    林紹勇看了,心中怒極,卻也不好當麵發作,隻冷冷瞥了羅思孝一眼,自己又是大杯大杯的喝起酒來。


    “張惟功其誌非小啊,我看他是要擠跨遼東都司和定遼五衛。”


    “城外的地他肯定瞄上了。”


    “這樣看來,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縱不為林家,我們也不能叫這人得逞。”


    “唐東主,你怎麽看?”


    說話的是一群有地的官紳和衛所武官,他們對自己的勢力和地盤可能被擠壓十分的敏感,所以對遼陽鎮怨念極重。


    別的不說,今日領銀子的軍戶們都是定遼各衛中人,有了銀子,自主性就更強,人身依附程度就會變低,無論如何,這對他們都不是好處。所以有個胖胖的千戶坦誠直言,就算不為林家,他們也會和遼陽鎮鬥爭到底。


    這些人還是城中的武官,定遼五衛在遼陽城外也有廣大的地盤,在城外的那些中低級武官,恐怕會更切齒痛恨和提防了。


    唐誌大等商人也在被邀請之中,這一次的事變,有實力的商人當然也不會完全的置身於事外,隻是今日之後,唐誌大等人對遼陽鎮的觀感又一更新,此時便不肯說什麽讚同的話,隻含糊著道:“今日之事能如此解決,亦是我遼陽軍民之福,嗬嗬,不傷和氣也蠻好的,大家一起發財嘛,嗬嗬,喝酒,喝酒。”


    如此含糊其詞,雖然是打圓場的感覺,但座中人十有七八都感覺不舒服,百戶以下的武官很難撈著好處,千戶到指揮僉事一級,在城中的軍戶卻是他們的財源,別的不說,住的營房,好歹一年到頭要孝敬他們一些,積少成多,一個千戶一年總有幾百到上千兩的銀子可撈,現在軍戶搬遷一空,自己置地買房,很多人的錢袋子將來會為之一空,自然是將惟功和遼陽鎮恨之入骨。


    牽涉到利益,人們便隻顧自己,人生百態,大抵如此。


    有人斜眼看唐誌大,唐誌大這樣的商人,七竅玲瓏,自是知道今日宴無好宴,他卻實在不願說什麽針對遼陽鎮和張惟功的話,心中不覺發急。


    一急之間,左右亂看,卻是叫他看出一些不妥之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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