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芳。”越陌附身在他額頭輕輕啄了一下,“我在。”


    王謝咧開嘴嗬嗬傻笑,伸手撫上對方完好的半邊臉頰:“我知道。”


    兩個人又是相視一笑。


    “知道!知道!”鸚鵡在籠中胡亂叫。


    “洗漱收拾吧,你的人都等心焦了。”還是王謝先提議,現在越陌位高權重,他得想著不讓人起疑。


    他能想到的越陌當然也想得到,笑笑:“好。”


    一切自然,如同已度過了幾百幾千個這樣的早晨。


    這邊,裴迴忙著替小康向風依涵道歉,並且表示現在可以幫著一起找阿魏了。


    風依涵本來就用的借口,趕緊說好,我們分頭去找。扇子這東西小可還有許多,隨便咬沒關係。


    轉身的功夫,菲菲就趕來了。進院子給少主請安,就見越陌披著外衣,懶洋洋倚在窗邊,目光在她身上一掃,繼續注視小廚房,廚房裏人影晃動,可不就是王大夫麽。


    “都撤了罷。”越陌淡淡道。


    菲菲心領神會,這是一切複原的意思,趕緊打手勢叫明裏暗裏護衛解散,自己進小廚房換下王謝,好讓入了少主青眼的王大夫空出時間,陪著少主。


    越陌則在盤算自己和王謝的下一步,他手下有父親的人、有皇帝的人、也有自己的人,該如何對待王謝?以及王謝身邊的小康、裴迴?


    王謝洗把手出來,一抬頭,正好看到斂容沉思的越陌。


    如果說之前燕華給人的感覺第一是可憐柔弱,接觸久了才知明珠蒙塵,繼而發掘出沉著冷靜聰慧和內心的強大,那麽現在越陌給人第一眼就是:不簡單!居移氣養移體,雖然隻是隨意披了件外衣,這氣度完全不遜於任何達官顯貴,一望便知非常人也。


    隻是當越陌感覺他靠近而望過來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了,整個兒人一如從前般溫潤如玉,和藹可親,言笑晏晏。


    這是自己的越陌,從頭發梢兒到腳趾頭尖兒。


    王謝笑著走上去:“不進屋呆會兒?”


    “嗯。”越陌應了一聲。


    “我上午去教課,你公務或者休息隨意,中午一起便飯,你來了以後還沒哄過小康呢,容翔現在都比我會哄小孩兒了,說到容翔,他可幫了不少忙,現在莊子裏是二把手,藥材都是他和王掌櫃采買的,說到藥材,那張方子應該是你自己改的吧,太胡來了……”


    聽著王謝念叨,越陌莞爾,心道少爺老媽子還是沒變,當即連連點頭受教:“天涯正是駑鈍,怕當了庸醫,這才勞煩重芳師父指點不是?”


    王謝大模大樣:“天涯就做我記名弟子罷,等你痊愈再來奉茶。”


    菲菲在外聽見,這下明白少主意思了,原來少主昨夜這番布置,又親自上陣,是為了收買人心籠絡人才,將王大夫收歸麾下,看樣子此事已成。


    ——所以說聽壁腳才會信以為真。小世子的身份在那兒擺著,不可能鄭重其事給手底下人介紹原委,手下聽了壁腳,自然而然就心領神會主子意圖,好斟酌辦事了。


    看看之前油鹽不進的王大夫,現在還不是一脈和氣,少主手到擒來,果然英明神武。


    用過早餐,越陌安排手頭事情,王謝便出門授課。


    ——當然,因為菲菲在跟前,兩人親親抱抱隻好免了。


    上午都是些小孩子,教的簡單,一般王謝和裴迴輪值上課,不上課的就坐堂行醫。如今王大夫的於飛莊名聲在外,比之前春城“康安醫館”還熱鬧幾分。尤其這病去如抽絲,一天兩天顯不出來他手段,時間久了功效卓越,自然有人為他揚名。


    不說別的,便說端陽節之前過來求醫的夏城彭偉,他曾經是燕華的客人,王謝看在他轉圜得快,對燕華態度不錯的份上,沒有過分難為,先提醒他,生子可有嫡庶之分,若要家宅平安,妻妾和睦,免不了先要個嫡長子便得接夫人一並過來。彭偉哈哈大笑,直說言之有理,他這是前來排隊的,迴去就給夫人送信,等夫人過來,還得麻煩王大夫同時調養一二。


    王謝自然應允,給他開了個減脂去油的方子,叫他終日口中淡而無味,魚肉葷腥做得再好,看了也覺厭倦,每日還要跑上五六次茅廁,很是吃了十幾日苦頭。而效果也漸漸顯現出來,輪到給他治療時,雖然彭偉並未完全按醫囑行事,偷吃了不少東西,並沒完全瘦下來,但也能穿上腰圍減三號的袍子了。


