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弄了半個時辰,先後被仗的四個人都被處理好了,每個人的屁股都被削的幹幹淨淨,幾乎沒有一絲肉留在上麵,看來以後就算是好,也是沒屁股了,或是幹脆隻能歪著腰走路,這種程度的傷害,已經可以算是重度傷殘。


    怪不得說每次廷仗,最少都是有一半人被打殘,看這樣子,就算想不被打殘也是困難。


    此時哭聲大作,家屬們趁機發泄著心中的不滿,使勁的哀哭起來,整個皇城都是浸入一種同仇敵愾的悲哀之中。


    惟功心裏暗歎,張居正今日行事,固然是使自己明麵上的權勢更上一層,但失掉的人心實在太多太厲害了!


    換句話說,張居正今日,種禍不淺!


    “這些肉別丟。”


    艾穆和沈思孝的家人已經用藤床搬著兩個重傷者離開,趙用賢也被搬了起來,各家挖下來的腐肉都被丟掉了,這些東西誰看了都是惡心加難過,而吳中行的那個母大蟲妻子卻是擺一擺手,悍然道:“這些東西是咱們老爺一生的光彩,將來要傳給子孫的,都給我拿迴家,醃起來風幹了,以後代代相傳!”


    聽著這話,眾人絕倒,但也很快有一些人湧上前來,開始搶奪被之前三家丟掉的大片腐肉。


    今日四人,必將揚名於青史,國朝的曆史之中,他們肯定是夠格上史書了,這些爛肉,是瞧著挺惡心的,但醃一塊放在家,老了之後躺在藤椅上,用拐棍指指,小子們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某某與某某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當年廷仗之時,老子我也在那裏,與幾位大人談笑風聲……


    人群之中,顧憲成和鄒元標都沒有動,他們都呆住了。


    在廷仗之前,他們也是楞頭青一個,但在這幾十仗打完以後,兩個天資絕頂聰明的讀書人都有點楞神,他們似乎在想著些什麽,但一時之間,又抓不到頭緒。


    在幾十年後,他們的後輩顧炎武開始大罵皇帝和君權帶來的極權恐怖,雖然顧炎武這樣的書生享盡了明朝給予的好處,然後一點兒用處沒起,當王朝傾覆之後又開始罵閑街,品格上實在不咋地,但他在君權至上會帶來的問題上的思索卻是沒有錯的。


    用某個武俠大家的話來說,就是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


    中國的政治格局,從秦漢到唐宋是一個向上的過程,到宋時,文教達到了頂點,財政收入屢創新高,中央政治版圖嚴重弱化了君權,最少宋朝的皇帝被親熱的稱為官家,也絕不可能打官員們的屁股,宋朝的士大夫比明朝傲嬌的多,也是忠誠的多,最少崖山之時,十餘萬人滔海而死,大明亡國時,殉國的可真是沒幾個。


    但宋朝也不是沒有缺點,在武事上的先天不足,南宋時中央政局的混亂,皇帝教育的失敗等等,一係列的麻煩使這個富而不強的國家被滅國,而明太祖是在蒙元那種殘酷高壓的帝國裏揭竿而起的豪強,地主和官員加上小吏對農民的壓迫他是親身領會過的,於是他設計的帝國就是皇權與宗權配合,官員的權力被嚴重削減,對皇權的製約也是嚴重削減了,雖然他的子孫設立了內閣,讓出了一部份權力,還有太監這樣的家奴也掌握了一部份皇權,但總體來說,老朱設計的這一套體係,足可保證皇權不會旁落,大明絕不會出現漢唐那樣的權相,也不出現南宋時可以迎立皇帝的宰相,可以說,明朝是真正的皇權的第二高峰,當然,第一高峰就是承襲大半明製,同時發揚光大的“我大清”了。


    因為在思想上的鉗製並不厲害,有關於皇權的思索其實並不算大逆不道,隻是怕是誰也想象不到,原本應該趴在這裏受刑的某人和他的好兄弟,赫赫有名的東林三君中的兩人,此時此刻,在受到強烈的衝擊之後,他們的思想境界,已經確實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了……


    而這兩個飽學之士怕是也絕想不到,與他們有一樣感覺,甚至想的更深,更遠,更廣泛的並不是他們的同道中人,而是張惟功這樣的勳貴武臣,這樣的事,怕是他們絕想不到呢……


    ……


    當日午後,惟功和隨行的部下們一起迴到了舍人營。


    觀看了這麽一場大戲之後,哪怕是李青和羅二虎這種粗胚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有人能夠說說笑笑,將親眼看到的那殘酷和散發著淩厲皇權的一幕忽視掉。不管身份如何,是權貴勳戚還是文官,哪怕是太監,在這樣淩厲霸道的皇權麵前,其實也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至此很多人才徹底明白,為什麽很多才智之士立下殊勳,一生卻是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有時看書時還不大理解的事,至此算是完全的明白過來了。


