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時候,就是還沒有長胡子的那段時間,有一次,我獨自一人在礦井中迷了路,那是我父親第一次領我參觀族裏那些四通八達的礦井隧道。矮人的隧道比最有藝術氣質的蜘蛛所結出的網還要複雜百倍,相信我,這並不是大話,在我們矮人中一直流傳著一句老話——鍛岩城內的隧道連接著多元宇宙的最深處。”


    隊伍繼續前行著,領頭羊從蒙哥家的巴裏特換成了燃爐家的戈恩。矮人戈恩並沒有像巴裏特一樣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嗯,這麽說並不太確切,事實上矮人確實走在了在隊伍的最前麵——領先了眾人半個身子。


    矮人一邊向前走著,一邊不時的迴頭向眾人講訴他以前經曆的那些故事。他一臉輕鬆的向前走著、然後迴頭,再向前走、再迴頭,絲毫看不出肩負隊伍未來的壓力。如果他能把注意力更多的用在尋找路途方麵,哪怕僅僅隻是裝出來,這也會讓眾人放心不少。


    可是矮人沒有,他一臉輕鬆,其他人卻心情沉重。


    精靈曾對矮人的行徑表示強烈的不滿,可是矮人隻來了一句‘你行你上’,就把我們的刺心者先生堵得啞口無言。做決定是一件很有壓力的事情。尤其是當這個決定很可能關係到自己以及他人性命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得了決心的。


    巴裏特無疑是隊伍裏最適合的領導者,可是他進行了一係列的努力嚐試後,情況雖然並沒有變的更糟,但也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他顯得有些灰心。而克瑞斯、精靈、以及老牧師都不是那種擅長做決定,尤其是敢為他人作決定的人。所以,就在隊伍有些群龍無首的時候,矮人大手一揮,“我們往那個方向走!”。於是,整個隊伍便跟隨著矮人的腳步,向著未知的未來,小踏步的前進著。


    有時,前進的方向並不重要,隻要別原地踏步就好,克瑞斯在心裏這樣的安慰著自己,力求讓自己對矮人更有信心。可是,在他看到矮人為了方便和眾人說話,開始倒退著前進的時候,他知道,上麵說的那些話都是些屁話,方向很重要,尤其是在迷路的時候。


    “父親領著我沿著隧道兩側常年不熄的火把向前走著,向我介紹著一些發生在隧道內的有趣事情。比如,某條隧道曾被成群的恐爪獸占領,但是我們矮人又重新將它奪了迴來,不費吹灰之力的奪了迴來,因為我們矮人將那條隧道的兩側堵死,那些恐爪獸被活活餓死在了裏麵;又比如,某條隧道上曾經挖掘出了巨量的秘銀,巨量的,數以噸計!以至於你們魔法協會專程派了一位高階法師過來和我們洽談生意,直接入駐在了鍛岩城內,以保護這些秘銀不被其他勢力組織收入囊中;還有,在一條叫‘震顫石英’的隧道中,我的父親邂逅了我的母親,被她那美麗的胡子和粗壯的腰圍所吸引,在隧道兩側昏黃的火光見證下,那一夜過後,便有了我......”


    “我想你父親的眼神一定很好使。”克瑞斯不懷好意的說道,在那樣的光線下仍能分得清對麵的矮人到底是男是女,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呢。


    “微弱的光線並不能給我們矮人造成困擾,事實上很多生活在地底的種族,都有‘昏暗視覺’這樣的種族天賦。”


    “你說這些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們,‘你是怎麽來的’?”巴裏特疑惑的問道。


    “不,這些都不重要,真正的重點我還沒有講到。”矮人繼續說道:“礦井內的隧道支路很多,不熟悉的人永遠也別想走出去。我父親一邊講著這些趣事,一邊在前麵走著,他講的很入神,以至於到最後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迴憶之中,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而當時的我,則被一件奇特的事物吸引到了別的隧道之中,你們知道那件事物是什麽麽?”


    “那應該是一隻粉色的食腐幼蟲。”克瑞斯說道:“我猜的對麽?”


    “該死,你應該睜大你那滿含好奇的眼睛,然後一臉茫然無知的等待我把答案告訴你,而不是直接將它說了出來。”矮人對克瑞斯的不配合表示不滿。


    “抱歉,你繼續。”


    矮人繼續著他的故事:“那是一隻粉色的食腐幼蟲,居然是粉色的!!它當時就在一條支路隧道的末端蠕動著,用兩隻大大眼睛滿含渴望的盯著我。我瞬間就被它所吸引,不顧仍在前麵喋喋不休的父親,不顧第一次進入礦井隧道的陌生,毅然決然的向它奔去。它看到我大步向它走去,居然害羞的想要逃跑。在東拐西拐穿過幾條隧道後,最終我仍舊把它抓住了,它當時用牙齒一直咬我手指,弄的我很癢,所以我就給它起名字叫‘小癢’。”


