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天讓他重生一世,他絕不願再留下遺憾。


    烏拉那拉氏,朕來了!朕來重新疼惜你了!你等著朕!


    “小德子!”他定了定神,朝門外喊了句。


    小德子推門而入,手上端著一個木盆,肩上搭著一塊毛巾:“主子爺醒了?水才燒好,正好給爺洗漱。”


    “嗯。”他嗯了聲,忽然記起今日應該是給烏拉那拉家下旨的日子,忙又問:“什麽時辰了?朕……呸,”


    他暗自後悔,說了九年的朕,一下子倒是有些改不了口,見小德子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瞄著他,默不作聲的改了句:“什麽時辰了?這天真,真熱。”


    “迴主子爺的話,如今正是晌午,天自然是熱的。”小德子伺候著胤禛洗臉洗漱,又道:“奴才等下把冰盆挪進屋來,再去端些冰鎮果子來吃,興許就涼快了。”


    “嗯。”胤禛習慣了少言寡語,點點頭也沒再多言。小德子也習慣了主子的沉默,主仆兩人安靜的洗著漱,又倒了杯清茶來怯怯火氣,空氣裏隻有簌簌的水流聲。


    冷不丁的,胤禛忽然開了口:“我想起前些日子大選秀女,皇阿瑪給我賜下的嫡福晉,是內大臣費揚古家的女兒。你可知……皇阿瑪什麽時候下旨定婚?”


    小德子越發奇怪的看了眼他,之前主子爺對嫡福晉的事情可沒這麽上心,早聽說皇上給安排了嫡福晉,隻是淡淡的點頭,又謝了句恩,之後就沒再搭理過此事。


    今天這是怎麽了,剛起床就急惶惶的問?


    “迴主子爺的話,奴才打聽過了,今日正是德公公去下旨的日子,婚期應是定在下半月,如今倒還有些日子。”


    胤禛點頭,暗自下了個決定。


    他要去見她。


    見他未來的嫡福晉,他唯一的元後。


    一刻也等不了了!


    而此時,內大臣費揚古府邸內,宮裏的大太監全公公端坐在主位上,旁邊坐著費揚古和嫡福晉覺羅氏。


    這費揚古的嫡福晉並非一般人,她是努爾哈赤的玄孫女,曾被封為多羅格格。麵對這樣的人物,全公公雖自詡身為康熙麵前說的上話的大公公,也不敢拿大。


    “大人,夫人,二位客氣了,奴才不過是奉旨而來,不必多禮。隻是……格格為何還不來?”


    費揚古給夫人使了個眼色,笑道:“勞煩公公再等等,小女身子孱弱,走的慢些,如今也該來了。”


    話音剛落,青嵐就掀了門簾。


    “女兒見過阿瑪,額娘。”


    前世母親去世的早,她進宮陪伴胤禛多年,後來又出宮住進四王爺府邸。作為當家主母,出府有很多繁雜的禮節,她為了不給胤禛添亂,自然也規規矩矩的很少出府,也很少和父母相見。


    她半含著淚,對著兩人悠悠拜下,身上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逼人的氣質,聲音微顫,讓覺羅氏一聽就紅了眼眶,連忙起身去扶。


    “快起來,你身子弱,無需多禮。”


    青嵐不依,行了個大禮後才緩緩起身,和覺羅氏對視的第一眼,她幾乎快哭出聲來。


    自從穿越至此,已有幾十年光陰。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母親的疼愛和親情的關懷,這些年,除了胤禛若有若無的愛情,和胤禛母親德妃半真半假的關懷,她再沒經曆過這樣濃烈的感情。


    “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倆有什麽話改日再聊,大人還等著呢。”費揚古輕咳一聲,溫聲勸道。


    覺羅氏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請公公宣旨。”


    “勞駕三位了。”全公公抬了抬眉眼,見三人並排跪了下來,鄭重的拿起袖子裏的紅纓聖旨,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大臣步軍統領雲騎尉費揚古之女,烏拉那拉氏,人品端和,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年方十歲,特賜予朕之四阿哥胤禛為嫡福晉,宜令所司,擇日成婚,欽此!”


    費揚古和覺羅氏首先叩頭謝恩,忽然瞧見旁邊的青嵐絲毫未動,依然保持著跪坐的姿勢,跟傻了一般,連忙摁下她的頭,輕道:“青嵐,快叩頭謝恩!還發什麽呆?”


    青嵐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隨著父母叩頭接旨,腦子卻還沒迴過味來。


    不是,大哥,什麽情況?


    今天剛想著以後能為自己而活,不用再理會胤禛,怎麽眨眼的功夫,她又被指婚給了胤禛?還要擇日成婚?


    要知道,當初她第一次穿越的時候,這具身體已經及笄了,還生了個兒子。


    但現在第二次重生,這具身體可才十歲!


    十歲的小蘿卜頭,放在現代連小學都沒畢業,居然就要嫁給皇宮裏的阿哥成親了。


    不說別的,單說大婚當日洞房花燭夜,原主可能都熬不過去吧……


    不對!她現在重生了,熬洞房花燭夜的人就不是原主而是她了啊!