    營中的氣氛倒還是熱烈依舊,四百多匹戰馬入營之後,舍人營的馬軍幼官和舍人們是完全的投入進來,雖然還不能做到每人一馬的訓練,但每日輪換,都最少能在馬上一個半時辰左右的訓練,很多人的騎術,就是這樣突飛猛進,畢竟遊牧民族雖然是從小長大的騎馬,論騎術漢人是拍馬也趕不上,但眼前這些騎兵又不是要表演馬術,或是人人都能在千均一發之際用騎術來保命……這確實是蒙古人的專長,在飛速奔馳的馬背上頭上下如飛,緊急關頭借此保命,躲避箭矢鋒銳,訓練時可能漢人也能做的到,但在戰場上還能有這樣能力的,除了北虜精騎之外,能做到的確實是不多。


    所以練也不必要練成那樣,每天就是策馬做各種動作,而惟功要求教官著重教導的是衝陣提速的判斷力和控製力。


    以一個騎兵局來算,如果是按夜不收和遊騎來培訓,那麽就是重遊鬥,不僅練馬術,騎弓之術也是重中之重,要能馬上勁射,而且要有一定的準頭……北虜的遊騎全部是精銳,在大陣相接之時,遊騎狗鬥是必然之事,如果水平不行,明軍的遊騎上去就是送死給人家涮經驗用了,所以騎戰要精,弓術要強,甲胃要全,戰馬要良,整個一千五百人的舍人營馬軍之中,這樣的遊兵騎戰訓練卻隻有兩個局!


    其餘的各局,全部是每日隻練騎術,弓術要求就不高,馬馬虎虎過的去就行了,而在騎兵隊列訓練上,要求特別的嚴格。


    每隔多遠,如何聽從鼓點指示,看應旗,何時提速,何時衝陣,何時迂迴,衝陣之後如何集結,再次衝陣……每日訓練最多的,便是這些科目內容。


    於是每日從早到晚,馬軍校場這邊就是人仰馬翻,不僅是騎手,就是馬匹也受累不輕,畢竟每天這樣小跑,提速,高速衝陣,折返,這樣對馬力的損耗也是當真不輕,如果不是馬光遠買的馬匹確實是上等良馬,每天又是雞蛋和著精料給馬補充營養,恐怕早就把馬練死不少了。


    “大人這樣的練法,是聞所未聞。”


    馬宏駿是蒙古韃官世家,馬術和馬戰的精要還沒有丟的幹淨,每日看到騎兵訓練之時,便是由衷感慨。


    這般練法,騎兵的合擊之法能很快練成,隻是不練弓箭,也不練長槊馬槍紋眉刀宣花斧鐵矛長槍,每日隻練這樣的合擊之術,也是令得所有的教官摸不著頭腦。


    “密些,再密些!”從公廳出來後,正好是一個騎兵馬在騎馬訓練,各分兩邊,以很密集的陣形,演示對衝之法。


    他一見到,便是急忙上前,看到兩邊的隊形是每騎相隔三尺到五尺之間,便是皺起眉頭,大聲吆喝起來。


    在惟功的命令之下,兩邊的隊伍果然又是密集了很多,戰馬和騎士之間,相隔已經是不到三尺了。


    這樣的隊列,幾乎就是人挨著人,但惟功咬著嘴唇,還是很不滿意的樣子。


    惟功再忙,也是每天都關注各騎兵局的訓練。


    馬如龍和郭增耀這兩人也是被分開了,馬如龍所在的局沒有被夜不收選中,主要還是有朱尚峻這樣的落後份子拖了後腿……朱尚峻等人雖然拚命訓練,拿出了吃奶的勁頭,但先天不足不是後天短期內能彌補迴來的,不論如何,在兵器的使用和體能的儲備上,郭增耀等精銳還是比朱尚峻這樣的紈絝公子哥兒強多了,而郭增耀所在的那個局,也是有所增加,全部都是身高體壯,氣質彪悍,性子也是愛惹事的被加強進來,慢慢的在各方麵都甩開了其餘的騎兵局,成為優中選優的所在。


    在惟功的命令聲中,所有的騎兵都挨的越來越近,最終終於到了膝蓋碰膝蓋的地步。


    “就是這樣的密集隊列。”惟功滿意的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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