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果然是個好地方,幾乎位於整個棲鳳莊的中間,花廳的設置更絕,雖然布置非常雅致,卻是個半地下室,絕對是關人、拿人的好所在。


    酈鬆然是空著手進來的,那壇汾酒早差人送去了趙鳳鳴的書房。隻見洛雲石坐在矮凳上,身前架著個烤爐,身旁矮幾上放滿了紅薯、玉米、栗子,還有二隻大碗。酈鬆然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麵帶微笑。


    “來了。”洛雲石抬頭朝他笑了笑,指指邊上一個酒壇子說:“酒窖裏拿的也不知道什麽酒,別客氣,自己倒。”說著又往爐子裏塞進一個玉米和幾把栗子。


    酈鬆然雖然沒想到見麵會這麽隨意,但也索性入鄉隨俗。拍開泥封,倒酒。“好酒。”讚了句。


    “應該還行吧,趙老可是當寶貝一樣藏著。”洛雲石邊說邊笑,手上也沒停。


    “這是……?”酈鬆然有些不解的看著洛雲石的動作問。


    “紅薯沒這麽快,不過栗子很快就好。”正說著,聽到爐子裏“啪啪”聲,洛雲石快手快腳的拿起小鏟子,把熟了的栗子鏟到身邊的木盆裏,一時栗香四溢。“趁熱,又香、又糯、又甜,很好吃。”也不管酈鬆然,顧自剝了顆塞嘴裏,還不停的嗬著熱氣,接著端起碗喝了口,“果然好酒。”


    酈鬆然似乎覺得有些髒,猶豫了下,還是拿起栗子剝了起來。


    洛雲石看他的樣子,笑起來:“嗬嗬,過會兒烤紅薯的味道才好呢。”


    酈鬆然吃完笑道:“確實又糯又甜。”接著也學著洛雲石的樣子,喝了大口酒。


    “說吧,找我什麽事?”洛雲石邊吃著栗子邊問,很是隨意。


    “我在這裏沒什麽朋友,知道你沒去福州,想和你交個朋友,聊聊天。”酈鬆然也貌似隨意的答道。


    洛雲石大笑,“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福州、又怎麽知道我沒去福州?不會是一直派人盯著我吧?”


    “像你這麽有趣的人,我怎麽會不派人盯呢?”


    洛雲石呆了呆,沒想到酈鬆然會認的這麽快。瞬間又笑起來,“你比看上去有意思。”


    “我隻是一向很誠實。”


    “好吧,你想聊什麽?”


    酈鬆然想了想,指指烤爐,“紅薯好了沒?”


    “還沒。”


    “玉米也能烤?”


    “當然能烤了,用老玉米顆還能爆出玉米花來。可惜,廚房隻有新鮮的。”


    “你還烤過什麽?”


    “多了去了。隻要能吃的都烤過,包括螞蚱、蜜蜂、蟑螂,想試試嗎?”


    “呃,不用。”


    沉默了半晌,酈鬆然繼續問:“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洛雲石又笑起來,“這算什麽問題?現在,我們不就是二個人?我不知道棲鳳莊有多少人,肯定不少。”


    酈鬆然笑笑,“成家了沒?”


    “我?沒錢沒勢的,誰會這麽不長眼把女兒嫁給我?你成家了?”


    “沒。”


    洛雲石看看他,道:“這倒是奇了,家裏人沒給你張羅?”


    “不是。家裏人說,可以讓我自己找喜歡的。”


    “你不小了吧,都沒遇上自己喜歡的?”洛雲石撥弄著爐裏的紅薯調侃道。


    沉默了良久。隻聽酈鬆然幽幽道:“我是遺腹子,爹在我出生前就戰死了,四歲那年,娘重病過世。大姨一家收養了我。小時候,很想像幾個表哥、表姐一樣,喊他們爹娘……。”酈鬆然拿起酒碗喝了一口,“知道嗎?他們每年都陪我去上墳。我知道,他們是要我不能忘本,但在我心裏,他們才是我爹娘。”頓了頓,擺弄了下手裏的栗子,接著道“小表哥離家的時候,我才六歲。很長時間,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走,後來三姐告訴我,說是他闖了禍、傷了人,到現在,我也不清楚是怎麽一迴事。其實,我不太記得他長什麽樣了,但一直記得一個畫麵,他擋在我麵前,護著我,不讓其他大孩子欺負我。我真的很想問問他,十八年了,知不知道爹娘一直在找他、擔心他?為什麽不迴家?”


