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自是有味,但隔了百年功夫,除了沉腐的感覺,連宗煜在內,也都無人能說出那有什麽特別。


    但雪汀還是收在了身邊,君靖風猜到她這是為了外麵的阿冪,大概認為阿冪性情大變,是出於這些朱砂的蠱惑,君靖風才不是如此之想,隻是沒有出言反對。


    半夜折騰,雪汀精神萎靡,她不再有何表示,和衣而眠。


    君靖風心裏憐惜,想起了第一次正麵聽到對她的介紹,那還是在鎬陽城的酒館裏,那店小二提起她時,是怎樣一種羨慕和向往,那時總覺得這個明珠一樣的女孩子光亮萬丈,平生無有不足了。


    提到她的身體,也就一句帶過,體弱不得練武。可是那樣一句簡單的話,全不能夠說明事實,更不能了解她在風光底下,那種萬般無奈的,對於生存本能的掙紮。


    對於普通人從來並非是考驗的事情,對雪汀,卻是難以克服的天塹。


    君靖風暗自下定了決心,且別說這萬年金蓮是否無稽,總之定然要為她尋根究底,翻出真相。


    她若不好時,自己當然便將以整個天下、整個江山為代價,為她去尋覓萬中無一的生機。


    他是皇族中人,想到天下、江山,也不足為奇,可是,今夜想到了,卻忽然生出了奇異的思想,又想起那天弘願寺的小和尚指著他大叫“飛龍在天”的情形。


    他不由得苦笑了。那天聽到那四個字的斷語,他便慌不擇路的跑了。


    隻是因為,天下之大,江山之重,他君靖風縱為皇子,他有義務為朝廷、為皇族出力,可是,那一切都並不是他的。


    他是遠沒有資格對雪汀表白,為了她,而取天下之所有呢。


    少年人胡思亂想,忽喜忽憂,恰是初惹情思時的一番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夜,他幾乎未曾闔眼。


    但到雪汀醒時,她和他幾乎就是反過來的樣子。


    她倒像是徹夜未眠,而他仿佛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晚夜的驚懼、震恐,以及勞累,使得雪汀這一天醒來之時,精神極差,臉色灰白,而腦中劇痛。


    阿冪這天始終不到山洞裏來,君靖風極是殷勤,自告奮勇的擔任了隨從之責,把雪汀從金仙洞抱了出來。


    金仙洞外天青山碧,望眼遠處,和昨日一般的延綿雪山,異乎尋常的清爽空氣。


    金仙洞外的那個平台上摔下過死屍,而阿端則是被阿冪活活摔到窪地裏摔死,深夜不曾細查,但想來是極其可怖和血腥的景象。


    然而此時此刻,那一切想象中的可怕和髒汙早已消失不見。


    東北方向泉水那邊,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堆。


    那是這個窪地最好的方位,也有著最好的風景。


    不用說,是阿冪把昨晚那些不好的東西都收拾掉了。


    那土堆不大,大約隻是阿端一人的長眠之地。


    雪汀慢慢走過去,在那邊坐了一會,風口裏,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異常委頓。


    阿冪早在周邊轉悠了很久,看看雪汀始終不找他,君靖風也好像沒有找他算舊帳的意思,仿佛大家都把昨夜的事情忘記了,也把昨夜對他的驚恐淡忘了。


    他猶豫好一會,這才走上前,拿出了一顆丹丸。


    平時雪汀不適時,她就服這一顆藥,能見奇效。


    兩人未曾交談過這是什麽,可雪汀當然明白,那是阿冪用心頭血煉製的丹丸,也是她的救命藥。


    自從七年前取得蛇舌靈芝,她喝的藥裏麵,就不必再用阿冪心頭之血。但這也不絕對,便如今日,隻有阿冪的心頭血,才會對她有決定性的作用。


    可是,雪汀看著那顆丹丸,忽然打了個寒噤。


    隨後,兩人似乎都為這突然的、難以掩飾的生疏所擾,阿冪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雪汀幾乎不知所措。


    君靖風也不知是無意,抑或是他始終很留意雪汀,恰巧於這時走過來。


    雪汀蒼白著臉站起來,低聲說:“這裏空氣很好,很舒爽。嗯,我的頭不痛啦。……不早啦,咱們出發。”


    這算是間接的一句解釋,她情況很好,不必再服藥了。


    阿冪悄然把藥丸放迴了犀牛角瓶子。


    君靖風大眼睛轉了幾下,嗬嗬笑道:“好啊好啊,你沒事最好啦,咱們下山。”


    一行人氣氛稍嫌古怪的下山。君靖風和雪汀走在前頭,宗煜和阿冪稍後,但在隨後狹窄的小道上,阿冪不知不覺落在了最後。


    下山要比上山省力,君靖風不時在旁扶上一把,雪汀倒也不愁不能下山。


    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這條路,她上山時沒有眼見,那時她多半時刻都昏昏沉沉的睡在阿冪懷抱之中。


    但似乎還能依稀聽見那個山裏少年的饒舌,以及惹不到阿冪開口之後,他哼唱的山歌。


    雪汀想,那個少年確實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鄉下醇樸孩子,充其量不過是被利用。她真的不明白,阿冪何以如此酷烈的、毫不猶豫的出手。


    她不是不知阿冪的本領,也不是不知阿冪並非什麽善男信女,更不是不知為了保護她,阿冪能夠做出如何驚世駭俗的行為。


    可是,她還是不能理解,阿冪對於他人的漠視。


    一般的漠視也就罷了,可是對生命,一人隻有一次的生命,也可以這樣草率的對待嗎?——以愛她、保護她的名義?


    雪汀想不通。


    更惶惑的是,那個曾經從她五歲起就伴著她的男孩,那個曾經給她無限溫暖和強大依靠的男孩,她曾經以為今生今世也離不開的男孩,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倆的靈犀相通之間,悄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堵塞,仿佛是隔著天涯般的遙遠?


    君靖風猜到她觸景生情,有意尋話來打岔,隻道:“對了,你說這尋金蓮的事很有趣,有趣什麽,你還沒提呢。”


    雪汀歎道:“傻瓜,這還用問嗎?崔家既得到了真畫,又有五年之久,必然有所發現。山下那些暗哨可不都是他們布下的,崔蕙又曾說不讓我師父上山,哼,那麽崔家必然有鬼了。所以這必然很有趣呀,你很聰明的,怎麽就想不明白啦?”


    君靖風笑道:“原來是說這個,咱們和崔家對著幹,瞧瞧最後誰能贏了。哈,同你在一道,我便真是個傻子了,隻因萬事有你解釋,我不必想,就能得答案,所以又何必再自己動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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