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鈞當天晚飯都沒吃,就迴了學堂。


    接下去又是苦不堪言的禮儀,南宮瑾覺得白天如同上刑。每天都是挨到吃晚飯,才能有自由。然後就可以迴房,對著那一大堆賬冊寫寫畫畫。地圖上,二十三個堂所在已釘滿了小紙條,凡是與各堂有往來的地方,也陸續被釘上小紙條。各堂分記了各類筆記和建議,甚至有幾個堂,還向南宮璞要了幾份明細賬。


    杜嶺天天忙著建醫館,在周棠的建議下,決定等儀式完畢再開張。不過,南宮瑾卻讓他找個理由,盡快搬出去。誰知,杜嶺連理由都沒找就張羅著搬家了,興高采烈的,終於能把他所有的儀器都擺開了。


    撫琴軒。


    因為受不了禮儀先生,南宮瑾每天都是借口接南宮琬,早早就推著南宮琬到撫琴軒。說說笑笑,把南宮琬哄的很開心,做了好幾身衣服給他,還親自動手繡大禮服上的紋飾。


    承鈞是跟著南宮定康夫婦和南宮璞夫婦一起進來的,前麵還有蹦蹦跳跳的承銳。而撫琴軒裏,酈鬆然、南宮瑾、南宮琬正商量著怎麽改紋飾。


    承鈞在他們三人麵前站定,拿出張紙交給南宮瑾。


    “咦?今天旬休?”南宮瑾接過,見紙上畫了個九宮格。


    一旁,承銳歡快的說:“不是,哥哥要迴來,我們就迴來了。”


    南宮瑾看看承鈞笑問:“什麽意思?”


    “這是九宮算圖,要橫豎斜相加都……。”承鈞嚴肅的說。


    “我知道。”南宮瑾打斷他。


    “那我給你三天時間,做出來算你贏。”承鈞看南宮瑾的眼裏多了一絲輕視。


    “三天?”


    承鈞揚起頭,表情得意起來:“怎麽?不行嗎?”


    南宮瑾笑著拿起筆,隨手在圖上填上九個數字,又遞還給承鈞,“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說完,看看酈鬆然:“這樣,算不算欺負小孩?”


    酈鬆然揉揉鼻子,轉開視線對南宮琬說:“啊,琬姐,我覺得,你剛改的那筆,是不是還可以換種方式……。”臉上寫著‘不要和我說話,我啥都沒聽到、沒看到’。


    承鈞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知道?”


    “不會你們學堂現在才教到這個吧?”南宮瑾笑著問。


    承銳像是完全不會看臉色,開心的說:“是啊是啊,這個好難的。哥哥想了一天了,我還沒學到呢。叔叔,你真厲害啊!”


    南宮瑾摸摸承銳的頭,笑著說:“叔叔不厲害,因為,這本就是有口訣的。”


    承鈞愣愣的看著手上的那張紙,一聲不吭。


    “既然你喜歡這個,那我也出個九宮給你玩玩。”南宮瑾邊說邊隨手拿起身邊的紙筆,畫了個九宮,隻不過,每個格子裏又是一套小九宮,橫豎共九九八十一個格子,邊想邊似毫無規劃的在某些格子裏填上數字。畫完,交給承鈞。


    承鈞拿過紙,不解的看看南宮瑾,聽南宮瑾解釋道:“這些格子裏的數字,是給的提示。你要做的是在其它的空格上填入一到九,要求是每個數字在每一行、每一列和每一宮中都隻出現一次。明白?”


    承鈞想了想,問:“出現一次,包括提示的數字?”


    南宮瑾點點頭,學他的樣子道:“給你三天,做出算你贏。你也可以問爹娘、問先生、問同窗……”


    “不用。三天就三天!”承鈞發狠似的把題紙放入懷裏。


    周棠剛想幫著承鈞說幾句,被南宮定康拉住,搖搖頭。


    南宮琬笑著說:“聽著很有意思啊。阿瑾不如你再畫一張,我也拿迴去算算。”


    “對啊,也給我一張。”酈鬆然也笑著打圓場:“如果我三天算出,是不是也算我贏?”


