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雖好聽,但是不能當飯吃,每次進宮到出宮時,惟功都已經是饑腸轆轆了。


    好在這一次沒有叫他隨侍到下午,午前時分,惟功就從宮中出來了。


    從每日進宮隨侍,伴隨小皇帝騎馬,教皇帝弓箭,君臣二人言笑不禁,到現在隔數日才能一入宮,惟功也是感覺與萬曆皇帝略有疏遠。


    他在外臣中已經算是與皇帝極親近了,但仍然是遠遠不能和朝夕相伴的太監們相比。也怪不得,曆朝君王,多會寵信太監。


    “五哥兒迴來了。”


    “見過五哥兒。”


    “給五哥兒請安。”


    從西角門進府,沿途不少仆役都紛紛停住手中的活計,站在原處,向惟功畢恭畢敬的請安問好。


    張元功給惟功的幾十個護衛長隨仆役並沒有撤迴去,雖然惟功沒搬到竹子院,那個院子也是替惟功留著。


    同時張元功提拔了自己的幾個心腹當上了管家,將管帳的張福攆到了昌平去管莊,先將財權拿了下來,然後又將自己人安排管理護院,一手抓財權,一手抓家丁,短短時間,府中已經倒轉過來。


    到這時,大家才知道大爺不是好相與的,以前是張溶在,張元功隻能對張元德多搬隱忍,現在是用不著了,立刻就顯露出真正的強硬手腕來。


    風向異轉,連張福這樣的張元德的心腹都被攆走,張元功也就是給弟弟一點麵子,才留了張貴仍然當總管,不然連張貴也一並攆了出去。這風色還有誰看不明白?府中上下,都是對惟功尊敬有加,誰也不知道,這位小哥兒會不會哪一天真的重新歸宗到大爺名下,正式成為下一任國公!


    惟功本人對這些並不在意,他對英國公府很失望,對整個勳貴圈子也很失望,這是一個僵死老去的階層,除了享樂和自我利益之外,別的一律不關心,祖先能得到這樣的地位是因為做出了自己的貢獻,而他們,除了坐食之外毫無貢獻,而且貪婪無厭,現在的大明勳貴圈不要說不能掌握權力,成為對抗文官的一極,就算是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也做不好了。


    他對張元功也很失望,當年對自己母子置之不理,惟功迴到府中後被打壓欺負,張元功也隻是在張溶將對惟功行家法時出過麵,其餘時間這個親生父親似乎消失不見了一樣,現在他掌握大權了,但惟功也不打算親近此人,他心中僅有的一點親情,已經留給七叔七嬸了。


    想到這兩個長輩,惟功心中感覺一陣溫馨,無論如何,這裏有一點家的感覺,就是靠的這兩位尊長了。


    在他路過往梨香院角門的時候,看到楊達領著一群人,正在更換梨香院門首上的飾物,見惟功過來,楊達忙趕了過來,躬身行禮。


    此人也是張元德的親信之一,但改弦更張的早,現在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但也沒有升職,仍然是管家之一,負責整個府邸的門政事務。


    這個職位比跟隨主子們出門要有油水的多,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升級了。


    “見過五哥兒。”


    “楊大叔免禮。”


    看著他們忙忙碌碌的身影,惟功皺眉道:“年上剛換過,怎麽又來費這個事?”


    “這是大爺的吩咐,說是五哥兒住著,不能太不成樣子。”


    惟功苦笑著搖頭……張元功的行為越來越明顯了,自己不住竹子院,他就千方百計提高梨香院的待遇,這裏原本是偏院,要不然惟功當年練武也沒有那麽大的地方施展,現在好了,外圍全部住了家丁長隨護衛,還撥了不少丫鬟小子過來伺候,這樣一來,闔府都知道他要做什麽了。


    對這種事,惟功竟是隱隱有點反感,他不想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擺布,哪怕是他血緣上的親生父親。


    “五哥兒,大爺吩咐,請你到安善堂去用午膳。”


    勳貴高品之家,吃飯也是用用膳的名義,惟功正和楊達說話,張春,也就是當年的春哥兒走了過來,匆匆行了一禮,便是叫惟功往上房去。


    “迴稟大爺一聲,說我倦了,就不去了。”惟功很冷漠,搖頭拒絕。


    “哥兒還是過去吧。”張春皮笑肉不笑的,張臂攔著惟功,勸道:“到底是親父子,老這麽傷著大爺是不是不好?再者說,七老爺也過去了。”


    “好罷。”


    惟功看了這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一眼,眼神中的警告目光令張春感覺膽寒。在幾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廝的時候從山村中帶出來這個少年,幾年時光匆忙而過,現在這個少年似乎已經不是自己能惹的起了。


