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漫天,紙錢飛舞。


    陰霾天色裏,淅淅瀝瀝的細雨如同壓抑心情寫照。


    一行悲傷的隊伍,抬著深黑色棺木,緩緩走出陋巷,向著宜陽城外的一個方向行去。


    那裏,將是死去的人永久棲息的地方。


    哀樂不時響起,重福老人家不時的擦拭著混濁老眼,淚水一次次浸濕他的衣袖。


    與此相對的,是廖迨麻衣麻帽下麵一張肅容冷靜的臉。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仿佛在母親告別人世的那天,已經揮灑了所有的悲傷和激情,接下來置辦喪事的日子裏,他就始終保持著這般的冷靜到了骨子裏的麻木。


    以廖迨現狀,自然沒法主持這等規模喪事。——他從貧民窟裏走出來,可為俞氏操辦的卻是一等一隆重的喪事。


    這自然是雪汀的助力。在她的有意操作下,不但把喪事辦得體麵風光,甚至透過了某種渠道,“不經意”泄露了是傾城公主在此,為親戚操辦喪事。所以,當天出殯時,舉城轟動,不但是當地的名人富商,就連宜陽縣令都驚動到了,親自來到獻祭。


    對此,廖迨未加拒絕,他說:“母親入土為安,走過最後一程風光,是我身為人子當盡之義務。”


    按理來說,廖迨在得到助力的情況下,應當扶靈迴鄉,使得父母合葬。


    但這裏有個非常關鍵的要素,目前廖迨二姐夫的那個家族中止了對廖迨的追殺,可一旦他迴到南朝,鬧出些動靜,可能會使事情變得不可控。


    廖迨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雖然口口聲聲表達“我長大了”,畢竟力量是有限的。


    再者,他唯一忠心耿耿的老仆重福,在以前逃亡途中為了保護他,受了非常重的內傷,如今再也沒有能力為他提供保護。


    單隻廖迨一人,千裏送靈柩,是不太具有可行性。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讓母親得到最後的安慰,風風光光厚殮入土,即使這一點,在偶遇雪汀之前,他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重孝的少年看著雪汀,慢慢道:“我欠下你的,欠了太多了,現在我不可能厚顏無恥的說報答,但願以後能有機會向小雪妹妹說一聲謝謝。”


    雪汀懂得他的意思,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重諾,勝於千鈞。


    接下來,就是商量下一步的事宜。


    廖迨說,原本還擔心重福,但有雪汀這麽一鬧,驚動官府。重福在這裏,以後會得到蔭護,所以他能徹底放下,這就想要去往軍隊從軍。


    從軍,這是亂世中快速崛起的唯一方法。


    他的曾祖父廖道徴,就是因為從軍而慢慢踏上輝煌人生的。南宮鷲也是這樣。


    可以說,但凡想要出人頭地,有所成就,從軍是唯一選擇。


    現在,廖迨什麽也沒有了,但他還有勇氣,從零開始,重新打造他的人生和家族。


    雪汀理解他的想法,但提出問題:“迨哥哥,你打算往哪裏去投軍?”


    這是個很敏感的問題,廖迨沉默了一會,方才迴答:“我迴南方,那隻有死路一條。”


    他沒有正麵迴答雪汀的提問,但是言下之意,再是明確不過,廖迨來自鐵顏,可已經無法再迴到那裏去,他唯一的出路,是在滄浪。


    “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雪汀搖了搖頭,說:“我也在滄浪啊。”


    一句等如千言萬語,這不必再多講什麽了。


    廖迨低著頭道:“小雪妹妹,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雪汀心下隱隱已經猜到,道:“你別客氣,有什麽要求,盡可對我說。”


    雖然那個不情之請,可能是個明明白白的請求,但廖迨說出口時,仍然遲疑了好一陣子,他紅著臉道:“小雪妹妹,原本、原本我的打算,也不是馬上去投軍,我是想先要從商的。我才十五歲,一貧如洗,軍中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我這樣的一個小兵。”


    雪汀非常理解,當今之世,兵役沉重,但是一般抽丁的兵士想要出頭,從底層打起,能夠奮鬥出來的千中無一。


    即便廖迨家學淵源,身負武藝,從底層做起,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更何況,眼下滄浪統一北方,唯一用兵的可能,是對南方鐵顏。


    但南北雙方目前維係著表麵上的和平,很可能三年五載之內,都開不了火。


    這也就意味著,廖迨現在從軍,他在三年五載,乃至更久的時間內,都將處於軍隊的最底層,一事無成。


    所以,他原來的打算,是當母親離開人世之後,就去行商。


    這年頭,有武藝傍身,膽大心細,頭腦加上一點運氣,從商發跡的可能性很大。


    從商賺錢之後,才入軍隊,那就並非打算從底層做起。


    這是一個很切實的計劃。


    如今廖迨紅著臉對雪汀開口,當然是想省略從商那一步,以便多節省幾年。


    反正雪汀幫助他的地方已經不可勝數,再開一次口,縱然艱難,還是必要的。


    雪汀想了想,微微皺起眉頭道:“迨哥哥,你的要求,無可厚非,我當然盡一切可能幫助你。隻不過,我出門在外,這裏倒是沒有現成的東西可用。”


    雪汀跟著宵風在朝中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二萬分的趁心如意,但是,她究竟年幼,從未深入接觸過政治層麵。


    如果她想為廖迨作一個引見,要麽得去找宵風,要麽就得拿出一件可信的信物來。她人在旅途,可沒帶上國師府任何官方的東西。


    她看看廖迨,想問他是否願意隨她去見宵風,隨即又打消這個主意。


    她能幫助廖迨,幫助他從窮途末路裏走出來,但是,雪汀還是不打算自己今後和廖家的關係攪得太深。


    廖迨今後的路,仍需他自己走,最好與她不再有交互和糾纏。


    很多事情,哪怕人事全非,時過境遷,但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的本質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正有些許為難,忽見阿冪對她使了個眼色。


    雪汀暫時還沒想到他意之所指,但阿冪既然有這個舉動,說明他已經想好了解決辦法。


    雪汀向他點了點頭。


    阿冪便不緊不慢從包袱裏,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紙墨筆硯。


    信箋是上好的光潤竹簾紙,墨是罕見的桐煙團墨,絕無凝滯。


    這紙張和筆墨雖然沒有國師府的標記,可一望名貴之極,不是平常人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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