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南貨鋪店堂裏。


    “小光哥哥,不可以吃。”承銳拿過小光手裏的,還給付青雙,“叔叔說過,不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


    付青雙並不拿承銳還來的,隻是笑著說:“我怎麽是陌生人?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你,還見過你哥哥。再說,那天我們不是也在這裏見過?”


    承銳歪著頭說:“我叔叔在家的,他可厲害了,壞人都怕他。”


    “是嗎?”付青雙拍了拍承銳的頭,“可我不是壞人。”


    承銳拉著小光向後退了幾步,不讓他碰,“可我覺得你不像好人。”話音剛落,見南宮瑾走來,喊道:“叔叔,這個壞人叔叔又來了。”


    南宮瑾幾步上前,一把拉開付青雙,“你有完沒完!”


    這個舉動把付青雙嚇了跳,“哇,你吃嗆藥了?這麽大火氣?”


    “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南宮瑾直接趕人。


    付青雙露出笑臉,“何必呢?快過年了,我送點年貨來拜個年也不成?”


    “不成。”南宮瑾轉頭問承銳:“其他人呢?”


    “都在屋裏。嶺叔又睡了、涵姨在換藥、哥哥在煎藥、好兒一直站在門口,我也不知道她在幹嘛。所以,我和小光哥哥在看店。”承銳數著指頭一個個說。


    “好,你先帶著小光哥哥迴屋。”迴頭就見魏朝歌麵無表情的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又對付青雙道:“我知道你沒事,年也拜過了,東西拿走,你也可以走了。”


    “你怎麽知道我沒事?事可多了,比如白……。”付青雙假裝驚訝的說。


    “行了!”南宮瑾打斷他,一眼撇見承銳在內屋伸出小腦袋看著前店,似乎在和小光說‘叔叔生氣了’。南宮瑾深吸口氣,“有事是吧?外麵說,別騷擾我家裏人。”


    付青雙笑起來,“你比你哥好,至少沒一言不和就動手。”


    街上的鋪子幾乎都關了門,臨近春節,反而更冷清。南宮瑾一言不發的向前走,付青雙跟在他身後,而魏朝歌的目光,讓付青雙也有所察覺。隻見南宮瑾低著頭,腳步有些踉蹌在牆上靠了靠,迅速站直。付青雙上前,正見他把隻小瓷瓶塞迴懷裏。“幹嘛?”


    南宮瑾不理,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走到街口轉彎。付青雙聳聳肩,不知他是在避開自己,還是身後那人的目光。


    付青雙也隨他轉了個彎,這條街上的人明顯多了些。二丈外,南宮瑾側身低頭靠著牆,雙手緊緊握拳,像是在強忍什麽。


    付青雙悠閑的踱步上前,“嗨,你幹什麽?怎麽不走了?”


    南宮瑾別過頭,不知是不想看到付青雙,還是不想被付青雙看到。


    付青雙笑笑,總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孩子氣,“怎麽?被人盯上了?你放心把老婆孩子扔了就走?噢,承鈞、承銳可是你哥的兒子。”


    南宮瑾低著頭,輕咳幾聲,用力推開付青雙,一手微微扶著牆,仍大步向前走,隻是步伐更不穩了,走到前麵窄巷,又轉彎。


    付青雙覺得不對,看了看身後,那人並沒跟著,快走幾步迅速跟上。


    南宮瑾盡量避開人群視線,找了個牆角緩緩坐下。


    “你怎麽迴事?”付青雙見他氣息不穩、滿頭虛汗,擔心的問:“病了?”


    南宮瑾搖搖頭。


    “我去找個大夫吧。”付青雙說著要走。


    南宮瑾拉住他,有氣無力的說:“不用,一會就好。”


    付青雙繼續皺著眉蹲在他麵前,“真不用?”


    南宮瑾點頭。


    付青雙一聲不吭蹲在他身邊看著他。好一會兒,南宮瑾像是氣順了,擦了擦臉上的虛汗,做了幾個深唿吸。


    “好了?你這樣,你家裏知不知道?”


    “沒事的。”南宮瑾聲音有些輕,仍沒什麽力氣。


    付青雙想了想問:“是不是上次受傷沒好?”


    南宮瑾盯著他,無奈的說:“又是我姐說的?”


    付青雙見他提到小琬,笑道:“二少爺,真不明白你這麽急著來土默川幹嘛?是家裏沒米下鍋?”頓了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喂,你不會又離家出走吧?”


    南宮瑾籲口氣,扶著牆站起身,輕拍身上灰塵,問:“你住哪?”