    張春是張元功放在梨香院這邊,總領幾十個長隨和家丁,因為張春練武的天賦很好,在朱喜等教頭身上學到不少真正的本事,當年叫惟功驚豔的彈弓術就是其中的一種。


    但他這一身本事在惟功麵前,就差的太遠了。


    惟功對此人也不信任,背主之人,投靠的太輕易了,骨子裏也是那種刁奴秉性,貪財忘義,根本不可重用。


    “好吧,既然七叔在,我便走一遭。”


    在惟功身後跟著王國峰等人,惟功想了想,便道:“你們在梨香院外等,仍然由七嬸安排你們的飯食。”


    “是,大人。”


    惟功大步離開,王國峰等十餘名護衛往梨香院去。看著這一群身著勁裝的少年,張春臉上陰晴不定,也是趕緊跟了上去。


    惟功不要張春和他的部下護衛,而是用自己的人,此事叫張春在府中淪為笑柄,令他心中深為痛恨。


    但這些伴當是惟功的親隨,張春想也不想就知道現在不是自己能冒犯的了的,他隻能先行隱忍,等待時機的到來。


    ……


    惟功趕到上房的時候正好是午時,上房是外開五間內有七間的大房子,重簷高瓦,十分軒敞,這是英國公府的主宅,一切建築都是以它為中軸線展開,是一府之長和家族族長的居所。


    張溶在世時,喜歡住在後園精舍之中,上房空置了很久,現在張元功搬了進來,但他沒有叫自己的嫡妻來同住,他的夫人是忻城伯趙家出身,十分驕橫,張溶在時,為了家族利益,張元功隻能忍下來,現在他自己當家作主,而且也是國公,他不必將忻城伯家放在心上,所以幹脆將夫人留在後院,自己帶著兩個新納的寵妾,單獨住在上房之中。


    整個上房包括迴廊和很大的院落,內有花木,山石,是前頭有三間門房和後堂的院落,規製十分宏大,但住人其實不算方便,張元功選擇住在這裏,惟功相信是和張溶在世時他受到的壓製有關。


    其實張溶對張元德的偏愛太明顯了,如果不是有朝廷體製在,張元功自己又始終不露出大的破綻,恐怕張溶早就想廢了這個長子。


    因為是午時,上房的房間裏飄出來一陣酒菜香氣,還有一些仆役在川流不息的往上房端著漆盤,上麵放置的都是十分精致的菜肴。


    酒菜的香氣十分誘人,但上房之中傳來的激烈爭吵聲卻是破壞了這些酒菜帶來的美好氣氛。


    惟功推門而入時,張元功麵露無奈之色,張元芳卻是麵色鐵青,背對著張元功而坐,正好和推門而入的惟功對了眼。


    “七叔,你怎麽氣成這樣?”


    惟功也是吃了一驚,張元芳性氣平和,雖然內裏剛硬,定了主意就不會更改,但平時對人十分和氣,在同僚之間獲得了很不錯的好評,加上確實有能力,做事幹練,擔任都督僉事雖然時間不久,但已經有不少人建議朝廷實授其都督了。


    這樣一個人,氣成這般失態的模樣,實屬罕見。


    “小五來了。”張元功頗為懊惱的模樣,對惟功道:“勸勸你七叔。”


    “不知道是什麽事,怎麽勸?”


    張元功用慈愛的眼神看著惟功,直看到他發毛,然後方道:“小五,我打算叫你歸宗,仍然迴嗣我這邊,你七叔膝下當然也不能無嗣,我會在宗中近支選一個最機靈懂事的少年過繼給他,可是你七叔很不開心,但為了你的前程,他說會叫你自己選擇,現在你勸勸他息怒,不論如何,你們叔侄的感情又不會有什麽變化。”


    在張元功看來,惟功是必然願意的。這個兒子早熟早慧,十分聰明,他不會放棄到手的國公位子。


    “朝廷方麵,不必擔心。”張元功又道:“我已經與雙林公公商量過了,他說他會在其中出一把力氣。小五,雙林公公對你印象極佳,他也願意你是下一代英國公。”


    “大伯。”惟功語氣平靜的道:“我不願迴歸大宗,仍然願在七叔膝下。”


    張元功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而張元芳卻是渾身一震,眼神深處,露出一抹溫情。


    “小五,你想清楚了!”


    張元功薄怒道:“這不是小孩過家家,你若是拒絕了,日後想再迴歸也是難了。”


    “大伯放心,此事我已經想過千百迴了。”惟功淡淡道:“隻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君子就算有立功建業的機會,也是要憑自己,被當成皮球一般的踢來踢去,實非大丈夫所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調教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淡墨青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淡墨青衫並收藏調教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