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


    吳水在偏房放下耒耜,還沒來得及跟黎苧打聲招唿。剛走到茅牆拐角,便聽見正門傳來別人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不甚好聽。


    “小苧,你好好想想衛叔的話。要知道,族長也不反對。”


    不是隔壁的鄒大叔,也不是經常往來的族長。


    將身子躲在牆邊,吳水探出頭,望見自家草屋門口,立著一個巍峨大漢,足有一丈半高,身體魁梧的不像話,兩隻手臂,跟立在城寨中心祭壇上那根紫木一樣粗壯。眼睛卻小,生在冬瓜大小的頭上,便顯得極不協調。


    仿佛是注意到了吳水偷來的目光,大漢身子半斜,朝著吳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非但不顯善意,更增添幾分兇悍之意。


    愣了一會,吳水趕緊縮迴頭去。


    “乖乖。”


    活生生一個小巨人,出現在麵前。這種震撼,是任何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堪比吳水第一次看見三眼怪的感受。


    “你迴來了。”


    吳水還沒有緩過神來,背靠牆上的窗扉打開,露出一張俏臉,看上去賞心悅目,表情卻不妙。


    沒等吳水迴答,黎苧又加了一句。


    “我餓了。”


    吳水恍然大悟,跑了兩步。在正門看見之前那人,以著一種現代運動員難以想象的速度離開,心中便安定了不少。


    洗釜,加水,生火,切菜,放料。


    以前從來沒有做過庖廚紅塵事的吳水,沾著陽春水,看著旁邊安靜的黎苧,忽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穿越之前,可是做了半生的單身狗。


    而現在,不管如何,總還是承了一份啟點時空管理局的情。


    ......


    “唿。”


    看著女孩被食物燙嘴的可愛模樣,吳水有點想笑。被女孩發現,狠狠瞪了兩眼。也不生氣,就這樣看著。


    半刻鍾。


    吃完陶碗裏的晚飯,黎苧滿足的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這時候,吳水才開始吃起自己那份。在城寨禮法中,是有這樣一種惱人的規定。奴隸主沒有進餐之前,奴隸是不能開飯的。


    哪怕吳水根本沒有一顆奴隸的心,但也不願意多事。難免會有些麻煩,不是說黎苧,而是說不定有著神異的巫法。


    “吳水。”


    “嗯。”


    “你對這樣的生活,很痛恨吧。”


    剛吃了兩口,吳水就發現對麵的女孩,以著一種平靜過頭的目光,望著自己,絲毫沒有在意兩人的主仆身份。


    “是。”


    吳水老實迴答。


    黎苧卻不再說話,茅草屋裏,隻有吳水還在啃食的聲音,安靜的詭異。


    “黎苧。”


    “嗯。”


    “我想擺脫奴籍,你會支持我嗎。”


    “嗯。”


    “給給意見唄。”


    “嗯。”


    “......”


    這個世界,並非吳水想象中的完全野蠻。在某些方麵上,反而十分開明。比之華國曆史上的某些時代,更顯進步。


    就像奴隸這種東西。


    吳水知道城寨裏禮法中,是有可以讓奴隸擺脫奴籍的方法。事實上,吳水也沒想到,奴隸社會,還有這種規定。


    在虞官的見證下,即狩禮中,三天的時間內,狩獵獲得一頭中型以上的野獸,就能真正的加入部落之中。


    吳水了解這種用意,也就是能夠為城寨持續不斷的提供肉食,就能成為城寨中的中堅分子。細細品味,頗有種招徠人才的感覺,神似各大城市爭奪人才的現象。


    這事看似簡單,事實上卻很有難度。


    問過周圍的黎苧,鄒大爺還有弼懨,吳水大概了解野獸的兇悍程度。中型野獸,也就是現實裏麵麂子大小這樣的。


    不比長牙野豬、兇狠餓狼來的兇險,卻有著超乎一般的生存能力,速度、警惕都是一流。以吳水這樣的身體底子,如果不依靠其它手段的話,是根本沒有可能成功的。


    而且。


    狩獵,不意味著射靶遊戲,而是躲貓貓。最難之處,不在於彎弓抽射,那一瞬間的驚豔,而在於尋找。


    沒有豐富的經驗,莫說肩抗獵物,歡聲笑語。茫然的走在野外,怕是獵物的小屁股也摸不著。


    伴著各種各樣的思慮,吳水在地上的席子輾轉反側,後半夜才睡過去。絲毫沒注意床上,半睜著眼睛的黎苧。


    卯時。


    吳水脫下背後的吸床石,勤快的烹煮著早餐。


    在這個時代中,隻有早晚兩餐。如果其中一餐沒有吃好的話,一天都會很難受。幸好,今天的食材中,有一塊部落分發的山牛肉。


    “我幫你找好老師了,鄒大叔答應幫你這次。”


    黎苧拄著拐杖,半靠在房柱旁。還沒來得及梳洗,造型顯得有些亂。


    吳水用瓢舀了一勺水,正費力的洗著那塊硬邦邦的山牛肉。聽見這句話,停下手來,直接把肉丟在了鍋裏。轉過頭,臉上滿是驚喜。


    “黎苧,你同意了?”


    盡管這個世界再怎樣開明,操蛋的是,你也要有一個心善的奴隸主。沒有奴隸主的同意,你什麽都做不了。


    幸好,黎苧比那些心善的奴隸主,還要好上十倍。


    “嗯。”


    黎苧點點頭,嘴上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說,隻是一張白皙好看的臉上,突然紅了不少。


    ......


    草屋前麵的空地上。


    “搭弓要快,要恨,更要準。如果像你這樣,箭都搭不上弓。別說捕獵,怕是一個照麵,就要被解決了。如果當年發明弓箭的薑石年活了過來,怕也是要被你氣死咯。”


    鄒大叔氣急敗壞的吼著。


    吳水臉上尷尬一笑,也不解釋,從地上撿了弓矢,再次操練起來。


    不一會,某些尷尬的場麵,又開始重複起來。


    “你這麽相信這個外來者。”


    弼盛狐疑的看了黎苧一眼,不急不緩的說道。


    “叔,你知道我的眼睛,看的是比一般人準。”


    黎苧麵無表情,眼神卻告訴弼盛,那種肯定。


    弼盛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狩禮的時候,能不能讓虞官多照料一下。”


    之前表情還算平靜的弼盛,吃驚的看了黎苧一眼。眼中黑白變幻,仿佛旋渦,深不可測。


    弼靈族中分明規定,族人不得插手狩禮。


    “弼武?沒問題。黎苧,你知道的。一切隻要你開口,叔都會答應你的。不止是叔,還有整個弼靈族。就像當初你要走這個外族人那樣,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


    “包括我這條腿嗎。”


    黎苧幽幽開口,冰冷的語氣,讓弼盛緊皺住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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