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二公子?失敬。”


    惟功聽到這個莽夫的名字時,眼睛也是眨了一眨。


    他在久在中樞,消息靈通,王國峰的情報局網點已經撒遍了順字行有分店的地方,李家的九個兒子是什麽名字,大約是什麽脾氣秉性,惟功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聽說這人是李如柏,今天的事就能釋然了。


    “不必客氣,俺用查拳,聽說你查拳也打的好,來打過再說!”


    李如柏戰意沸騰,哪裏還忍耐得,再說四周旁觀的人不下一千,京城裏頭都知道張惟功是京城第一將,不論是近戰功夫還是騎射都是第一人,當年諸帥,馬芳以騎射聞名,是蒙古逃奴身份練出來的底子,戚繼光是家學淵源,刀槍棍棒拳腳騰挪無不精通,是個很全麵的搏戰高手,俞大猷一劍掃遍十三布政使司,最少在南方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在京城執掌過車營後,也是為京師上下所知,李成梁則是以騎戰聞名,麾下家丁悍勇無比,經常數百人越境千裏踹營殺帥,被人評說是膽略無雙。


    這是以北方為主的諸帥,南方的總兵官中,俞大猷算是南北兼顧,劉顯是正經的南方總兵,征戰也是在南方為主,經常打出一陣斬首過千級的豪華戰績來,劉家聞名於世的就是大力,其子劉鋌不過十三四歲已經從軍,戰功卓越聞名天下了。


    不過在京城之中,還是惟功最為出名,一聽說他要與人較量打鬥,整個安富坊都轟動了,不少人把手中的正事都放了下來,趕到這裏來瞧熱鬧,各處的月白牆的牆上,還有那些飛簷拱鬥的角樓之上,高堂重樓之間,影影綽綽都是站了不少人,其中不乏錦衣玉帶的大人物,這一場熱鬧,真真是誰也不願錯過。


    李如柏倒也實誠,動手之前,連自己武學的路子都說了。


    其實惟功一看到他就知道眼前這位走的是剛猛的路子……好家夥,整個人就是一塊岩石,硬繃繃的,棱角都是帶著一點堅不可摧的感覺。


    李如柏說話間已經將拳遞了過來……一如他人一樣,剛猛的查拳果然也是最適合他的拳路,其實這年頭八卦八極太極各種拳法都已經有了雛形,有一些將門家傳的技擊之法根本就沒有名字,有的隻是殺人之法,李如柏的騎戰之法肯定有李家的獨特之秘,步戰對陣,用的就是大路貨的查拳了。


    隻是高手的查拳也是與常人的遠遠不同,李如柏一拳過來,動作硬朗之極,勁風撲麵,竟是將惟功身邊的李成瑛逼退了好幾步,小妮子隻感覺鼻息十分困難,不遠處的李如柏如同一塊巨石一樣,轟隆隆的滾動上前,叫人有一種無可抗拒之感。


    “小心!”


    李成瑛難得花容失色,提醒著惟功。


    “不妨,瞧我以硬碰硬,和他打過這一場。”


    上一次和李如鬆的一戰是在半夜,又是雨夜,在長街上轟轟烈烈的打了半天,看到的人卻是沒有幾個,這使得惟功十分的鬱悶,俏媚眼做出來給瞎子看了去,太可惜了。


    現在李如柏自己送上門來,走的又是剛猛暴烈的拳法路子,惟功見獵心喜,先好整以暇的迴了李成瑛一句,自己才大馬金刀的迎上前去!


    “轟!”


    兩人拳頭對拳頭,立刻便是激起了強烈的氣流,聲音之響,令很多人情不自禁的掩住了耳朵……


    “痛快!”


    李如柏身形退了一步,惟功卻是紋絲不動,勁力不如人,反是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當下拳頭一擺,又是繼續上前。


    惟功見此,嗬嗬一笑,又是一拳迎擊了上去。


    這一拳,李如柏又退一步!


    他眼神淩厲,怒吼一聲,又是一拳上來。


    惟功便也是一拳迎上。


    在場的人隻聽到轟隆隆的對拳聲響個不停,幾乎是沒有消息的時候。


    他們對拳法勁力的把握已經是到了極致,種種變化都是了然無胸,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花巧。在外人看來,就是你一拳來,我一拳去,除了發出的動靜實在太大了一些,出拳的速度也快一些之外,幾乎和普通的市井無賴互相遞拳是沒有太多的區別。


    “第十五拳了……”


    “那個叫李如柏的吃不住勁了。”


    “你看他拳頭都黑了,怕是真頂不住。”


    “少國公厲害啊,不愧是咱們京城的第一高手。”


    圍觀的人不乏權貴,當然也有相當多的百姓,惟功平時積累的好名聲和形象在此時頂上了用場,大家的傾向性是十分明顯的……再怎麽說,李如柏也就是個外鄉人,而且看起來兇神惡霸一樣,哪裏如惟功那樣,對任何人都透著和氣親切!


