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靖風和阿冪則一臉無聊的瞧著這兩個人,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熱火朝天,而事實上雪汀在他們林邊談到那和尚之前,幾人誰也不曾料到會在此處重逢。


    為了讓秦烽那個傻大個沒有插嘴的餘地,也是很拚啊。


    隻不過君靖風就有些小小的鬱悶了,幹巴巴聽著雪汀一聲又一聲的“曾公子”,視他如無物,恨他插不上口。


    誰讓他倆跑來這裏也純屬心血來潮,宗煜說這有個有趣的和尚要見見,於是中途停下了正在進行的工作,直接領人過來了。


    所以,君靖風至今也是完全不知那個什麽有趣的和尚,究竟什麽鬼,以至於同樣插不上口。


    宗煜臉上浮著淡淡笑意,為大家解惑:“這是個很有趣的和尚呢。他原來是個道士,名字叫道無。這個無字,頗有些佛家禪理,他就不承認自己是一個道士了,開始稱自己是和尚,住和尚廟,念和尚經。然而做了和尚呢,又不肯剃度,也不遵守佛寺清規,整天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總之在世人眼裏,這就是一個瘋瘋癲癲的怪和尚,住在荒僻可怖的地方,比方我們將要去的,這片死人塚。”


    雪汀聽著還好,君靖風卻不由得機靈靈打個冷戰,急忙道:“住在死、死人塚?雪兒妹妹會害怕的,十六叔,咱們還是別去了吧。”


    聽得雪汀橫他一目。


    宗煜笑了起來道:“別怕,當你們見著這和尚,就不會害怕了。這個和尚非常有趣也非常智慧,你……你們應該和他認識一下。”


    他看了眼秦烽,慢條斯理補充:“當然了,你們見到的這個和尚,是瘋癲怪人還是大智大慧,還得看一看緣法。”


    穿過高大但並不深廣的合歡林,一片黑色塔林倏然豎起在眾人眼前。


    這座塔林,是弘願寺曆代高僧埋骨之地,一座塔林,下麵就是一個死去的生命。佛家叫做往生。


    到了這裏,天色比合歡林那邊更為明亮,太陽光也很璀璨,然而,眾人都感到有幽幽的風若有似無地在脊梁背上刮過,寒意由心底而起,不知何時起,一個個都閉緊了嘴巴。


    不過這倒也有意外的好處。秦烽見了如此陰森之地,便想:“果然雪汀是和他們約好的,不然,幹嘛要和我在這種地方談事,嚇死個人了,正常人不會來的。”


    他卻忽略了一點,雪汀今日所談,是那麽敏感且關鍵的話題,要不是這種地方,她都不敢隨便談呢。


    好在這片塔林麵積也不太大,眾人下意識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爭先恐後出了這片塔林。


    然後,接下來,是無一例外齊齊抽了口涼氣。


    十幾株懶洋洋沒精打采的胡楊林之後,是鎬陽城一個大大有名之地。


    雖然有名,但卻是人人都避之不及,能夠不來,打死不來。


    這是一片荒墳塚。


    這片墳塚有年頭了,事實上,是比弘願寺的曆史更為悠久。


    最初,它就是一個亂葬崗,很多無主野鬼。


    幾乎沒有人敢到這裏來,而到了晚上,更有無數恐怖陰森的鬼故事似真非假的傳出,不乏有冤魂索命,鬼哭狼嚎之說。


    鬼故事越來越多,亂葬崗裏的荒塚卻越堆越高,據傳這裏的鬼氣太過旺盛,導致百木不生。


    就在此時,小小的弘願寺在這片亂葬崗邊上建立起來。


    弘願寺第一代的住持大德發願,建此寺,為死者往生,為遊魂指引迴歸故土的道路。


    這以後,亂葬崗就不再成其為一片無主荒墳了,每一位死者的骸骨,都由弘願寺來分別獨自埋葬,還為他們主持相關的法事。


    如此,所有墳丘裏的骸骨,就不再是無主遊魂,哪怕是個乞丐或者難民,也會寫上幾筆關於他們生前最後可探究到的身世。


    如此功業,故而弘願寺雖小,名望地位都極高。


    隻是這片墳場之前就是亂葬崗,後來雖然死者獨立埋骨,也大多將就,立個墳頭而已。這裏的荒涼陰森,可想而知,一般稍有錢財之人死去之後也不會選擇葬在此處。


    故而,它仍是鎬陽城外最為荒涼、最為恐怖的一個地方。


    胡楊林後,那原本強烈的陽光仿佛也變成了遊魂似的慘白,不住在一片片突起上搖來晃去,荒草如同人高,遠處有不知名的孤寂的鳥在鳴叫。


    這片荒冷單調的地方,唯一最為醒目之處,是墳丘邊上,有著一所孤零零的小草廬。


    草廬不大,建得歪歪斜斜,仿佛是一陣大風就能把它刮飛似的。


    宗煜一指那個草廬,微笑從容的說:“就是那。草廬原本不住人,道無和尚在弘願寺掛單,就住在這裏。”


    眾人望著墳丘邊上荒草堆裏,這座隨時散架的草廬,心裏的幽涼感覺,一點都沒降低。


    宗煜帶領,向著那邊走過去。


    雪汀略感冰涼的小手一暖,她迴頭看,阿冪拉起了她的手,她笑了一笑,臉色好看多了。


    君靖風一直同她並肩走,見狀大恨,為什麽他就沒想著,拉一拉雪汀的手。


    雪汀哪怕再聰明再豁達,可她不會武功,身當於此,她當然是會害怕的。


    隻不過就是有生以來所受的教養,讓君靖風即使想到了,也不可能這麽做的。


    草廬不遠,不過十來丈就走到了。


    走近了再看,發現這個草廬似乎也不是遠觀時的破敗。


    它門窗俱全,清潔而且看上去還挺紮實的。門戶半掩,前麵一片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方場,上麵還曬了點幹草之類的東西。


    一片亂墳丘堆裏,突然間悠悠冒出了人間氣味,雖然不會讓人覺得自然,緊繃的心神至此卻情不自禁都鬆了下來。


    雪汀看那草廬,門兩邊還各自掛了一個長條,不太像是紙質,也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在斜風裏飄飄蕩蕩,上麵寫得有字。


    左邊是:迴頭是岸。


    右邊是:吃虧是福。


    字體極為潦草,倒也一時說不上是龍飛鳳舞,還是雞跳狗爬,總之是筆墨淋漓極難辨認。


    雪汀書法強過她的畫功,她很清楚,這個時代,還未出現草書。


    這大概也算得是超前之舉了。


    隻是,上麵寫的那八個字,卻是什麽鬼?


    迴頭是岸,本來挺好的當頭棒喝的佛法金言,加上了吃虧是福,怎麽配都不妥當。簪纓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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