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聽到這句話,猛地呆立原地。


    再然後,大顆黃豆般的眼淚,從老頭子眼眶湧出,點點滴滴落在地上。


    “真的死了?”他的聲音在顫抖。


    管事一指齊治,“這位道長,乃是誅殺陸穩的功臣,我家太守已上報天子,不日將頒下賞賜。”


    老頭子突然撐著瘸腿,用力撲倒齊治麵前,眼中帶著哀求,“這位道爺,你告訴我,那畜生是怎麽死的?”


    齊治見他如此情景,知道瘸鐵匠必然是陸穩的苦主之一。


    陸穩殺人無數,他的仇人太多,如此也不稀奇。


    “陸穩被利箭穿胸,鮮血流幹而死!”


    “死得好!”老頭子皺眉,“不好,不好,這樣死太便宜他了,這個畜生,應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留了半天老淚,老頭子站起身,對齊治雙腿跪下。


    這般禮節太重了,齊治急忙將他扶起,“快快起來!”


    老頭子歎了口氣,“道爺,肯聽聽我的故事麽?”


    齊治點點頭。


    瘸鐵匠原本不瘸,還有個美滿幸福的家庭,老婆體弱,生下兒子後便病逝。


    從此以後,瘸鐵匠將兒子撫養長大,沒有再娶,將心血都花在撫育兒子上。


    他的兒子天生聰明,打鐵學得飛快,而且憑著東學西學,練成一身高強武功。


    終於在某天,瘸鐵匠的兒子要走出家門,外出闖蕩江湖。


    瘸鐵匠脾氣暴躁,打斷了十根木棍,卻留不住兒子,隻得耗盡畢生積攢的好鋼,為他打造一把名劍。


    兒子挎著名劍,離別家門,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後,瘸鐵匠總算等到兒子返迴,卻是一罐骨灰。


    “他去追殺陸穩,被殺了分屍,死的太慘了!”


    從那以後,瘸鐵匠的人生失去希望,他終日酗酒,恨不得將自己喝死。


    某天夜裏,瘸鐵匠醉酒後,跌入一條溝渠,將左腿摔斷,困了三天後才被人救起,從此便瘸了。


    瘸了之後,瘸鐵匠開始信命,他命該如此,想死也死不了,雖然還是喝酒,卻沒以前瘋狂,開鐵匠鋪、招收徒弟,憑著精湛的手藝,生意越做越大。


    但是內心深處,瘸鐵匠始終有個執念,陸穩!


    多年積攢的家財,都為之一件事情,聘請高人斬殺陸穩。


    但是今天,瘸鐵匠卻聽到,多年來令他念念不忘的仇人,竟然死了。


    一時間,瘸鐵匠全身輕飄飄,無所依托,仿佛隨時會被風刮走。


    草棚寂靜無比,隻聽見外麵炭火燃燒的嗶啵聲,燒紅鐵塊插入冷水的滋滋聲。


    “道爺,你幫我殺了陸穩,別說要我改造鐵尺,你便是要小老兒的命,我也雙手奉上!”老頭子老淚縱橫。


    齊治安慰道,“大師切莫傷心過度,這是喜事,應該高興才對!”


    “對對,是大喜事,我高興得很!”


    老頭子抓起鐵尺,端詳片刻,搖搖頭,“隕鐵太少,全部提煉出來,僅有四兩半,連小刀都打造不起。”


    齊治說出自己的想法,“隕鐵本就珍貴無比,我想以隕鐵夾雜精鋼,煉製成幾個箭頭用!”


    老頭子搖搖頭,“道爺是我的大恩人,怎能如此寒磣!我想知道,道爺要打造幾個箭頭?”


    齊治估算了下,將鐵尺全部融化,應該有七八個箭頭,足夠使用了。


    自從和陸穩一戰後,齊治知道疾風箭貴精不貴多,正要威力足夠,一箭就能取敵性命。


    “八個!”


    先前的箭頭,都是普通精鋼,若是換成隕鐵後,疾風箭威力將暴增,對付修仙者也不在話下


    老頭子聽了,重重點頭,“好,十天之後,道爺過來取箭頭!”


    齊治點點頭,“不知加工費多少?”


    老頭子斷然拒絕,“道爺殺了陸穩,對我有大恩,怎能向你要錢?”


    齊治卻堅持,“大師,別折煞我了。你若不收,我不敢麻煩你。”


    老頭子想了想,“一錠金子。”


    “不貴!”齊治取出一錠金子。


    管事目光銳利,看著老頭子,“我知道你們鐵匠,喜歡缺斤少兩,隕鐵珍貴無比,千萬不起什麽壞心思,否則,太守府第一個不放過你。”


    老頭子神情淡然,“三管家放心,小老兒還沒那麽下賤!”


    等到齊治和管事離開後,老頭子轉身走入棚內,鑽進他的窩鋪裏。


    窩鋪的地炕洞裏,藏著一塊拳頭大的黑球,表麵坑坑窪窪。


    “孩兒,這塊隕鐵,原本想為你打造一把神兵,現在,隻好用來酬謝恩人了。”


    老頭子用袖子,輕輕擦拭黑球,一抹微弱熒光光閃過。


    ……


    太守府內,齊治剛入府門,老仆人便迎上來。


    管事見到老仆人,恭敬讓到一旁。


    “齊道長,京城來的使者到了,正在前堂等著,主人和蕭道長都在,就等你了!”


    齊治沒想到,使者來的這麽快,整理整理衣袍,快步走入正堂。


    正堂當中,太守和蕭求道外,還有幾個陌生人在。


    齊治一看他們裝束,就知道是裴無忌的同僚,銅甲背心、翻紅披風,在加上門板大的巨劍,如出一轍。


    很顯然,這些人都是來自天憲司的神捕。


    帶頭的天憲神捕,膚色白皙,長了一副齊胸美髯,相比江湖豪氣的裴無忌,身上儒雅氣質更深厚。


    “齊道長,快來拜見天使!”


    齊治上前,對天憲神捕拱手,“拜見天使!”


    後麵一位神捕,出言嗬斥,“拜見天使,應該跪拜,你裝什麽傻?”


    齊治冷冷道,“抱歉,我不跪活人!”


    “大膽!”


    “放肆!”


    一幫神捕們群情激奮,這時帶頭的神捕發話了,“都鬧什麽,一點規矩都不懂了?”


    此言一出,大堂安靜下來。


    帶頭的神捕取出一卷黃綢,“聖上有旨!”


    太守和蕭求道同時跪下,以眼神示意齊治。


    齊治始終不肯跪下,神捕不讀聖旨,局麵開始僵持。


    太守歎了口氣,替齊治打圓場,“先前誅殺陸穩,齊道長膝蓋受傷,跪不下來,還請天使見諒!”


    神捕皺眉,“太守這麽說,我可是要迴複天子的。”


    太守點點頭,“就這麽迴複吧!”


    於是,雙方妥協,太守和蕭求道跪下,齊治站著聽聖旨。


    神捕吐字清晰,腔調高亢,將聖旨內容宣讀一遍。


    聖旨上的內容,先前太守早已說過,無非是封賞七品道官、為真靈觀提匾、賞金一萬兩等三樣。


    片刻過後,神捕宣讀完畢,“各位請起!”


    太守帶頭起身,招唿蕭求道和齊治起來。


    聖旨上,雖然沒有對太守的獎勵,但太守利用這件事的影響,在官場上四處活動,已然收到風聲,這次任期滿後,朝廷迴調他迴京城,擔任位高權重的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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