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兵最少有三四百人之多,全部是披著大紅披風,身上的甲胃也是精良無比,閃爍著鋼鐵的寒光,看到惟功等人前來時,這些兵士自發停止了交談,用眼神打量著奔馳過來的惟功一行。


    很快,他們的眼中就有一些遮擋不住的蔑視之意。


    和他們相比,惟功和他的部下平均年紀最多二十,基本上沒有經曆過戰場,隻有少數人在平定南城大豪時殺過人,但根本達不到有殺氣的地步。


    而這些騎兵,雖然站的很隨意,但身上的鎧甲是標準的邊軍負重,按照規定,是從鐵盔到鐵甲,到護脛,護腕,護臂,護心,鐵手套等一套俱全,唐順之在武編中就以“邊軍勞苦”為題寫道:“各邊軍士役戰,身荷鎖甲,戰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鐵盔腦蓋重七斤,頓項,護心鐵,護脅重五斤,弓撒,箭代重十斤,腰刀三斤,蒺藜,骨多重三斤,箭筒一斤,戰勾連綿皮上下衣服共八斤,通計八十八斤半!”


    眼前這些壯碩騎兵,雖然弓箭撒袋等物放在戰馬身上,骨朵和蒺藜等物也在戰馬皮袋之內,但全身束甲,身背腰刀,順刀等兵器,負重肯定也在六十斤以上。


    這等於是後世的人在身上扛著四五筒純淨水桶在行動,隻是束甲在身上沒那麽不便利而已。


    這樣的重甲,一般是做戰時才穿,可是這幾百騎兵,穿著隨意,似乎在身上就穿著棉甲或錦袍一樣,十分的輕鬆隨意,他們的身上,彌漫著一股殺氣,整個人都十分精悍,不光是那種無用的虛壯和胖大,而是殺敵過百,自身武藝十分高明,勁力蓄積到骨,可以穿甲長時間做戰的高手。


    這種水平的武士,在很多軍鎮都是將領級別,憑著家傳武學和家族扶持才能到這樣的水平,京師之中,二十萬營兵也挑不出幾個這樣水準的高手出來。


    而在眼前,隨隨便便就是有數百人之多。


    “大帥,這些人叫我想起了我們那次涮肉吃遇著李如鬆那夥人時的情形了。”


    “嗯,這些正是李帥的家丁和親衛。”


    上一次的衝突給羅二虎等惟功親衛很大的衝擊,更因如此,李青等人早就參加過嚴酷的夜不收訓練,然後又有相當多的親衛被早早派到遼東參加軍情局係統下的秘密任務,及早得到真正的鍛煉。


    惟功也早就認識到,強兵都是在戰場上廝殺出來,訓練隻是一個基礎,想要提高,就得真刀實槍的去拚殺才可以。


    眼前這些李府家丁,平均年紀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年富力強,經驗豐富,雖然隻是家丁的身份,穿著的也是邊軍的鎧甲,但從種種細節上來看,這些親衛家丁都被保舉為官了,最少也是總旗,百戶的署職在身。


    李家有這樣的虎狼之師充為家丁,忠心不二,怪不得能統治遼東數十年之久。


    張簡修看了一會,也道:“惟功,你看這些家夥,衣飾華美,刀鞘上還有鑲嵌寶石的,個個顧盼自雄,臉上油光十足,這哪裏是普通的營兵能有的待遇。”


    惟功點頭道:“李府家丁都是有賞賜的莊田,自己還有佃戶,甚至家丁還有自己的親兵,說是家丁,其實都是武官,算是李帥的班直。”


    “哼,他也敢如皇帝一樣,養一群禦前使用的班直麽。”


    “雖不敢名,但實質就是如此啊。”


    惟功嗬嗬笑著,翻身下馬,在遼東這裏,在廣寧城中,他已經見識到了什麽是軍閥。李成梁的這個威風,連在京中的國公都遠遠不及。最少,國公最多是和閣老分庭抗禮,李成梁在這裏,卻是親衛們占據著鎮東堂的外圍,將巡撫在內所有的文官轎子都趕的遠遠的,整個鎮東堂都在李家家丁的包圍之中,這種事就是明顯的地位和實力的體現。


    在惟功下馬的同時,三百四十餘騎也一同下馬,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


    所有騎兵都穿著鎖甲,頓項,護脛,俱全,重量也是不輕,但每個人都是輕輕鬆鬆,形若無事。


    朱尚駿等調皮鬼還在原地彈跳了幾下,臉上露出十分輕鬆的色彩。


    看到這一隊剛來的客兵有這樣的表現,李成梁的家丁們終於收去了蔑視的眼神,不過想要得到他們的敬意,似乎仍然是有很長的路要走。


    騎兵不比步卒,馬上廝殺,格鬥,投擲兵器,還有點火發射火器,射箭,每一樣技巧都要與馬術配合,沒有十幾年的戰場經驗根本談不上是一個優秀的騎兵,而且還需要有和同伴配合的技巧,那就更難了。