    “然後你就在礦井的隧道內迷路了?”克瑞斯問道。


    “有人說過你不是一個好的聽眾了麽。”矮人板著臉看向克瑞斯。


    “不止一人。”


    “是的,我當時迷路了,那片隧道基本被廢棄,所以不論我怎麽大聲求助,都沒有人過來幫我。我拽著小癢的觸須在隧道內漫無目的的前行著,不知走了多久,胃裏的饑餓感越來越重,以至於我當時怎麽看小癢怎麽像一條夾心草莓麵包。”


    “最後你走出去了?”克瑞斯又問道。


    “你怎麽知道?”


    “你本人就在我麵前活靈活現的帶著路。”克瑞斯強調道:“帶路!”


    “好吧,你又猜對了。但是你知道我是怎麽走出去的麽?”這一次,矮人沒等克瑞斯的迴答,急忙將答案說了出來:“就是憑著直覺,直覺!我當時第一次進入那比女人的心思還要複雜的隧道,根本不知道到底應該往哪個方向走,也沒有人過來幫我。我就是跟隨著自己的直覺,想往哪個方向走,就往哪個方向走。最後,當我從一條隧道中穿出,再次來到我父親身後的時候,他甚至都沒發覺我的失蹤,仍舊在前麵自顧自的講著......”


    自己孩子走失都不知道、用羊的睾丸來做蛋糕、吵架時打斷對方的肋骨等等,從戈恩口中知道了諸多他父母的事跡後,克瑞斯發現戈恩能健康的活到現在,並養成了可以勉強讓他人接受的性格,這也算是一件頗為了不起的事情。


    “不光那次走失,我的‘一生’中還有很多這樣跟著直覺走的事情,那些事情的最後結果都很不錯。”矮人補充道:“比如,我當時騎著我的小山羊離家出走,並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卻被一群座狼追趕著來到了人類的國度;而當我打算去坐傳送法陣時,發現身上金幣全部湊起來還差兩枚,於是我把我的山羊賣了,剛好把錢湊齊。雖然那是一隻很棒的騎乘山羊,賣兩個金幣實在有些可惜,但是,你得知道,‘燃爐家從不在乎任何身外之物’!”


    矮人戈恩·燃爐無疑是幸運的,克瑞斯一直這麽認為,在聽了矮人敘述的故事後,他心裏對此更加肯定。


    在法師的認知中,‘幸運兒’是存在的,在整個大陸那數量龐大到不可想象的生物種類和生物數量中,總會有兩、三個生物是與眾不同的。無論發生多麽糟糕的事情,這些與眾不同的生物總能夠在這些事情中全身而退,哪怕那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他們是‘概率’的寵兒,是‘概率’在無限事件中的一種表達,一種無論多麽微小,都要彰顯自身存在的表達。


    克瑞斯相信,矮人戈恩就是這樣的寵兒,他希望眾人能在束手無策之時,憑借著矮人戈恩的這份幸運,順利的從迷霧叢林中走出,迴到人類的文明國度之中。而這,肯定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以矮人的行事風格仍能完好活到現在,是個人都能知道,‘幸運’在其中絕對起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請相信我,方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直覺!”矮人最後總結著,他的聲音充滿了自信:“我們甚至可以先在原地轉上幾圈,或者將眼睛閉上,這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最好別,克瑞斯心裏想道,你也許是概率的寵兒,但是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它拋棄。所以,凡事不能太過。


    “接下來,我的直覺告訴我,要穿過這片灌木叢。”矮人大手一揮,繼續發號著命令。


    巴裏特一馬當先,用手中摻了魔鐵的長劍披荊斬棘,開辟著道路。矮人在蠻子身後,用手中錘子為後麵的人清理著腳下。再後麵是克瑞斯和老法師,最後是精靈刺心者。


    灌木叢很長很大,巴裏特在前麵用長劍劈了一段時間後,仍沒有看到盡頭。


    “你確定我們應該穿過這裏?”巴裏特將一隻偽裝很好的毒蛇一劍砍死,表情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的直覺從不出錯!”矮人自信的說道。


    “還是我來開路吧。”克瑞斯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二環法術‘熾熱火球’脫手而出,火球向著前方緩慢的翻滾著,給眾人開辟出了一條燃著灰燼的通道。


    火球向前滾了至少得有一刻鍾,克瑞斯一行人終於從這片巨大的灌木叢內走了出來。出來的第一時間,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除了矮人。


    “你現在仍舊這麽確定?”巴裏特再次問道。


    “十分確定!”矮人仍舊很自信。


    眾人穿過灌木叢後,麵前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不時有氣泡冒出的、散發著惡臭和腐爛氣息的——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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