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我很服他的膽氣!”


    此時能留在太後禦前的,非親即貴,除張居正之外,別無任何大臣……張居正都是後來奉詔前來,他在內閣中驚聞巨變,一則以驚,二則慶幸!


    他介入不深,此時還能以超然一些的態度來解決爭端。惟功的舍人營戰力十分犀利,太後和馮保未必深知,張居正卻十分明白!


    他是見過俞大猷,戚繼光,馬芳,李成梁,劉吉等各地明軍總兵官的大人物,他是實際處理政務和軍務的一國首輔,別人不知道舍人營的危險之處,張居正卻是早就知道,京城之中,舍人營是一隻十分可怕的軍事力量!


    在此之前,張居正對惟功的信用和倚重,最大的原因,當然還是舍人營!


    在看到惟功大步趕來的情形之前,張居正已經開始向李太後解說舍人營的強悍與危險之處,等看到惟功下馬走過來的時候,所有人心頭都有一股威壓之感湧了上來。


    此時聽到人這般說話,所有人都有想怒目相向的感覺。


    說話的是候拱辰,剛剛尚壽陽公主,按例封駙馬都尉,朝會班次在伯爵之上,不過子不能封爵,隻能按例授給四品錦衣衛指揮僉事。


    此人是大興人,出身平民家庭,不是讀書人或是武人,但天生膽大,耿直敢言,如果是外臣是這脾氣,當然有多遠攆多遠,因為是女婿,兩宮太後反喜歡他這種想什麽說什麽的直脾氣,經常召入內廷之中,萬曆開經筳之時,候拱辰以親臣官入侍,佩刀入直,榮寵異常。


    不過此時說話,真的是太不合時宜,張居正在心裏苦笑一聲,替候拱辰吸引火力,也淡淡道:“不論如何,惟功此子確實是膽氣過人。”


    眾人這才釋然,齊齊點頭。


    從這裏到承天門,兩千餘禦馬監的官兵在此布防,同時還有三百多武裝太監就在這午門到金水橋之間,將太後等人拱衛森嚴。


    隻要一聲令下,哪怕張惟功在外的兵力再強,在這裏也會被斬成肉醬,如果惟功堅不入內,擁兵於外,太後除了下決心魚死網破在京城冒著太廟宮室被毀的危險血戰一場之外,還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經張居正和候拱辰兩人這麽一說,太後心中怒氣稍解,但臉上神色,仍然十分難看。


    “臣張惟功,叩見慈聖皇太後!”


    惟功大步邁過金水橋,對身邊的甲士視而不見,而馮保則大事周章,指揮著近三百人,將惟功團團圍住,在太後的駕前,安排了數十人之多。


    “起身!”


    “臣不敢起。”


    “奇了。”太後冷笑道:“你張惟功自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教皇上騎馬的時候敢把皇上從馬上摔下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太後又翻臣的兒時舊帳了……”


    李太後一時失語,幾句話下來,突然想起惟功在五六年前經常入宮時的情形,雖說這廝現在年紀也不大,但那時候還是光頭童子,與現在完全不同。


    太後心中湧起一絲溫情,向左右擺了擺手,示意那些簇擁在自己身邊的太監們退後一些。


    她看著俯在地上的惟功,心中百感交集。幾年功夫,曾經在宮中替皇帝壓馬的勳貴少年,一轉眼就成了國家重臣,甚至到了幹涉皇帝廢立大事程度的重臣了!


    不過迴想過往,似乎眼前這小子,五六年前就是這種處大事不驚,臉上永遠是雲淡風輕的恬淡表情,哪怕是太後賜金,賜紅羅衣,賜麒麟服時,也都是這副表情,似乎一切都是自己掙得的,永遠沒有那種奴輩受到主子恩賜時感激涕零的表情。


    李太後對惟功一直有所保留,現在這個時候,她似乎隱隱有些明白了。


    “張惟功,你為什麽不敢起來呢?”


    “臣擅自領兵入皇城,雖然有襄城伯李成功帶領,亦大失臣子本份,臣十分該死。”


    惟功說著,便是一碰頭,他此番當然是十分犯忌,能消解幾分便是幾分。


    他沒有抬頭,但隱約聽到有兩聲冷哼,一輕一重。


    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潞王和馮保了,這個時候敢出聲又對自己十分不滿的,大約就是這兩位了。


    “皇帝有失德!”


    太後聲音變的更尖利了,草草幾句將內廷之事說出,又對著惟功道:“怎麽樣,他錯了沒有?”


    “給慈聖皇太後迴稟,此事張先生已經寫了罪已詔了。”


    “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得有一個道理。”


    “太後,臣還有一句肺腑之言,請太後聽一聽。”


    “你們聽,他還頗有道理呢。”


    潞王上前道:“娘娘何必聽他的,下令拿下他來,押到承天門上喝散其黨羽,要是人人都如他這樣,我大明豈不到處都是亂臣賊子了。”


    馮保也道:“奴婢派到五軍都督府的人已經見著各位國公,保寧侯已經迴家聚集門客家丁,披甲出征,各國公也說要征調京營兵,娘娘不必將此人的那幾千亂兵看在眼中,若要平亂,一晚也就夠了。”


    到五軍都督府的太監轉瞬就迴,倒是真趕在惟功前頭就進來了。


    馮保得到朱崗的力挺,加上各國公也是老老實實的接詔,膽氣立刻壯了起來。


    太後駕前站立的密密麻麻的全是馮保的人,他們原本就是躍躍欲試,馮保出來說話之後,向其中五六人連使了幾個眼色。


    “逆賊,受擒!”