    李如柏也確實是撐不住了,這一場以剛對剛,以猛對猛,沒有太多技巧和花活,隻是純粹較量力量的對拚他是明顯要輸了,惟功力氣比他大不說,用力和發力的技巧也比他強的多,同時巧妙的避免了拳頭對拳頭時對自己的傷害,將李如柏橫練功夫的優勢給抵消了……


    “去吧!”


    最後一拳,惟功左膝微微前曲,右腿後撤,右拳自後發力向前,整個人如同一張弓一張,先張開,引力,再蓄力而發,一拳過去,李如柏臉上變了色,知道自己再扛不住,不過也隻能硬著頭皮迎了上來。


    打成這樣,他閃避的話,肯定會傷的更重,還不如硬吃這一拳頭。


    而且,四周旁觀的人這麽多,兩拳未曾相接就避讓開去,李如柏也丟不得這個臉麵。


    他發出大吼聲,怒迎上去。


    “砰!”


    在場的人仿佛是感覺街道都震動了幾下,人們都情不自禁的往後退去,同時看到一個身影在半空中飛了起來,被重重的砸向牆壁之上……但聽得嘩啦啦一陣巨響,卻是英國公府門左側的一段院牆被李如柏給砸跨了,牆壁上的黑色牆瓦掉落的滿地都是,白色粉壁裏頭的青磚都露了出來,牆壁中間是一個人形的大洞,李如柏正從一堆青磚中間爬起身來,臉上的神色也是懵懵懂懂的,臉上頭上都是灰跡,看起來要多狼狽,就是有多狼狽。


    “好!”


    “真好看,打的好!”


    眾人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不少人還鼓起掌來。這年頭天橋已經有賣藝的人,種種江湖技藝層出不窮,那些賣跌打損傷藥的也是要會耍幾手江湖把式,這些人的打鬥花哨倒是花哨,但惟功和李如柏這一場打下來,圍觀的人們才知道自己算是真正開了一迴眼,光是最後這一拳的聲勢,兩人相交的力氣怕不有千斤之多,這個時候,人們才知道,平時大家嘴裏說的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也是不講理的酸話……就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是祖上是將門的勳貴,一個是現任總兵的兒子,正經的將門將種,兩人身手都是這麽了得,可想而知,當兵吃糧可不是如想象的那般容易!


    “用誠,勸大家散去吧。”


    此時張用誠等人都出來了,惟功看到鬧的太厲害,便是吩咐下去。


    張用誠趕緊答應下來,帶著自己的部下去勸說圍觀者離開。


    他的口才極好,相貌亦佳,一言一語都有打動人的力量,在張用誠幾人的勸說下,那些鼓掌叫好的人慢慢散了開去。


    隻是眾人離開的時候,還是頻頻迴首,用敬服的眼光看著惟功。


    所謂的京城第一高手,真是名不虛傳。


    李如柏從瓦礫堆裏慢慢走出來,臉上滿是迷茫的神情。他受了一些輕傷,胳膊上的衣衫都爛了,身上鮮血淋漓,看起來有些恐怖,但實際上傷的並不重。


    李府的伴當從人群中衝了過來,看到這樣的情形,趕緊將這個二少爺護住。


    “不妨事。”


    李如柏趕開神情緊張的護衛,對著惟功拱手道:“多謝手下留情。”


    這一場較量,比李如鬆那一次有本質上的不同,李如鬆等人攻的倉促,敗的也倉促,總有些未盡之意的感覺。而李如柏這一次卻是以硬碰硬,兩邊打的是火花四濺,出盡全力,明顯的,惟功在勁力,拳法,反應,全麵壓製住了李家二少,在遼東縱橫無敵,赫赫有名的李如柏,顯然是敗的心服口服了。


    “我等諸兄弟,論近身博殺,我為第一。持械登城,如梅第一,騎戰指揮,大哥為第一。今日我都輸了,日後當不會有李家兄弟來找張大人的麻煩了。”


    李如柏認輸之後,臉上的神色漸漸迴複正常,隻是有些冷漠,眼神之中的震驚之色,還沒有徹底消失掉……他在遼東,以李家的物資和力量,又是嗜武成狂,天賦也不低,加上李成梁的威勢,有人縱勝的過他,也是需讓他幾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以這麽剛猛的戰法,不讓不避,以力還力,將他打的丟盔棄甲,大敗虧輸。


    “適才和二公子打的很痛快,我們不如以武結緣,進去喝兩杯?”


    惟功並不曾過份謙遜,對習武的人來說,過份謙遜反是傷著別人……合著你隨便打打我就輸了?這種心理,是武者共有,不過李如柏也算是大度了,比武較技輸了而滿腔怨毒而去,然後一直不停用下三濫招數複仇的武人,可也不在少數呢。


    惟功看得的就是李如柏這一點,雖然多少有點缺心眼,但仍算是可交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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