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貅收迴手,冷然的神色這才緩了下來。抬頭看向檮杌,卻見他氣惱得臉色都黑了,神色惱怒間還帶點看起來有些可憐的失落沮喪,不知怎麽地竟就心下突然一緊。


    有絲古怪的情緒突然縈繞在胸口,惹得她方才的美好心情不知不覺地就散了去。


    她看著前方的檮杌,沉默了半晌,隻覺得心中有些隱隱慌亂。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走上前去戳了戳正在努力地自我平復心中的惱怒與無奈的檮杌,微微躊躇了一下,這才語重心長地看著他開口道:


    「小白,雖然這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為師始終是要講的。為師是仙,更是你師傅,與你之間隻有師徒情誼,斷然不會生出那有悖人倫的感情。為師知你的心意,但你畢竟方成人形,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沒有經歷,這才會將對為師的依賴想成了那凡間的情愛。等你日後遇見了更多的人,經歷了更多的事,你便會明白的。何況……為師、為師早已心有所係,哪怕小白滿腔真心情意,為師也容不下了。為師視你與翡翠為親人,實在不願見你因為為師而苦悶,隻希望小白能夠明白,也早些放下,可好?」


    她本不想將話說的這般明白的,可這些日子來,每每總能見到他對著自己的時候,眼中那熱切霸道的愛意,讓她不得不相信他是認真的。而既然明白了他是認真的,那麽她斷然不能再以之前那對待孩子一般的態度對待他了。檮杌與她今生有師徒之緣,她自然拿他當做親人,不願見他難受。這番話雖然殘酷,但若是能在他陷得還不深之時便將他心中的情意除根,也未嚐不是好事。


    明知無果的事情,若是一旦真的開始,便註定傷痛。


    她是心疼這孩子的,也與他有緣,但那不可能會是愛情。且不說檮杌是她的徒兒,她斷然不會做出有悖倫理的事情,單說她自己,她自己雖然從未曾體驗過這紅塵的情愛,可是她心裏知道,自己夢中的那個男子……那個夢中與自己成親,親昵溫柔地著說要與她永生永世在一起,親手為她向人類學習布置了兩人新房的男人,是自己心中永遠無人能超越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否曾經真的有過那樣的一個男人,還是那真的就隻是她一個做了千年的夢魘,可她清晰地知道,夢裏的自己,深愛著那個男人。


    她從不曾對誰說過這事兒,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無比的荒謬。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愛上一個隻在夢中出現連臉都看不清的男人?


    可一想起他,心下那種滿滿的,夾雜著酸楚、痛苦、喜悅、愛戀的複雜情緒,便會充滿她的胸腔。


    三千年以來,俱是如此,不管是在夢中還是在夢外。她一直不願承認,可那每每逼得她想落淚的情緒確實半點都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如今她終於開口將它說了出來,因為她想,若不說的這般明白,怕是不能讓這孩子徹底死心。


    金貅說完,微帶嘆息與苦笑地看著檮杌。他怕是要炸毛了吧?可有些事情,特別是情愛之事,明知自己無意,卻硬是拖著,便是在刻意地一步一步地殺他剜心。她不會也不能這般傷害他。


    若不會愛,便早些離開,才是對的。


    「……是誰?」出乎金貅意料的卻是,檮杌沒有發怒炸毛,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他隻是沉默了半晌,然後迴過頭看著她問道。


    他深邃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的眼睛,斂去了所有方才的委屈、惱怒與失落,麵無表情的模樣竟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沉的壓迫感。


    「你不認識。」金貅微微搖頭,卻並不欲多說。


    檮杌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盯著她,頷首道:「那就行了。」


    金貅一時間沒聽懂,有些疑惑:「嗯?」


    「既然是爺不認識的人,那麽就相當於不存在。一個不存在的傢夥,隻要他永遠不出現,師傅遲早有一日會忘了他。爺最大的有點就是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將心裏的他換成我的那一天。」檮杌突然勾唇,邪佞而狂傲地盯著金貅,話中的霸道蠻橫之意卻是那般直接地朝著金貅砸去。


    金貅愣住了。


    他從不認真喚她師傅,以往就是有,也是極少極少的一兩次,並且都是帶著嘲諷與玩笑意味地喊。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的喊她為師傅,可竟是無端地讓她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他明明喊的是「師傅」,卻不帶半點的尊敬之意,但也沒有了往日那種嘲諷不願的意味,卻是、卻是帶了種說不出來的正經與堅定。


    仿佛……


    對了,竟……好似有種對她宣戰的嚴肅味道。


    金貅一怔,突然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


    她亦不是不知道檮杌天性狂傲霸道,可是從來都隻當他是任性不羈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她亦是知道她說出這番話,他定會反駁、生氣、傷心甚至是發怒,可她從未曾想過,他竟會這般的態度與這般的神情迴答她。


    不是以孩子般發怒吵鬧、炸毛撒潑的方式,而是以這樣一個真正成熟的、狂傲霸道的男人姿態。


    霸道而直接,狂傲而危險。


    金貅突然覺得胸口猛地跳動了幾下。


    眼前的檮杌竟突然好似變成了一個她不認識的陌生男人而非那個傲嬌暴躁一戳就炸毛的壞脾氣孩子。


    「我知道你隻想做我的師傅,可是我不想隻做你的徒弟。不管你說心中有人是真是假,我都不在意,那並不能動搖我想要你的決心。師傅隻要知道,徒兒想要的,從來不得手不罷休。」檮杌倏地湊近金貅,飛快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充滿了陰鷙的眸中閃過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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