    一個三十餘歲,穿著鎖子甲的太監手中持著的是一柄看起來十分銳利的腰刀,嘴裏一邊喊著,人也是長身暴起向前,刀光閃爍,向著跪伏的惟功猛斬過去。


    惟功聽到刀鋒掠空聲,知道敵人來勢很快,不及起身,惟有兩掌在地上重重一拍,整個人居然就以下跪的姿式,猛然後退!


    “好逆賊!”


    感覺必中的一刀居然被人家用這種詭異的姿式閃開了,那個健壯太監眼都紅了,刀光一擺,又向惟功身前掠了過去。


    “你才是逆賊罷。”


    惟功已經起身,再見刀鋒掠至,神態舉止都是十分從容。


    一個太監,天生殘疾的家夥能練出什麽高明身手?他身子一斜,刀鋒再次從眼前掠過,而惟功大唿一聲,如猛虎一般,撲到那個太監的身前,右掌在對方臉上重重一擊,旁邊的人但聽哢嚓一聲,卻是那太監的鼻梁骨被惟功一掌擊的粉碎,那人鼻子成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整個人也歪身倒了下去。


    “給我上,擒殺了他!”


    馮保眼都紅了,潞王也是跺腳大喊。


    今日之事對他們是不可能善罷幹休,哪怕是太後在此,他們也要先擒了張惟功再說,不能擒下,便殺之!


    “請太後恕臣禦前無禮了。”


    眼看幾十條人影向自己疾衝過來,惟功並沒有慌亂,先朗聲向太後告罪,接著一聲長笑,往撲的最前的一個執戟太監迎了過去,前胸一腿,“哢嚓”一聲,那太監胸前凹下去好大一塊,口鼻之處鮮血狂噴,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剛剛惟功劈麵一掌,隻是擊碎太監的鼻梁,眾人都以為所謂的京城第一高手不過如此。


    待再見這漂亮的一彈腿,領會到這抬腿之迅捷,發力之兇猛狂暴,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適才惟功是不願在禦前殺人,所以留了手。


    惟功開了殺戒,當然不再留手,揮戟猛撲,瞬間撲入人群,手一抖,長戟洞穿一個著甲太監前胸,對方的鱗片甲在這麽近的距離被戳刺,根本毫無防禦的能力,立刻被戟尖洞穿!


    拔出鐵戟,順勢往後一揮,月牙鏟正鏟在一個太監的臉上,將對方的半邊臉都鏟沒有了。


    四周一陣尖叫聲,惟功心如止水,從地上撿起一柄鋒銳之極的戚刀,左戟右手,如猛虎一般,衝入太監群中猛烈搏殺。


    他用刀快捷之至,每刀至必斬人脖頸要害,刀光一閃,必落一人頭。長戟揮舞,必中要害,或心或腹,每戟一至,必傷一命。


    雖然是在宮中禦前,但惟功如同一隻在戰場上廝殺的猛虎,虎口之下,沒有憐憫,隻有血腥的殺戮!


    戟挑刀劈之下,圍攻上來的二十幾個太監很快被殺傷了大半,眾人看的眼花繚亂的同時,躺在地上的死傷者開始不斷增多,四周彌漫著強烈的血腥味道,剩下的七八人嚇破了膽,無人再敢上前攖惟功之鋒銳,眾人發一聲喊,丟下手中的兵器,轉身就逃。


    宮禁開闊,這七八個太監就在眾人眼前不停的奔逃著,一邊跑一邊叫,撕心裂肺,真的是被嚇破膽了。


    地上躺著的要麽是無頭屍體,要麽就是開膛破肚,金水橋前變成了屠宰場,跟在惟功身後趕來的那些文官大佬們正好將搏擊殺戮的場景看完了,再看到這些屍體,不知道是誰帶頭,後頭這些穿紅羅衣腰纏玉帶的大佬們頓時就吐成一片。


    張居正倒還掌的住,他雖未曾見過這樣的場景,但畢竟是文官中的第一人,心誌無比堅強,眼前情形,不過是叫他皺眉而已。


    候拱辰倒是個傻大膽,悄悄向惟功豎了個大拇哥,惟功見了,嗬嗬一笑。


    他對候駙馬也很欣賞,是一個膽大而又有赤子之心的人,可惜駙馬都尉按例不給實權,這位駙馬將會到宗人府去度過餘生了。


    “雙林,罷了。”張居正看到馮保臉上驚疑不定,但還是揮著想繼續叫人圍攻,他忍不住出聲製止,厲聲道:“太後禦駕在此,難道還要繼續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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