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廊迴轉照花居時,已經用上輕功,但她這一番重迴前院,速度比前快了何止兩倍,隨身的幾名仆婦,剛剛趕到照花居,便見她神色凜冽地奔出,待要追趕,哪裏還追得上?


    有人無暇多想,跟著廖明廊拚命折返;有人則往照花居瞧了瞧情形,頓時恍然。


    所有人都有了大事不妙、大禍臨頭的感覺:


    不好了,大老爺和三小姐,明麵鬧翻了!


    病弱的大老爺,和盛名在外卻清心寡欲的三小姐,彼此硬杠會造成什麽後果?又會給本就有些死氣沉沉的廖家帶來什麽影響?


    所有人都感到心頭掠過惴惴不安的陰影。


    廖明廊一口氣奔迴前廳,不出意料,廖冽、俞氏,以及齊氏都還在座。


    廖明廊雖是氣極,但她表麵上卻保持了極為鎮定的模樣,用上了十成輕功趕過來的,卻是鬟發未有稍亂,氣息也未有稍喘。


    廳中三人早已料得她必歸,想是要談判的了。


    廖冽不說話,齊氏也是慣常的沉默,隻有俞氏對著廳門口衣袂翩然的白衣女子,輕輕一笑。


    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道婉約美麗的白衣身影卻是鬼魅般一欺身,伸手鎖住了俞氏的喉嚨。


    這一下出乎任何人的想象,一向溫文爾雅、姿態動人的美人廖明廊,會一言不發含怒出手。


    廖冽心中一急,先咳嗽。


    便聽得廖明廊厲聲喝問:“我女兒呢?你們把她弄到哪裏去啦?”


    她這一出手,力道不輕,俞氏隻覺喉頭象被燒紅的鐵鉗一樣鉗住,忍不住大聲唿痛,氣息不暢,劇烈喘咳。


    但她自恃有人質在手,心內卻是不慌,邊咳邊笑道:“三妹妹,你……你這等粗魯行止,嗬……嗬……”


    廖冽已欠身,一手搭在廖明廊手上,也是一般兒的邊咳邊說:“有話……好好商量……咳咳……商量……”


    廖冽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廢人,廖明廊卻未輕視,他的手搭上來,她隻稍加用力,把俞氏的頭鉗著向前數寸,廖冽怕誤傷妻子,手上力氣頓然一泄,不由得跌坐迴椅中。


    廖明廊方自冷笑:“好好商量?你們藏了我女兒,卻要和我來好好商量?怎麽個好好商量法,願聞其詳。”


    廖冽皺眉道:“唉,你先放開你大嫂罷。”


    廖明廊怒極亢聲:“不見女兒,一切休提!”


    她心知廳上這三人中,齊氏是最沒份量的,拿主意的是俞氏,必須將她完製住,才能有真正的威懾。俞氏被她鉗著,一句話說不了,效果反倒不好。


    廖明廊心念轉動間,五指不由得微微一鬆。


    俞氏臉紅脖子粗,一俟得到了喘息之機,立刻便大叫出來:“三姑娘,你可是發瘋了麽,竟敢對大嫂如此無禮!”


    廖明廊凝目瞧她,微微一冷笑,手上收緊:“大嫂對至親,又何嚐留情了?”


    說完話,又是一鬆,俞氏趕忙便道:“你女兒好好的,我可不會對她怎麽樣,隻要你、隻要你答應為家族效力,我……我……咳!咳!”


    廖明廊心中實已怒極,女兒被綁架,滿院之人均被製服,做出如此不顧臉麵的事情,居然還在說“你女兒好好的”。


    “好好的”,便是把人綁架得不知去向,不“好好的”,還待如何?


    俞氏開不開口,都在廖明廊掌握之下,她氣惱之餘,俞氏便也不能再多說一個字了。


    廖冽見她手指又是一動,知道再度出力扼緊了俞氏喉嚨,他心頭有些驚怕,這個妹妹素來溫文苒弱,平時一派書香大家的氣度,說話行事,往往沒有半分棱角。


    這也是俞氏出主意扣下雪汀,他考慮過後就同意了的原因。


    隻想著妹妹柔弱,即便生氣,也不致於與他長兄反目,人質既在手上,她便不能不最終退讓。


    一旦答應婚事,那是廖、陸兩家雙贏,至於抓了人質,影響到兄妹間的親情,那也不緊要,日後小意多哄幾迴,也就哄迴來了。


    哪想得到廖明廊不見了女兒,便出手製住俞氏,這樣一來,成了雙方都有顧忌不敢輕動的局麵。


    廖冽皺了皺眉,留意到廖明廊的眼睛,心內募地劇震:不對!不對!


    廖明廊出手雖是果決,顯見得心中氣憤到極點,但她的麵容、表情、眼神,卻一直與她的行動迥然相異,麵沉似水,眼眸深邃,掩藏去一切波動的心情。


    廖冽猛然省悟:這是雷霆動於九天的前兆!


    果然便聽得廖明廊幽然的語調,不緊不慢,卻字字含殺機:“家族重要,我的女兒便不重要了?那麽留你又也有何用,我便先取你性命為家族獻祭罷!”


    “三妹不可!”廖冽看出了廖明廊意欲動手,趕忙大唿,然而心急之餘,氣息走岔了道,他募地噴出一口鮮血,捧著胸口,軟癱在座椅中。


    一邊的齊氏夫人,這場鬧劇打從頭就不由她決定,她本是想要從頭到尾做壁上觀的,眼下情勢緊迫,看廖明廊表麵雖冷靜,實則可能失去了理智,倘若不攔得一攔,莫要俞氏當真命喪當場。


    齊氏實是不能再袖手了,她站起來,彈出袖中劍,同時高唿:“三妹,你且冷靜些,咱們再談。”


    廖家這等人家,豈有主母日常袖中藏劍的道理,這自然是齊氏料著今天可能有一場激烈爭執,事先做好的準備。


    廖明廊氣惱反笑,原來這三個人都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場便要刀兵相見,隻有她蒙在鼓裏,始終認為大兄通融,兄妹可傾心深談。


    她右手製著俞氏,最簡單的方法,隻要把俞氏換個方向便能逼得齊氏束手縛腳,但此法剛才對廖冽已用,幾次三番拿俞氏做擋箭牌,不發力,搞不好要讓對方生出輕視,以為她投鼠忌器,不敢動真格。


    她疾顏厲色,當然也不是想要在此時真取俞氏性命,可是,女兒落在人手,便已失了先機,她現在要做的,是讓對方心生畏戒,讓對方即便有人質在手,也始終感到極度的不安,不可靠。


    隻有這樣,她才能稍許挽迴些主動。


    眼見齊氏袖中劍奔電而出,廖明廊右手製著俞氏不動,左手倏然探入劍勢,五指如蘭花一般在閃亮劍光中瓣瓣綻放,若是有人有閑心在一旁觀賞,再是美妙動人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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