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殺出來打抱不平的這個男孩十三四歲,一跳擋在楊夫人麵前,麵紅耳赤,顯得義憤填膺。


    他是楊氏過寄的那個庶出兒子崔情之。


    雖然與楊氏並非親生母子,但與楊氏的關係卻一向親密。


    何況崔世勳半百年紀尚無子,他被改認嫡出的希望還是非常大的,以往也是養尊處優,眾星拱月,在崔世勳這一支中,無人敢對這個小公子說一個“不”字。


    他原就不服囂張的百花羞試圖爬上自己母親的頭去,眼見此刻居然無人為母親維護,就忍不住跳了出來。


    不過他的話,倒也是聽得崔蕙暗暗點頭,這個小弟的話說得還不錯。


    小主人就該有個小主人的樣子。


    母親也是的,性格太過懦弱,身為二房,哪有被個上不了台盤的小妾壓倒的道理。


    崔蕙更想,如果不是母親這息事寧人的脾氣,也不至於做一個二房做上二十年,她怎麽都是楊家的出身啊!


    崔蕙已經決定了,趁著眼下這良機,她要做的,就是幫助母親正了名義,送她一個真正“夫人”的地位。


    楊氏夫人一旦扶正,她這個嫡女也可以擺脫說起來總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名義,而到了那時,這個過寄在母親名下的庶出弟弟,自然也就順理成章變成正出了。


    她、崔鶯、崔情之三人在一母名下,必須是要同氣連枝的。


    百花羞氣得渾身發抖,尖聲叫道:“你這個小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這種小東西,來對你庶母說話了!就這麽趕高枝兒,哼哼,可都還沒掙上個名份兒呢,哈巴兒做得太早了吧!”


    這番話罵得夠狠,崔情之氣得兩眼淚汪汪。


    正要迴擊,忽見三姐崔蕙嫣然一笑,向他道:“小弟,到我這邊來。”


    崔情之一怔,他跳出來出於真心激憤,卻沒想到得了這位一向眼高於頂有些嚴肅的姐姐的青睞,他羞憤的紅潮退去,窘迫的紅暈又浮了上來,低頭向著崔蕙一步步走過去。


    “我最怕鬧,也最不耐煩鬧。”崔蕙對崔情之雖是笑著,一轉目,丹鳳眼裏便是冰河流動,淡淡地說,“姨娘,原來你心裏還記著一個名分之念。如此說來,別怪我不客氣啦。”


    聲音陡然一凜,喝道:“來人,把這些娘姨們都帶下去,若是有誰不肯走的,就捆了拖走;若是有誰嘴巴裏還不清不楚的,拿馬糞給我堵上。”


    崔蕙驕傲的下頷高高抬起,目光如冰,掃了一遍呆若木雞的議事大廳,語氣更是冷得融解不開:“這是我崔蕙的命令,要我說第二遍?還是我親自動手?”


    崔仲勳雖然是眾所周知的家族二管家,但是,麵對崔世勳房中的人,他是不便、也不宜出麵深管。


    而這裏,僅有崔蕙和崔鶯,是嫡出。


    如果按照百花羞的說法,“老爺出事”,僅是一房之事,那麽,這件事該怎麽處理怎麽管,也是崔蕙和崔鶯兩個嫡出女兒才有決定權,百花羞無權過問。


    這道指令,崔蕙並沒有越權,可野蠻專橫的程度,完全超出任何人的意料。


    崔仲勳和楊夫人都默不作聲。


    於是立刻唿啦啦擁進來一群人,為首的便是四崔。


    就算其他下人還不太好對百花羞等姬妾動手,但四崔要動手的法子,可是太多了。


    百花羞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不難看,眼見得隨她同來的女子們一個個露怯,沒有任何人想著反對一下下。


    她想反對,不過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崔蕙這架式,真不是開玩笑,崔男等人,真找個借口把馬糞塞入她口中,也未必不可能。


    幾個心腹丫環嚇得臉色煞白,滿頭是汗,拚命隻拉她,蘭香附在她耳邊悄悄道:“不吃眼前虧呀,夫人!”


    百花羞原已泄氣,就這麽被蘭香等人一拉一扶,趁勢出了廳堂。


    但在臨跨出廳門之前,百花羞又迴轉頭來,望一眼崔蕙,這一眼含著刻骨的怨毒,隨即目光一轉,她盯住了竇文濤,極快而極輕地道:“我可什麽都知道。你不就是想做皇妃嗎?哼!”


    不等崔蕙或是竇文濤有所反映,百花羞說出了這句話,就象是臨走前扳迴一個小勝仗一樣,再也不顧撤退得難堪,飛快以能多快就多快的速度顛顛的去了。


    崔情之等她人影不見,才悟出此語含義,實在是非常惡意的中傷和挑撥,他咳的一跺腳,氣道:“三姐,你該打她大嘴巴子!”


    崔蕙目光裏凝結的寒冰一直未曾散去,但卻並不發作,隻慢慢道:“別傻了弟弟,我隻要這女人不來阻礙咱們商量大計,哪裏真有閑功夫跟她計較?有道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象她那種人,很快就會得報應,你瞧著就行。”


    說著,緩緩放開兄弟的手,走向主座,一麵淡淡道:“咱們繼續說正事。剛才我說到哪了,嗬,可真被氣糊塗了,讓我再想一想……”


    真正氣糊塗的,當然不是崔蕙,而是存心大鬧一場卻丟盡顏麵的百花羞。


    她萬萬沒有料到,崔蕙這個女孩子,平時雖瞧著恃寵而驕甚是可厭,畢竟和自己還是井水不犯河水,更是不以晚輩之身對她這個庶母指手劃腳。


    沒料到,老爺一出世,她就不可一世到了那種地步。


    雖說臨走時說的那句挑撥之言,是有意扳迴一城,可又不能在那裏等待結果的發酵,反而還逃也似的離開,就和屁股後頭著了一把火似的。


    說白了也隻是保存顏麵的一點自我心理安慰而已。


    關鍵是其他本以她馬首是瞻的年輕姬妾都看在眼裏,這一場交鋒之後,那些人會默默然朝向誰,是不言而喻的了!


    百花羞得寵十年,從未有哪天像今天這樣灰頭土臉,越想越氣,越想越不堪,人才過了二門,和眾姬妾一分開,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傷心,委屈,越來越甚,越哭越兇,幾個丫鬟試圖上前相勸,都被她以手掌揮開,竟是忘記了身份尊嚴直接形同打架了。


    丫頭們隻得暫時退開,又不敢離得太遠,悄悄守候著這位十年得意的如夫人。


    百花羞哭得背過氣去,但這種山洪暴發式的痛哭,說倒底,是比較累人的。


    不久以後便慢慢收斂了聲息,隻剩下了沒完沒了的抽抽噎噎。


    一把香噴噴、熱騰騰的手巾適時送到了麵前。


    蘭香和梅香,兩個不愧是她最心腹的丫鬟,對於她何時發泄,何時收斂基本心裏有個數。


    此時一個捧盆,一個絞巾,送上的一把熱麵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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