    “算啊。”


    “那要押點份量了。”酈鬆然笑著說:“如果我贏了,讓我看看你房裏藏著什麽?天天關著門,誰都不讓進,好奇啊。”


    南宮瑾想了想:“如果我贏了,能把酈家的賬冊給我看看嗎?”


    “幹嘛?”酈鬆然奇道。


    南宮瑾歎口氣:“不放心。”


    南宮定康也笑起來,“既然這樣,阿瑾你就多畫幾張,我們都試試。”


    “是。”


    “看你這麽胸有成竹,怕是贏不了,白讓你贏了去,那就吃虧了。”周棠也笑著打趣。


    這場飯總算吃的還歡快,沈雪瑩像是沒想到兒子們才去了三天就迴家了,眼睛一直盯著二個小朋友,怕他們有什麽不開心。承銳沒心沒肺,剛吃完飯,就粘到南宮瑾身邊,偷偷和他說想去西院玩。南宮瑾雖然對孩子沒特別喜歡,但承銳長得可愛,又不好意思當著所有人的麵拒絕,隻有點頭。小朋友興高采烈的在一旁等著晚飯後就去。


    隻是承鈞完全沒心思,胡亂吃了幾口,就坐在一邊發呆等散場。當晚,南宮瑾用草編了幾隻螞蚱、做了個竹蜻蜓就把小承銳打發迴去了。


    過了二天,酈鬆然帶著二箱賬冊進了西院。


    “咦?教禮儀的先生呢?”見南宮瑾在書房翻箱倒櫃,好奇的問。


    “先生拉肚子了,請二天假。”南宮瑾邊找著什麽邊答。


    “啊?不會是你幹的吧?”


    “當然不是。”南宮瑾指了指他抬來的箱子,好笑的看著他:“你這是,認輸?”


    酈鬆然撅撅嘴:“我懷疑,這題根本沒答案。如果被我說中了,也是我贏。”


    “哈……。”南宮瑾拿過紙筆,邊想邊填,花了一刻鍾才完成,遞給酈鬆然:“答案不是唯一的,你還可以繼續試。”


    酈鬆然仔細看了一遍,終於搖頭放棄:“算了,我們還是談泉州的事吧。現在,我把名下所有店鋪的貨運統一交給祥記。按吳先生的計算,能解決祥記的溫飽。其它合作,吳先生想等你的意見。”


    “等等,原來沒合作之前,運輸這塊你這裏每年總共支出多少?”


    酈鬆然搖搖頭:“我知道你會問,但之前我沒管過。”說著拍拍箱子:“我把這些東西帶來,也不是全為了祥記。姨父說過好多次,讓我接手。我真是……,沒信心。”


    南宮瑾看看酈鬆然,不太相信:“不會吧,你?”


    酈鬆然歎口氣:“這次合作,其實也全是吳先生在安排,說實話我並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挺羨慕你的,什麽事都有辦法,都知道怎麽處理。”


    “啊?我還一直羨慕你呢。”


    “還有啊,承銳現在張口閉口都是我叔叔、我叔叔的。他從小我就帶他玩,他都沒這樣。唉,你就用了一個時辰。”酈鬆然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


    “呃,吃醋了?”


    酈鬆然很直爽的點點頭:“是啊。”


    “你這麽喜歡小孩,趕緊成親,生吧。”


    酈鬆然臉紅了紅,打開箱子:“我們看賬?”


    “你等等。”說完跑出書房,從主房裏拿出好幾本書,又跑了迴來,把書給酈鬆然:“一起看。”


    “淮安地方誌?”酈鬆然接過,有些詫異。


    “這裏麵記的都是淮安的具體情況,包括人口、特產、景點,甚至地形、地貌。”


    “地形地貌?這個也記?”


    “那要看你怎麽看了。”南宮瑾想了想,看看酈鬆然像是下了決心:“你不是想進我房間嗎?來。”


    酈鬆然進房,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那張完整的大明地圖。有山川、河流、每個關隘,很多城鎮上插上了釘子,每個釘子上少則十幾張、多則幾十張各色紙條。酈鬆然完全被震驚到。


    “我不讓大家進房,是因為這張圖。家裏被官府盯著,萬一被栽一個謀反的罪名,嗬嗬,我膽小,怕坐牢。”


    “你、你畫的?”