    洛雲石似乎沒在聽,撥弄著紅薯和玉米,這時候撥弄出一隻紅薯,快手快腳的扔木盆裏,“這個應該可以吃了。”見酈鬆然看著他,拍拍手上的灰,說:“那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早死了。”


    “不可能。姨父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酈鬆然正色道。


    “哈哈哈,也可能自己一個人躲起來,悄悄的死啊,誰知道那堆骨頭是誰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酈鬆然的臉上帶了悲憤的神情。“一個月前,你到過平陽,讓丁伯海畫了匹藍色的馬送到家裏。為什麽?”酈鬆然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見洛雲石像是要開口,直接打斷他道:“你是不是想說你無父無母,我認錯人了?”


    “哎,別激動。”把剛拿出來的紅薯遞過去,“趁熱趁熱。”見酈鬆然隻是盯著他不接,歎了口氣,“平陽城這麽多人,你確定你在平陽見過我?再說,那個誰?丁什麽?我真不認識。還有,誰都是爹、娘生的,我怎麽可能無父無母?至於,你是不是認錯人,我就不知道了。”


    酈鬆然隻是盯著他一聲不吭,洛雲石無奈,把爐裏烤著的玉米、紅薯都撥弄出來,拿起一隻紅薯開吃,邊吃邊說:“我臉上有花?”


    酈鬆然不再盯著他,隨手拿起隻紅薯剝皮。“有空能和我去趟平陽嗎?”


    “為什麽?”


    “如果真像你所說,他已經死了,那,這輩子都找不到了。所以,你能不能,嗯,冒充下,嗯,去見見大姨和姨父,安慰安慰他們……。”


    “嗬……,這種事我不幹。”洛雲石大大搖頭。


    “就見一麵?”酈鬆然懇求。


    “不行。”


    “反正天天有人冒充,又沒關係。”酈鬆然繼續。


    “沒得談。”


    “你為什麽會千嶽劍法?”


    “我會的多了。有青城、崆峒、仙都、峨眉……,絕對正宗,要不要看看?”洛雲石瞥了他一眼,咬了口紅薯。


    “這麽說,你到過江南、去過蜀中?”


    洛雲石放下手中的紅薯鼓了個掌,向酈鬆然豎起大拇指,“厲害!”


    “所以,你根本不是何心隱的弟子。”


    “我說是,你肯定不信,不如,你去問問何大俠?”洛雲石笑著說。


    “何大俠?嗬,你真在一峰書院念過書?”


    洛雲石長長歎了口氣,“你不是都查過了。”


    “我更想聽你說。”


    “好吧。能問問,洛某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你,要這麽盯著?”


    “第一,你的長相……”


    “呃,你不是剛剛還說,不記得了?”洛雲石打斷他。


    “大姨說過,隻要見到你一定能認出來,因為你從小就很像姨父。第二,你可能自己都沒發現,說話時的表情、神態……。”


    “別、別,我和你沒什麽關係,你這麽說,我要怕了。”


    酈鬆然不理他,“第三、你明明會平陽話,現在卻說著京城官話,一點口音都不露。嗬嗬,丁伯海還被我留在平陽,你可能真不知道他叫什麽,但見到了一定認得出。有興趣見見不?”


    洛雲石歎口氣,笑了笑,“這就是你留在荊州的原因?”


    “反正,荊州的事,我管不了。”


    洛雲石三兩口吃完紅薯,喝了口酒,拿起身旁的手巾,擦了擦嘴,語眾心長的說:“小兄弟,你做事好像有些急躁啊,欠點耐心。”


    “夠不夠耐心,你今天都要留下我。不是嗎?”酈鬆然笑著問。


    “本來不想的,不過,你這麽說,我要重新考慮了。”


    “放心,我不會跑。反正,你也不會讓別人欺負我。”酈鬆然像是很放心。


    洛雲石站起身笑道:“哈哈,你背後可是南宮氏,借我幾個膽,都不敢把你怎麽樣,別想太多。過會有人安排你住下,棲鳳莊的廚子是真不錯,多住幾天,反正南宮璞到了,我們也是要一盡地主之誼的,到時候你作陪。今天,洛某就不陪了,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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