    “龍鼎客棧。”付青雙也跟著站起身。


    南宮瑾點點頭想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我記得龍鼎有院子租。”


    “好像有,沒問過。”


    “能不能,嗯,幫個忙?”南宮瑾避開他的眼神,表情很是糾結、尷尬。“你能不能,嗯,幫我在龍鼎租個院子?”


    付青雙點頭,“可以。什麽時候?“


    “現在。”南宮瑾扁扁嘴,更不好意思了,“先幫我租二個月。嗯,能墊下房錢嗎?”


    “房錢是沒問題。你現在要?誰住?”付青雙不解。


    “我想現在搬家。最好環境能好些,帶個廚房,杜嶺受傷了。”南宮瑾避開他的眼光,有些臉紅。


    “都要過年了,你現在搬家?”付青雙又接著問:“是不是剛才門口那人?”


    南宮瑾尷尬的笑了笑,“他是房東,來收房子。”


    “啊?那鋪子不是你的?”付青雙問出才覺得這問題好像有些尷尬,忙說:“行,明白。”


    南宮瑾又拉住他,大概想尷尬的事一次解決,“還有,嗯……,我原本沒想到會搬家,所以出門的時候,沒帶多少銀子。嗯,你,有銀子嗎?”


    “有,你要多少?”


    南宮瑾臉更紅了,“五百、嗯,二百兩吧。”


    “行。”付青雙拿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他,“五百兩。”


    南宮瑾接過,“這是借的,包括租院子的錢,迴中原還你。“


    付青雙笑起來,開心的說:“哈哈,真服了你了,二少爺。你哥要知道你向我借錢,估計會連你都打,哈哈哈。”


    “那這裏的事,麻煩你不要和我家裏人說,包括我姐。”


    “行,不過我有個要求。”付青雙笑嘻嘻的說:“你知道我一個人很無聊,既然你租了院子,那不如大家住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加我一雙筷子,大不了交夥食費。”


    南宮瑾點點頭,“好,夥食費什麽的就算了。”


    見南宮瑾始終不太好意思看他,付青雙又大笑起來,拍拍他肩膀,“你這個樣子才有點可愛。好,我先去租院子,你收拾下馬上過來。”剛要走,又轉過身,“你的傷真沒關係?”


    “沒關係,都好了。”


    **********


    南宮瑾把情況和嚴舒涵說明之後,雖然嚴舒涵很有些懊惱,但還是聽從南宮瑾的意思搬家。


    可是,對嚴舒涵來說,這間鋪住了將近十年,要在一個時辰內全部搬完幾乎不可能。南宮瑾再三讓她隻帶必要的,一些日用品什麽都可以重買。雖然這麽說,但嚴舒涵還是不舍得。臨走之前,站在門口的嚴舒涵看著‘洛家南貨鋪’默默流淚。


    好在南宮瑾這次有輛自己的馬車,先安頓好杜嶺,又在街上雇了輛車,才勉強把東西搬完。或許是見南宮瑾已經在搬家了,花了三個時辰,魏朝歌也沒催,隻是在搬東西的時候,立在店堂裏看著南宮瑾、嚴舒涵,帶著承鈞忙進忙出。


    好兒也不知為了什麽事受了驚嚇,撕爛了衣服、披散頭發。總算杜嶺清醒著,嚴舒涵把好兒帶到杜嶺房裏,然後靠在床上的杜嶺又開啟了嘮叨模式,這居然能讓好兒平靜下來。


    付青雙租的是不臨街的院子,四間房、帶個小廚房,很幽靜。晚上,定了個席麵,算是慶賀南宮瑾喬遷之喜。南宮瑾隻剩一臉苦笑,不過孩子們還是挺開心,隻是承銳見到付青雙,還是一口一個‘壞人叔叔’。


    嚴舒涵搬來的絕大部分都是洛雲石的遺物,本以為收起來,就不會再去迴憶。南宮瑾知道她一個人哭了很久,卻不知該如何勸她,隻能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坐在她房間門口。直到年三十,嚴舒涵都沒再喊過他‘雲石’。


    年三十當天,所有人都被一種壓抑、思鄉的情緒纏繞,除了小光不明所以外。南宮瑾很無奈,給三個孩子包了壓歲錢,又用盡渾身解數做了一桌大餐,付青雙不知從哪裏弄來十多壇酒。


    杜嶺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隻是好兒,不知怎麽迴事摔了跤,臉上腫了一塊。杜嶺很是緊張,又是內服又是外敷,還不停嘮叨‘女孩子家,臉上不能有疤’。


    年三十的晚餐,一桌大大小小八個人,包括好兒,都吃的很開心,直到此時,那一絲鄉愁才被美食驅散。付青雙不停在逗三個孩子,桌上又是一片笑鬧聲,隻是他的眼光時不時飄向好兒。


