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羞為了運財寶而暗中鋪排的這條線,上麵大約有六七個人,她沒讓他們知曉每次運送的是什麽,每次都是有借口,借家務事實行的。


    她平素對待這條線上的人也極好,出手大方,也是把他們視同心腹的,這幾個人,都因她而爬上崔府要職的地位。


    所以,百花羞每次的運送,這麽多年、這麽多趟,指望這條線對此一無所知,絕無可能,無非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理論上來說,這條線確實是再忠心、再安全不過了。


    百花羞原來還有這樣那樣的顧慮,經不住兩個心腹使喚人一左一右的慫恿,終於徹底動心了。


    她又想:“即算被人發現了那也沒什麽,我是到自己外宅去,抵死不認外逃就是了。等到老爺一迴家,天大的事也就了了。”


    終於,想通了前後的關節,一樁如許大的禍事,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一件細微小事罷了,每個環節,都有充分平穩過渡或者轉危為安的理由。


    隨著入夜,百花院這邊的出逃大計也就緊鑼密鼓執行起來。


    那條線上的幾個要人,一個個被悄悄傳喚,給他們安排任務。


    百花羞打點出逃的行裝,起先她是打算什麽也不帶,空身而走。


    外宅那裏收集的錢財,足夠她十輩子如今這個生活待遇的了。


    空身而走還有一個好處,萬一事涉不密,被揭發了,她也有一萬個理由好爭辨,隻是外出為老爺祈福而已。


    然而,看看她這個金裝玉裹的院子,未免有所不甘。


    這院子裏的種種陳設,哪一樣不是崔世勳所賜,價值連城?


    隻是怕不在崔世勳眼前,惹得他問,所以才沒有運出去。


    但如今決定出走,就巴巴的把這些奇珍異寶給擱下了,這裏麵,每一件都足以抵得過外宅一間屋子裏的珍寶呢。


    “帶幾件也不妨。”蘭香在一邊說,“夫人不知道咱們三小姐出門那個排場嗎?恨不得帶個移動的房子啊。咱們就帶幾件,也沒人能挑刺的。”


    有了開頭就打不住了,兩三個時辰以後,這“帶幾件”,變成了貨真價實的“移動的房子”,一排六七個紮實的棕木箱子,用粗繩結纜,整整齊齊排著如一列牆。


    這些箱子先安排出去,百花羞到了夜晚起更方走。


    她還和蘭香、梅香兩個丫頭,各自打了兩個小包裹。


    梅香先前早已行動,各門上的人都打點過了,保證百花羞離開時如入無人之境。


    先幾重門,極其順利。


    百花羞原本還有幾分提心吊膽,這時徹底放下心來,暗讚梅香行事了得。


    自己這一逃,有這兩個丫頭相隨,說實在的,也是一種幸運。


    說不定她還能指著她們,做成些大事呢。


    比方說,也如自己曾經的金主一般,買幾個優秀的女孩子,培養成花魁,到那時,可真是富貴以外,再兼風流了。


    百花羞邊走,心裏迷醉,幾乎以為自己不是行走在崔家主宅那特別深而遠的一進進院牆內,而是行走於海闊天空廣袤無垠的天地間了。


    直到十幾個明晃晃的火炬,突然在她身周各個方位燃起,東南西北無所不至,剛巧把她照了個遍。


    而這個時候,她的兩名可靠能辦事的心腹大丫環剛剛巧落後了幾步,便正巧是在火炬照亮的光圈以外。


    到處點燃的火光裏,無從遁身。


    百花羞外出的行裝,肩上的兩個小包囊,甚至是她眼中期待而又隱隱狂熱的神情,都一覽無遺。


    還有猛然驚變,她呆立在當場的那種迴不過神的木然姿態。


    花垣下,有一條人影慢悠悠踱了出來,負手而立,譏誚地看著她。


    “這麽晚了,姨娘打算上哪兒去?”


    那是崔蕙。


    光線照不到崔蕙的臉上,然而她神情的高傲與陰冷,卻是那樣分明。


    而在崔蕙的背後,那花垣邊上,堆積著數個大箱子,如同另一堵牆一般,嚴嚴實實的堵上了百花羞的心。


    百花羞看到這一切,陡然便似一桶冰水澆上了身,昏亂的腦袋在今晚從未顯得有如此神智清晰。


    “你、是你……”


    她喃喃說著,急急地左顧右盼,尋找著與她同謀的助手。


    崔蕙看在眼裏,冷冷道:“梅香。”


    “是。”梅香應聲而出,低著頭,跪倒在光圈以外,與百花羞劃出明確的界限。


    崔蕙眉頭微皺,她安排了這麽一個繁瑣的局,臨到頭來最終收拾,卻是極不耐煩。


    如她自己所言,崔蕙隻喜歡幹脆俐落,不喜歡拖泥帶水,何況是這般明知故問的走場。


    於是崔蕙道:“把你知道的全說了。”


    一麵,悄悄傳遞了一個手勢,將百花羞控製住。


    她懶得觀看一會兒意料之中發生的鬧劇,哭鬧,掙紮,大罵,扯皮,推諉,相互指責。


    梅香怯怯道:“是。”


    她所說的,是一個從頭開始的版本,但也是一個全新版本。


    說的是百花羞由人送進府邸之初,便是包藏禍胎,她是帶著間諜的任務進府的。


    十年來,傳遞出去太多的情報給了敵人,並且累積巨萬之富,以資助敵人,以行暗藏兵器等叛逆大事。


    這個財富積聚是有實證的,就在百花羞的外宅。


    兵器藏處,則是由對方控製,比較隱密,梅香不知。


    至於她通敵的對象,梅香含混的說:連她這個心腹也沒弄清楚,隻知是個朝廷的封疆大吏。


    梅香的指證,得到了實物認證。


    當夜送出去的大箱子,就是暗運財物的明證,而且也從外宅裏搜出了更多的證據。


    此時,由蘭香又進行了二次確認,並指認平時由百花羞自己負責聯係的院內眼線,是袁七的兒子。


    而這樁震驚的出逃案,正是袁七的兒子出首。


    最後百花羞的罪名定下來,是情私暗通、積聚財物、裏應外合,叛逆謀反。


    所有這些既定的罪名,清清楚楚的寫成一紙招供,查實無誤,按著百花羞的手鈐了指印。


    崔男向崔蕙討教主意:“三小姐,當把這女子如何處置?”


    崔蕙一個字廢話也沒多說,淡淡道:“沉塘吧。”


    崔男躬身答應,卻遲疑了一下,又問:“是不是要等老爺迴來?”


    這話才一問出,便知失言,急忙低頭退下。


    崔蕙的心腹管家,和她一路追蹤袁七三千裏的崔生,一起辦理。


    百花羞如同一條麻袋一般,被拖出了崔府後宅。


    而整個過程中,無論是崔仲勳抑或是楊夫人,都自始至終未曾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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