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上場了。”惟功笑了笑,使了個眼色。


    身量中等,貌不驚人的王樂亭會意,慢悠悠的站出來,和聲道:“末將與張將軍較量。”


    王樂亭是參將銜,都指揮同知,身份比張臣差遠了,他是沒有信地駐防區的參將,每個軍鎮有固定的總鎮總兵,比如李成梁是遼鎮總兵,祖仁這樣的總兵或惟功這樣的遼陽總兵都不是總鎮總兵,而參將也是各有防區的才是正職,比如寬甸參將,海蓋參將,有自己的防區和兼管的衛所,實土臨民,管轄軍戶,名義上受某總兵或副總兵管轄,但平時的軍務訓練都由自己負責,如果總兵威信不足,參將以下抗上甚至是遊擊以下抗上的事,也不少見。


    差距是有,不過並沒有到不能較量的差距。


    張臣一臉傲氣,用看鄉巴佬的眼神打量了王樂亭半天,見王樂亭始終不為所動,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樣,這才點了點頭,獰聲道:“既然少國公點了王將軍出來,應該也是個好手,好吧,我們就比過這一場。”


    董一元湊趣道:“幹比沒意思,末將押十匹好馬,賭張將軍勝。”


    楊四畏眼神閃爍,幹笑道:“既然這樣,我當然也賭張臣勝,不過要是全部買他勝,誰來賠啊?”


    這是**裸的無禮諷刺,聽到這樣的話,舍人營上下也為之變色。


    吳惟賢和吳惟忠等人被這一群北軍將領的無禮激怒,他們看看惟功,見惟功笑著輕輕點頭,吳惟忠便大聲道:“我們賭一百匹馬!”


    楊四畏大聲道:“好,我們便接了這一局。”


    戚繼光聞言搖頭,下意識就想訓斥。


    大明的戰馬已經從太仆寺統一管理和蓄養,改變為太仆寺主持購買和分配,不過薊鎮靠近邊區,買馬太容易了,當年和俺答和解之後,開了九個邊貿區用來貿易,雖然張家口是最大的一個,不過從張家口轉運戰馬,費用就上去了不少,遼鎮和薊鎮的真正的好馬多半是自己購買,一匹普通的戰馬也就四五兩銀子,上等好馬也不會超過二十兩。


    不過一下子百匹馬,這個賭局就有些大,是有意氣之爭,而不是同僚之間的耍笑了。


    隻是轉念一想,戚繼光就改變了主意,笑道:“本將就不參與了,不過可以為你們擂鼓。”


    連戚繼光這個大帥都參與進來,所有在場將領都興奮起來,連不遠處的士兵都開始伸頭眺望,隻是礙於軍紀,沒有人敢於交頭結耳議論。


    “怎麽較量?”張臣也躍躍欲試了,他因功而至副將,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比武較技中害怕過,哪怕是輸掉也是出盡全力。


    “悉聽尊便。”王樂亭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如果不是他穿著三品武官的袍服,和田壟間的鄉民也沒有什麽兩樣。


    “那便射柳好了。”


    張臣越發有了輕敵之念,縱是南軍將領看到王樂亭的模樣,也情不自禁的擔心起來。


    隻有戚繼光眼中閃爍著笑意,他用嘉許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樂亭,知道這家夥是在用輕敵之計。


    射柳在遼金便盛行,但大明宮中舉行的射柳比賽是從元時宮廷中流傳下來的傳統了,上有好下必從,宮中皇室喜歡,在將領之間,射柳遊戲當然也是風行一時。


    現在國朝尚武之風遠不及永樂仁宣年間,好在將軍們玩起射柳來應該還是問題不大。


    決定射柳之後,張臣的親兵們就在營外找到空地,然後折了剛發芽不久的柳枝,折去一尺長的柳皮,露出柳白,插入土中五寸,接著便是將象征張臣和王樂亭兩人的兩色巾帕係在柳枝之上。


    柳枝插入土中之後,戚繼光擂了一通鼓,張臣和王樂亭便分別上馬。


    兩人都與各自的柳枝相隔五十步,騎在奔馳的戰馬上縱騎而過,引弓而射,先中柳白者,勝。


    “等等。”


    就在兩人引騎欲行之時,王樂亭道:“五十步太容易了,我們改為百步如何?”


    他剛剛看起來還蔫蔫的,現在眼中突然暴出神光,看起來神采奕奕,氣質完全不同了。


    “入你娘的……裝象呢……百步就百步,老子怕你?”