    李家的騎兵最低也有五到十年的經驗,都是精中選精,在營兵中表現優秀的,賜給李家的家姓,收為家丁,他們的傲氣十足,客兵想用一個下馬的動作折服他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末將是標下征虜參將李寧,恭迎張帥。”


    “末將是標下征虜遊擊李定,恭迎張帥。”


    “末將是備禦武舉指揮廣寧衛李餘昌,恭迎張帥。”


    在鎮東堂前階下,一個參將為首,一個遊擊和備禦指揮分列兩邊,再次代表李成梁迎客。


    三位將軍都是儀表堂堂,身形高大,他們都是遼東衛世家出身,在這塊土地上最少生活了兩百年之久,在遼東生活久了,人的個頭變的高大,皮膚也較為白皙,雖然這三人都留著大胡子,卻叫人感覺相貌不俗。


    惟功知道這三人全部都是李家的家丁出身,因功保舉到參將和遊擊的高位,特別是李寧,聽說有望得提升為副將,同時此人也是左府的都督僉事,很多副總兵甚至總兵一級才有進入五府的殊榮,一個家丁就隨隨便便得到了。


    他暗自心驚,李家的底蘊確實太強了!


    雖然李寧幾個是標下參將和標下遊擊,和總鎮,駐紮,分守的總兵名稱一樣,參將和遊擊也是有不同,參將分別為管理地方參將,比如管理海蓋地方參將某某,就是說,海州和蓋州等地方歸其管理,或是分守鐵嶺開原地方參將,就是其負責駐防開原和鐵嶺,地方內一應軍務,聽其自便。標下副總兵或副將,參將,都是總兵官營伍之下任命出來的直屬軍官,他們的營伍也與各地的駐紮和分守副將參將不同,管理參將和分守參將有自己的營伍,在戰時聽命集結,平時隻受監督,不受總兵的直接管理,有相當的自治權,標下參將則事事受總兵直管,是總兵官的直屬下屬。


    這樣的分權辦法,也就是大明所謂的大小相製的祖製了。


    這種辦法,對一般的武將有用,對李成梁這樣的強勢軍閥,幾乎毫無用處。


    “有勞各位了。”


    在惟功打量李家這幾個家將的時候,李寧等人,當然也在打量著他。


    他們對惟功也是早就聞名了,先是李如鬆寫信迴來,對惟功的個人武勇大為讚賞,在李家的家丁圈裏,立刻就流傳開來。


    大少爺武勇過人,馬上能左右開弓,李有升也是保到遊擊的家丁中有難得的好手,這兩人全部敗在張惟功手中,可想而知,這個勳貴少國公的武藝有多高強。


    再下來便是京師風雲變幻,李家態度難測,最終還是選擇了中立,然後便是惟功主導廢立大局,幾乎以一已之身扭轉了局麵,整個消息傳到遼東,李成梁為之鬱鬱不歡終日。


    他當然不是潞王的鐵杆,也不是為了馮保的失勢而感覺難過,李成梁後悔的是自己給長子的支持太少了,如果李如鬆不如帶百來人進京,而是帶千餘家丁到京城,可能結果就不同了。


    最少,風光不會叫張惟功一個人奪去!


    和一般人遇事避禍的心理不同,李成梁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一則是他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生命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家族的富貴和榮耀遠在生命之上,二來他已經幾乎掌握了遼東,最少他的八千鐵騎家丁無人敢惹,加上投效於他的軍事力量,在遼東來說,他無人可製。


    就是朝廷,對他向來是以安撫為主,他幾次謊報軍情,謊報戰果,朝廷連斥責都不敢,由此可知,朝廷外強中幹,根本沒有能力對他如何,認識到這一點後,李成梁為沒有掌握京城的實權而感覺懊悔不已。


    李寧等人都是李成梁心腹中的心腹,他們對惟功也是很好奇了。


    “請,張帥請!”


    在他們身後,還有幾個穿著青袍的文官,一群穿著嫩草顏色的九品官員和吏員,不過李府家將神色傲然,根本沒有介紹這群低層文官和吏員們的打算。


    倒是惟功經過時,和顏悅色的向這群倒黴蛋笑笑,這群家夥立刻顯露出感激的色彩。


    想必他們是被自己各自的上司趕出來迎接新上任的遼陽鎮總兵,結果被蠻橫不講理的李家家將給擋在後頭,這對文官來說是種恥辱,如果惟功不理他們的話,等於間接和這些家夥結了梁子,真是太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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