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檀微笑道:“它叫蠲忿犀。阿冪,以後若是無法抑製憤怒,甚至是殺人欲望的時候,它會幫助你盡量平複心境。”


    阿冪嘴唇動了動,想說自己並沒有什麽殺人的欲望,卻忽然想起和南宮檀對峙的那一刻。


    在那個時候,他突然間湧起了劇烈而強大的憤怒,烈烈火焰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於一瞬間吞沒,他有掩飾不住的咆哮衝動,想要揮舞手中兵刃,不顧一切的,屠殺。


    小時候的記憶,原是被封鎖了,他記不起來。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是那樣清晰的記起,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那般兇狠而邪惡的殺人快感。


    似乎還重新嗅到小時候曾經困鎖過他的那個血池裏的濃重血腥味,那是來自殺戮,鋪天蓋地的血。


    雖然隻是很短的一瞬,隨後南宮檀威壓消失,但阿冪比誰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奇特陰暗的殺戮感,是存在於他心底執著的欲望。


    欲望。


    陡然間,阿冪打了個寒噤。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默不作聲的,把那隻盒子從雪汀手裏接過來。


    小方盒五寸見方,通體漆黑,入手沉重,表麵非常潤澤,閃著神秘的幽微之光,這不是用木頭材質所做,非金非鐵,也不知是甚麽。


    阿冪對這盒子看了很久,這才打開它。


    黑色絲絨的墊子上,放著一隻略彎如同牛角似的小東西,通體純白色,手掌般大小。


    初看就很美,光華流轉,不似白玉,也不是象牙之類。


    在其表麵上,有著好幾個洞孔,也不知這些孔洞是怎樣排列的,總之它在阿冪的手心,稍一轉側,便發生奇異一幕。


    陽光穿過了那些孔洞,往複折射,小小的一隻雪白牛角,在阿冪掌心璀璨無窮。


    它看上去真的是很美,很美,隻是看著便不由生出喜悅平和之情。


    雪汀也在一邊輕聲讚歎:“呀,真美!”


    南宮檀解釋道:“這是取自萬仞雪山頂上一種稀有犀牛,它的渾身都是寶。它體積非常龐大,卻隻在腦袋頂上生著這麽小一隻犀牛角。”


    他說著淡淡笑了出來,雪汀想象著一隻龐大無比的雪白犀牛,頭頂上豎著一根找都找不到的小牛角,不禁也是噗嗤一聲笑出來。


    阿冪原先看著這隻角,沒什麽反映,但雪汀笑了,他看看她,嘴角微揚。


    南宮檀笑著又道:“不過你別看它小啊,它可是妙用無窮。那些孔洞是用來吹奏的,當然這蠲忿犀很小,要如何吹奏,你得好好琢磨。若是學會了,阿冪,我敢說你能用它吹出世上最為美妙的音樂。而它本身可以入藥,有著非常珍貴神奇的藥理,長期佩戴有助於心平氣和。阿冪,假如你原來看眼前隻是看眼前,借助它,也許你可以看到更廣闊的天地,山脈,和大海,總之是一切美好的東西。”


    阿冪不語,看著那隻蠲忿犀所射出的七彩光芒,又看看對麵這風雨雷電中最年輕的一人,若有所思。


    這樣一隻小小的犀牛角,在轉瞬間便采集到這些明亮的美麗的光芒。


    相形之下,自己剛剛所起那些黑暗和血腥的肮髒念頭,真是太醜惡了。


    阿冪抬頭,看了南宮檀一眼,道:“謝謝你的見麵禮,阿冪會收帶它,……也記住你今天的話。”


    南宮檀對他說了什麽?其實沒有說什麽。


    然而,阿冪是很清楚的,南宮檀完全看穿了對峙瞬間他的危險和殺戮的傾向。


    這件禮物當然是有備而來,南宮檀非常早知有他這一個人,而且是早就知道了他有什麽樣的隱秘過往。


    他小時候那些曲折、隱秘、被詛咒的過往……


    阿冪忽然比任何時候都清楚的意識到,被詛咒的過往未曾消失,從來未曾消失。


    它們,——那些罪惡,詛咒和血腥,還會再迴來的!


    南宮檀送出了想要送出的禮物,和他初結交的兩個小朋友告別,飄飄搖搖來到了水榭。


    流光水榭名符其實,建於水中央,四周神光離合,清波蕩漾。


    除正門而外,水榭另外三個方向各是十二扇著地花格長窗,但是一扇也未關閉,一掛掛輕紗,在水麵的清風徐來裏飄動輕拂。


    宵風真人獨自在水榭中,含笑相待。


    此情此景,風光殊麗,人物殊絕。


    南宮檀走到這裏,忍不住便摸了摸自己腰間懸掛的紫玉簫。


    南宮檀是個樂癡。


    走到哪裏,都不廢宮商。


    其實剛才若不是心裏記掛著和宵風真人的這個約會,送出蠲忿犀時,他大抵就會連吹奏之法一起教給阿冪了。


    想想那個少年的特質,旁邊還有個冰雪聰明的小姑娘雪汀,是不用他親自教的,他就是一時技癢而已。


    好在忍住了。


    也許這就是他和宗家十六郎最大的區別吧。


    兩人都是貴介出身,各自有著極高的素養,外表高雅脫俗,可宗煜始終不脫書呆任意,他卻在仗劍江湖的時候,更能記得自己肩負的使命。


    家族使命。


    宗煜是大家族中一個比較出色的年輕人,日益受到家族重視和培養,期待他有朝一日大放異彩,但尚且僅此而已,他的肩頭,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擔起那個龐大家族運轉的最重要責任。而他南宮檀,則是早就失去了個人自由。


    因此,麵對這樣的水中情,畫中意,南宮檀盡管是很想拔簫吹奏一曲,但他再次忍住了這種蠢蠢欲動的欲望。


    長揖一禮到底:“大師哥,久違了。”


    宵風真人微笑,並沒有站起來,大袖一揮,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力道隨著袖風卷出。


    南宮檀微笑不變,淡定不變,在這一陣袖風中泰然自若的行完了這個禮,除了衣服隨風鼓蕩,禮數周全,沒有一絲瑕疵。


    宵風真人眼神裏掠過一絲光芒,笑道:“嗬嗬,小師弟,見著你,師哥難免就要自歎已老,眼見得一天天被你追上來,唉,教我怎麽能沒有緊迫感哪!”


    南宮檀微笑著道:“師哥過謙了。師哥所會所能的,小弟還差著遠呢。你一個人孤身在外,赤手空拳創造了如此一番天地,小弟卻是守著偌大一個家族,便如三歲小兒空對寶山,至今無所能為,有這種強烈的對比,叫小弟好不自慚形穢。”


    宵風真人搖頭一笑,道:“師弟不必過謙,無論是你我,或者二師妹和三師弟,除了師妹是女孩兒,天生局限比較大,我們這幾個在能力上並無多大差別。隻不過呢,我和……是家族的叛逆者,為世所不容,你呢,處處為了家族著想,也就難免束手縛腳了。”


    說到“叛逆者”,宵風似乎打了一頓,就此跳過,未曾深入。簪纓紀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簪纓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穆若靜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穆若靜風並收藏簪纓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