    “是對著廣輿圖和地方誌畫的,應該不太精確。不過,我們畢竟不是行軍打仗,知道地方在哪裏、路怎麽走、有多遠差不多也就行了。主要是這些東西。”說著指指小紙條,“其實,我也是昨天才大致完成。後麵應該還會增加、修改。”


    “這是?”酈鬆然不解的翻了翻。


    “這就是我剛說的,人口、特產、主要作物、稻米價格等等,當然,這些並不全是從地方誌上來,不少是根據我們的賬,對比得來。”


    “做這個的目的是?”酈鬆然還是不懂。


    南宮瑾指指賬冊:“你知不知道,至少有七個堂五年前就應該撤了;至少有四成以上的堂做了假賬,這四成裏有一半至少是從十年前就做假賬了,包括平陽,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支撐我們整個氏族的,隻有三個堂。我不知道當時,那二十萬是從哪裏開支。因為光從賬麵上看,根本拿不出。現在隻是初步過了一遍,如果不是還有暗賬,那我隻能說,是不是考慮下改變平陽對下屬各堂的管理方式?”


    酈鬆然沉默的看著這一切,半晌:“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南宮瑾點點頭:“其實,你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你說的,我都不知道。你……,想過改變的辦法?”酈鬆然問。


    “在想,細節上有些初步的想法,不完整。想再仔細過一遍,要花時間。”


    “怪不得吳先生要等你的意見,我原以為他隻是說說。”酈鬆然轉過頭,看著南宮瑾說:“阿瑾,你這樣,我都想揍你了。”


    “想揍就揍囉,你現在可是我的金主。”南宮瑾無所謂的說。


    酈鬆然想了想,輕聲在他耳邊說:“你老實說,不會是想當……皇帝?”


    南宮瑾嚇了一大跳:“開什麽玩笑?!我還想活到壽終正寢!”


    “好吧。”酈鬆然攤攤手,“有什麽我能做的?”


    “淮安你應該熟吧?”


    “一年二次。”


    “清明、冬至?”南宮瑾猜。


    “那邊又沒人,去幹嘛?”沒想到,酈鬆然居然默認。


    “淮安的那些產業,你就沒看過?”


    酈鬆然不安的看著南宮瑾:“你別和大表哥一樣,老是嘮叨我。”


    “你不會連自己有多少身家都不知道吧?”南宮瑾有些不可思議。


    “這事,我其實和大表哥、大姨都有提過,可以在淮安設個堂,淮安的那些直接並進來就是了。他們不答應,說是承諾過,等我成親就……。”說到這裏,酈鬆然聲音輕了下去。


    “不會吧!所以,你一直不肯成家?!”南宮瑾很是驚訝,無奈拍拍酈鬆然的肩:“小兄弟,你真行!”


    酈鬆然沮喪的低著頭說:“我知道,你要是我一定不會這樣。”


    南宮瑾沉默,一會笑著說:“這樣,我們先把淮安的產業理一理,看看我們酈大少有多少身家。”指了指地圖:“然後,把淮安也和這些地方一樣,匯總所有資料。再找找有沒直接可用的產業和泉州這裏對接,大家討論下用什麽方式、方法。最後,找個時間我們去趟淮安,你那裏給我留間房,我要把祥記開到淮安。哈。”


    “好。”酈鬆然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最近有沒其它事在做?”


    “姨父找我談過,想我接手淮安的產業,家裏其它事,都讓我停了。”酈鬆然不好意思起來。


    “嗬,你再不成親,他們都有責任了,酈家還等你開枝散葉呢。”沒想到酈鬆然的臉皮這麽薄,這話也能臉紅:“既然這樣,那正好。沒結果之前,你就先來這裏吧。幸虧那位先生請了二天假。不過,二天後,我還要去上刑,白天你一個人,晚上我們再一起討論。一會,我讓人給你搬張書桌進來。還有那幾箱子賬本……。噢,對了,會打算盤吧?”


    “學過。”


    “那太好了,幹吧。”說著當先出去,招唿下人搬桌椅、抬箱子。


    酈鬆然看著他的背影,終於表情堅毅的點了點頭,跟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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