    之後換了方子,加上金針刺穴,如此一連調理了二十餘日,王謝便叮囑他與夫人幾日幾時親熱一次,吃些什麽食物,用些什麽物件,剩下的都撒手不管。彭偉將信將疑,仗著日子短,沒必要再偷香,便依言而為,過了兩個多月卻毫無動靜。


    就在彭偉等不及,準備再次過來討教的時候,他夫人傳來喜訊,是以改登門質疑討教為登門褒獎致謝,就在明日。


    彭偉這事兒,是和越陌共進午餐之時,王謝撿著話題聊天,想起來說的——現在便是越陌不邀他一起用餐,他也是要厚著臉皮蹭上來打擾一番。


    在燕華出事之後他沒有停了行醫,即使看見彭偉就想起燕華,也沒停止給對方醫治,彭偉看見王謝一頭灰發,當然猜得出燕華離世對大夫的打擊有多大,更是扼腕歎息自己無緣再聽一迴琴曲。他這惋惜的樣子落在王謝眼裏,王謝那是巴不得別人讚賞燕華的千好萬好,所以看著彭偉到是更加順眼了些。


    隻是現在燕華變成越陌迴來了,王謝又開始吃味——他還沒靜心欣賞過燕華彈琴呐。


    王謝小時候不是沒聽過燕華練琴,但那時懂得什麽,不過是催促著對方早早練完好陪自己去玩,後來分開了再重逢,縱使燕華雙手完好,他也不耐煩去聽,是以始終沒有欣賞過。


    王謝將吃味之情稍稍表露了一點,越陌故意抽抽鼻子:“今天這菜裏,好大的酸味兒。”


    王謝腆著臉討要甜頭:“那得加些糖。”


    越陌淺笑著,應下日後撫琴之事。


    對於見到彭偉,越陌當時既已選擇直麵過去,那心結便漸漸鬆動,從而釋懷,加上死過一遍,連身體都更改,還要抓著過往不放,不太傻麽?


    菲菲在屋裏伺候,這才發現原來不是王大夫不愛說話,得分外人還是自己人,這不將少主劃分為自己人以後,說起話來真可以滔滔不絕。少主也聰明,在這裏就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那套規矩,偶爾的應聲恰到好處。隻是……這寵溺的口吻是怎麽迴事?還有少主您確定要撫琴麽?奴婢記得您當初可是發誓“再也不碰這勞什子琴”,讓老主人失望了好一陣呢。


    沒事,自己隻是個侍女,少主願意怎樣就怎樣,隻不過希望撫琴的時候不要嚇到王大夫,她得委婉提示一二。


    且不說菲菲是怎麽想的,提起彭偉,越陌就想到當初裴迴從彭偉那裏打秋風,敲了一兩銀子過來獻寶的事兒了。除卻第一次誤會王謝對裴迴有意思,自己暗自神傷一陣之外,裴迴這個弟弟他一直都挺喜歡。另外,若是沒有裴迴無意的舉動,他和王謝二人不知道又要蹉跎多久,因此感謝之情也是有的。風魏二人密報之上,小康可是管裴迴叫“舅舅”,越發顯得裴迴濃厚的手足情。


    這個兄弟得找個由頭認迴來,越陌打定主意,當著菲菲的麵也不直說,跟王謝約了晚飯後求教學問。倆人小別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王謝心知肚明,於是約定每晚單獨授課。


    二人午飯剛剛用了一半,院子外頭就有響動,隨後敲門聲。


    便是不聽敲門,屋裏人也都猜得出是誰——小孩兒撕心裂肺,哭聲震天呢。


    越陌早上便吩咐手下,重新調整守衛級別,莊子裏有幾個人一概不需防範:王謝是第一位,裴迴和小康當仁不讓位列其後。菲菲看向越陌,見少主微微頷首,立刻應著聲,過去開門。


    門外的確是抱著小康的裴迴,今天中午桌上還是沒有爹爹,小康不高興,他的爹爹前天晚上隻抱了抱他,接連好幾天都不陪他玩耍,也沒陪他吃飯了,這麽久都沒聽到熟悉的聲音,沒得到平常愛的抱抱和親親,小康就是不喜歡,裴迴變著法兒哄他都不行,終於在中午吃飯的時候,發現爹爹還是沒在身邊,吃著吃著小康就把自己最喜歡的黃楊木圓柄小飯勺一丟,哭叫著要爹爹,極為執著。


    裴迴昨夜因為惦記王謝要離開,也沒有睡好,睡不好的時候,再老實的人也被鬧騰得有點火氣——好罷,裴迴所謂的火氣,不過是發現自己哄不了小康,就帶著他過來找王謝了。


    一進門,發現屋裏還有莫公子,裴迴也沒太在意。


    附帶說一句,王謝和菲菲就接下來的日子,越陌應該住在哪裏一事,並沒有產生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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