    射柳一般是慢慢加步數,兩者都中,從五十步到六十,再到八十,最遠百步。


    沒辦法再遠了,百步一般就是極限,步射的話,百二十步照樣可以射中目標,最遠百五十步也可以,但用騎弓騎射,五十步能保證大體射中就已經是高手了,何況還是在高速運動著的馬背上。


    改成八十步,就是頂級高手,一百步,用勁力綿軟的騎弓,能完成射程就算不錯了,更不要說射中。


    不過在這種時候,張臣也不可能退讓,退一步名聲就毀了。


    聽到張臣的狠話,王樂亭隻是嘿嘿一笑,兩人就此無話,各自上馬。


    第二通鼓聲響了起來,兩個將領分別策馬向前,馬上射柳,馬速一定要帶起來,否則慢吞吞小跑就射中了也不算本事。


    數十步後,馬速便飛快起來,風馳電卷一般。


    張臣當先從撒袋中取出一支輕箭,搭在自己的騎弓之上,百步之外的柳樹枝掛著巾帕搖動著,普通人不要說去射中,便是看清楚柳白都不是容易的事,張臣自幼在邊境長大,與漢唐一直下來的邊郡良家子不同,他還是正經的軍戶將門世家,剛會走路就上馬,剛長的與弓差不多高矮便開始學射,射箭已經融入其身體之中,與遊牧民族中的射手一樣,是一種生存本能。


    他在激烈奔跑的馬背上感受了一下,感覺到目光已經將柳白鎖定,當下再不猶豫,張滿了的弓發出繃響,輕箭嗡的一聲,飛向目標處。


    射完之後,張臣才把精神收迴。不管剛剛與王樂亭是怎麽爭執的,射箭時他隻能將精神集中在目標上,在他射箭時,精氣神達到最高峰,不論是拉弓的動作還是指法,都十分完美。


    可惜目標太軟了,張臣的騎弓比一般人的騎弓要重五個力,但也隻是如此,他能用左右弓法射敵,如果弓太重的話,會影響到速度和準頭。


    “萬歲!”


    “射的漂亮。”


    “好神射!”


    張臣的馬還在急馳,又往前百步之後,才慢慢放緩,戰馬急速奔馳時,如果想驟然停下,就會損傷戰馬的心髒,張臣十分喜愛自己的戰馬,由著戰馬又小走數十步,這才撥馬,緩緩馳迴。


    在這時,身後發出巨大的歡唿聲,張臣剛剛把握不大,此時心中便是一喜。


    不過在他迴頭馳近一些時,臉色頓時巨變。


    張臣的箭落在柳枝一邊三指處,雖然相隔極近,但並沒有射中柳白,這也是常有之事,五十步都不是那麽容易中的,經常要幾次來迴奔馳,如果人人都能一箭中的,射柳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惜他雖未中,王樂亭卻是一箭射中了柳白。


    箭矢射在柳枝下方,正中柳白,將搖曳著的柳枝射斷兩截,巾帕也被北風吹在半空,被一個南軍將領的親兵取在手中,騎馬在眾將麵前搖晃著。


    所有的南軍將領都在歡唿,還有他們的親兵,所有的北軍將領都是麵如土灰,神色十分的難看。


    吳惟忠向麵色難看的楊四畏道:“百匹好馬,楊大人早些交割為是。”


    “哼,百匹戰馬而已,明日就給。”


    楊四畏神色難看之極,但他也說不出責備張臣的話來,畢竟百步射柳實在太難,張臣的表現並沒有什麽可指摘的。


    所有的北軍將領都看向貌不驚人的王樂亭,這個家夥扮貓吃虎,太可惡了。


    如果是惟功親自應戰,這些人未必敢下大賭注,因為是這個看起來蔫蔫的王樂亭出戰,所以大家才勇於下注,現在才知道,大夥兒算是被英少國公和這個王樂亭聯手給坑了。


    好在參賭的有十幾個北軍將領,平均下來輸的也不算多,輸的隻是臉麵而已。


    張臣縱騎而迴,臉上神色十分難看,不過待王樂亭過來時,他還是拱手道:“技不如人,本將輸的心服口服。”


    “哈哈,張將軍也是神射,不過我這部下射術不在我之下,實乃天授,我事前沒有說明,還請張將軍莫怪啊。”


    惟功的話也很坦誠,他也看的出來,眼前這些北軍將領,楊四畏是庸將一個,從談吐中就聽的出來,十分鄙俗,張臣是個粗人,但為人耿直,是個勇將,董一元也是個勇將,不過私心較重,三個副總兵是這樣的人物,北軍將領中也是涇渭分明,多半將領與楊四畏相近,一小半跟隨董一元和張臣,由此可知,北軍將校,出色的並不算多。


    對難得出色的張臣,惟功還是起了拉攏的心思。


    聽到這樣坦誠的話,張臣先是一楞,接著便爽然道:“張帥快言快語,末將就輸了這一場也不冤枉了。”


    “哈哈,大家算是不打不相識,吳大人,各位大人,不如贏得的馬匹就由本將來出,大家和氣致祥,怎麽樣?”


    惟功的話更顯他為人大方,南軍將領原本與他相厚,當然表示馬不要了,北軍將領各個承情,都是上前來致謝,一場有點傷和氣的爭執,至此算是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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