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她端著雪媚娘迴了臥房。


    懷綺隨手將盤子放桌上,抬頭仰望屋樑,用極輕的聲音喊道:「昱霄!」


    沒有迴應。


    「昱霄?」


    她後退些許,踮腳往屋樑上看。


    他不在。


    去哪了?


    她心裏犯嘀咕,下意識看向窗戶──和離開時一樣,不像是走了。況且她趕他走他都不走,咋可能主動離開?


    懷綺皺眉。


    那是去哪兒了?


    仙界到處都是神仙,夜笙蓉慈想找他,此憶認識他,他不會法術,遇到危險怎麽辦?


    她有些著急,想出宮去找找,冷不丁一轉身,剛好撞上一個滾燙堅硬的身軀。


    她想得專注,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


    昱霄正站在她麵前,看著她,一雙黑瞳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和她驚訝的臉。


    四目相對,他眸光一點點變燙。


    方才他躲在走廊裏,偷偷看著懷綺,自己想了很多,覺得懷綺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對他。


    一定是他哪裏做的不好,讓她失望了。


    「懷綺……」


    他聲音壓抑幹澀,眼尾泛著紅,「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生氣了嗎?你說,我道歉,我改,能不能──」他抿唇,垂眸掙紮片刻,艱難道,「能不能,別趕我走……」


    青年低下頭,不敢看她。


    他明明那麽高大,說這話的時候,卻卑微如螻蟻。窗外還飄蕩著仙雲,懷綺平靜下來,沉默地看了他許久,過去關上了窗戶。


    她該如何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元靈感應的事?又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麵對這個她朝思暮想,依然深愛的男人?


    用悲傷,用憤怒?


    還是用質問,用陳述?


    她還沒那麽堅強,做不到平靜地訴說這一切,也沒那麽任性,隻顧宣洩自己的委屈。


    她就隻有沉默。


    「懷綺……」昱霄喉結動了動,啞聲道,「你現在,都不願意和我說話了嗎……」


    銀色的小寶箱放在桌上,蓋子開著。


    裏麵原本藏著冠軍狀和小荷包,現已不在了。或成為垃圾簍中的廢紙,終究被人忘卻,或成為一撮留不住的灰燼,風吹一吹就散了。


    多像他們的感情,脆弱難堪。


    懷綺從桌麵上收迴目光,閉了閉眼,覺得確實也該給他一個答案,讓他滾得明明白白。


    「對啊,我就是不想和你說話。」她高傲地昂起頭,咬字極重,「因為我討厭你。」


    昱霄身體一晃。


    他依舊不敢抬頭看她,忙扶住牆,沒讓自己癱軟下去。體內的傷在這一刻仿佛被加深了無數倍,讓他的痛楚也愈發具體。他拳頭緊握,骨節泛白,嘴裏咬出血腥氣。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語言的殺傷力可以這樣大,叫他恨不得在這樣極端的痛楚中死去。


    懷綺看見他痛苦的樣子,有些難受,卻也更加堅定。反正他對她又不是真心的,他痛苦指不定是因為元靈感應發作,與她何幹?


    她不會再被他蒙蔽。


    至於蓉慈給她的任務,她會拒絕,而拒絕所產生的代價,她自己扛。


    她磨了磨後槽牙,忍痛道:「你不是問我哪裏做錯了嗎,我現在迴答你!你出現在這裏就錯了!我壓根兒不想看見你!你的出現,礙了我的眼,所以我生氣了,懂了嗎?你不是要改嗎,那你滾啊!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裏,聽見了嗎!」


    一字一句,如刀如劍。


    昱霄像被刺到一般,猛地按住了胸口。


    怎麽會這麽痛?


    他五指用力收緊,死死抓著胸口,才發覺原來臨淵那盛怒之下的一擊帶給他的傷痛,竟遠不及懷綺幾句話的萬分之一。


    屋內一片死寂。


    空氣中充斥著青年痛苦的唿吸聲。


    他的痛似乎傳到了懷綺身上,讓她也止不住發抖。難道元靈感應的威力這麽大?隻是說了幾句狠話,他就受不了了?


    「你撒謊。」


    久久久久的沉默後,昱霄聲音突兀。


    他頭埋得很低,唿吸也很亂,但語氣卻意外地沉著,「你討厭我,為何還戴著它?」


    他抬起左手,露出手腕紅繩。


    上麵兩顆珠子刻著她的名字,光澤淺淺。而與之相配的另一根,正在懷綺右腕。


    懷綺神色微變,下意識將右手縮了縮。


    她忘了把它蓋住。


    昱霄微微勾唇,放下手,唿吸幾近顫抖,「你不想見到我,為何方才那麽急?」


    方才她迴到臥房,第一件事就是喊他,發現他不在屋樑上後,便要出去找他。


    她踮腳的動作,張望的眼神,和隱隱擔憂的表情,他看見了,看得清晰。


    懷綺心一墜,向後退了一步。


    昱霄輕輕嗬出一口氣,閉上眼,蓋住眼裏無盡蒼涼,又道:「你說要喊人,為何人來了,卻讓我藏起來?」


    那時人影停在門外,她將他的衣服抓得那麽緊,她那麽慌,他都感覺到了。所以他聽她的話,藏了起來。


    然後現在她說,她討厭他,不想看見他。


    裝也裝得像一點啊。


    青年情緒低落到了極點,說話的感覺尤為虛弱,可懷綺卻聽出了咄咄逼人之勢。


    她全部偽裝被他精準粉碎。


    他將她看得太透,她所有欲蓋彌彰的拙劣表演,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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