    等南宮瑾和嚴舒涵收拾好,換上一桌子零食的時候,付青雙早就開始表演戲法了,孩子們笑的滿地打滾。本打算離開的好兒,被杜嶺拉著坐在牆角邊,不知道是不是付青雙的戲法實在滑稽,好兒也笑出聲來。杜嶺見她開心,就更開心了。


    之後,南宮瑾時不時的插科打諢,讓場麵更加活躍,連嚴舒涵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承鈞被付青雙逗著喝了一杯酒,沒想到,就這一杯,讓本說好要守歲的承鈞直接醉倒,偏還不肯迴房睡覺,非要南宮瑾抱著,說是他身上有家裏的味道。


    原本歡快的氣氛,被承鈞迷迷糊糊的一句話打迴原形。承銳緊緊靠著南宮瑾,小光似乎有些不明白怎麽大家不玩了,杜嶺趁機說要給好兒上藥,拉著好兒迴房。南宮瑾向大家打了個招唿,抱著承鈞、帶著承銳迴房睡覺。


    等爆竹聲響起的時候,這個小院裏已是靜悄悄的。南宮瑾一個人坐在房前台階上,手上拿著短笛,輕輕撫摸。


    付青雙拿著壇酒,坐到他身旁,“孩子們睡了?”


    南宮瑾點點頭。


    “你怎麽不去睡?忙了這麽多天,看你的樣子都快累暈了吧。”


    南宮瑾笑了笑,“你太誇張了。”


    付青雙把手上的酒遞給他,南宮瑾搖搖頭。付青雙也無所謂,自己抬頭喝了一大口。


    “看不出你廚藝很好嘛。”


    “還行吧,總不能吃生的。”


    付青雙笑著打量了他一番,“其實,嫁給你也挺好的。會看孩子、會做菜,長得也不差,隻要不和你大哥比。還有些本事。”指指嚴舒涵房問:“怎麽迴事?”


    “什麽怎麽迴事?”南宮瑾收起那支短笛。


    “那位洛夫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你的夫人啊。”付青雙看著他,笑的有些八卦。


    南宮瑾笑了笑,“你呢?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娶不成我大姐?”


    付青雙沒想他會問這個,不再看他,喝了口酒苦笑了下,“大逆不道、不可原諒。”


    南宮瑾看看他,“我姐要和離了,你不考慮下?”見付青雙又悶悶的喝了口酒,“噢,我姐不當妾的。”


    付青雙悠悠的說:“這輩子是不會成親了。”


    “為什麽?我家裏不同意?”南宮瑾笑了笑,“都這麽多年了,你也沒成親,我姐在汾州也不好,你就不考慮爭取下,說不定同意了呢?總好過偷偷摸摸的。”


    付青雙又笑起來,“怎麽?覺得我做姐夫還不錯?”接著搖搖頭,長歎一聲,喝了口酒,“不可能了,小舅子。”


    南宮瑾皺著眉頭,看他,“你,不會嫌棄她吧?她給你做衣服,對你是上心了的。要是你……。”


    “琬兒很好很好。”付青雙打斷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酒壇,“都是我……。”又苦笑了下,“你要知道,就不會這麽說了。”接著又懇求,“別說這個了,說的我都想去死。”


    南宮瑾笑了下。


    過了半晌,付青雙說:“那個好兒……?”


    “你也覺得有問題?”


    “你不查查?”


    “查什麽?在土默川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她裝聾可能隻是為了能活下去,至少她現在不用風餐露宿,一個女人,不容易的。”南宮瑾很體量她。


    付青雙想了想,繼續,“你不擔心她有什麽企圖?”


    “杜嶺對她很上心,也和我說過想帶她迴中原。”看著付青雙說:“我們在,她真要做些什麽,沒這麽容易。”


    正說著,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二人對視一眼,南宮瑾起身去開門。


    門外,三、四個侍從打扮的蒙古人,舉著燈籠,見開門的是南宮瑾,終於鬆了口氣,“朝魯大人,真讓我們找死了。怎麽搬家也不說一聲,我們哥幾個找了二天。”


    “什麽事?”南宮瑾見這幾個侍從打扮,應該是把漢的人。


    “大人,快和我們進皇帳吧,我家王孫有急事找你。”說著就上前請南宮瑾。


    付青雙走過來,問:“什麽事?”


    “把漢這裏出了些事,我現在和他們進皇帳。”


    “等等。”付青雙不解的問,“是把漢拿吉?”


    “是。”


    “本來,他們是要我對付把漢,但現在那邊的人沒催我。是不是又派了其他人?”付青雙猜測。


    “我去看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家裏麻煩你照看下。”


    付青雙點頭,“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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