    想起前世胤禛的威風,青嵐心頭一顫。


    他一貫喜歡騎馬射獵,閑暇時間還去練習布庫,俗稱蒙古摔跤,登基後還組建了善撲營,由一群擅長布庫的旗人組成,他每天摔跤騎馬,閑來還上京郊打獵,好不快活。


    由此,胤禛的身板練的那叫一個結實,雖不至於夜夜笙簫,但也足以讓人筋疲力竭。


    宣旨的全公公以為她嚇傻了,想想也是,本身就是個十歲的小孩子,當初內務府讓他來宣旨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如今一瞧,這麽小的格格就要嫁人,倒還有些不忍心。


    “既如此,就請大人和夫人先預備著,大婚日期會由內務府擇日挑選後由聖上定奪,再派人告知大人府邸。這段時間,還望格格準備充分,奴才就先告辭了。”


    費揚古點頭,起身相送:“公公慢走。”


    青嵐木木的看著全公公離開屋子,手上還攥著剛剛接來的聖旨,太陽穴突突發疼,跟針紮一般。


    媽媽呀!她不想嫁人啊!


    “額娘,我有些不舒服,想去前院裏走走。”她頭痛欲裂,滿腦子都是撞柱子再死一次的衝動,想著去前院透透氣,興許能好些。


    覺羅氏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道:“也罷,你先去歇歇,讓冬琴陪你去。額娘還有些話想跟你講,明兒個再跟你說。”


    青嵐點點頭,將聖旨擱在桌上,轉身跟丫頭們去了前院。


    如今正是盛夏,花叢間四處鳥語花香。她摘了朵紫色的桔梗花,低頭聞了聞,清香四溢,心裏的浮躁也減輕了大半。


    冬琴還是那副老樣子,前世即便在宮裏待了九年,也依舊不改頑皮活潑的本性。摘了好幾朵黃白色的雞蛋花給她,硬要說這是茉莉。


    “格格可別唬人,這明明就是茉莉花,奴婢看過書的,書上寫著,茉莉花就是這樣。”


    青嵐撲哧一笑:“茉莉一般是純白色,花蕊和花心都是花白的顏色,香味也是淡淡的,哪像你手裏這些,香氣那麽濃鬱,花心又帶著嫩黃,定是雞蛋花沒錯。”


    冬琴不依,非要和她爭辯:“不,這就是茉莉,奴婢記得書上寫的真真的,怎會有錯?”


    青嵐還要與她爭,樹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這確是雞蛋花沒錯,那本書,隻怕是本假書。”


    青嵐心頭一跳,僵硬的呆在原地,不敢迴頭去看。


    是他。


    青嵐沒有想到,她和胤禛的再次相見,居然這麽快。


    上一世,她剛剛穿越到大清,得知自己是胤禛的嫡福晉,未來將是雍正爺的元後,樂的一蹦三尺高,還險些從床榻上滾下去。


    而這一世再見胤禛,她心中卻全無當時的憧憬和澎湃,滿滿都是嫌棄和無奈。


    “青嵐,你可是青嵐?”


    胤禛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縱使不想搭理他,也由不得迴過了頭。


    “給四阿哥請安。”


    她淡淡的福身,將帕子蒙麵,下意識後退一步,躲開胤禛伸過來的手。


    胤禛手一抖,停在半空中許久,緩緩地放下來,眼神貪婪的看著青嵐,滿滿都是憐惜和悔意。


    這就是他嫡妻年少時的模樣嗎?


    她笑起來時,如同清冽的山泉,沁人心脾,一舉一動皆是那般輕盈,帶著活潑清甜的少女之感。


    隻恨他前世專注於奪嫡和詩書,迴望過去,隻記得烏拉那拉氏青絲中纏繞的白發,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態度,再和現在這副模樣對照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他曾錯過了很多。


    現如今,他不願再錯過一分一毫。


    青嵐皺眉,抬頭瞧了胤禛一眼,正對上他貪婪注視的雙眸,心下鬱悶又帶著些懷疑。


    他大爺的,這是什麽情況?


    在原主的記憶裏,她和胤禛隻在選秀場上遠遠地見過一麵,二人更無年少的情分可言。


    另外,烏拉那拉氏這具身體雖然是個活脫脫的美人坯子,但也才十歲而已,個子不高,該發育的地方也都沒發育起來,要說是見色起意,她自己都知道不大可能。


    不,是絕無可能!


    那,這又是什麽鬼?他為什麽要用一副看鬼的眼神死盯著她?


    “四阿哥,咳咳。”青嵐咳嗽一聲,後退兩步,直接蹲身下去,恨不得將臉埋進地下,盯著自己的腳尖,眼不見為淨:“不知四阿哥來此,是來找我阿瑪的麽?阿瑪在前廳,四阿哥怕是來錯地兒了吧。”


    “朕……真沒錯!朕……真的沒錯!本阿哥確是來找你的!”


    青嵐一臉懵,記憶中的胤禛,因出生時母親僅為卑賤的貴人,從繈褓時就被送給貴妃撫養。


    後養母去世,他被還給彼時已經為德妃的生母,卻發現母親旁邊已有了另一個親弟弟,十四阿哥胤禵。


    德妃對他親厚中帶著疏離,真心中帶著偏心。


    胤禛自此性情大變,沉默寡言,多疑謹慎,青嵐從未見過他這幅欣喜若狂的神色。


    “四阿哥,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吃錯藥了?


    胤禛蹙眉,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知道自己定是嚇到他的小福晉了。


    如今烏拉那拉氏還小,才十歲,他也沒打算對她怎麽樣。不過是見了這樣一個軟軟糯糯、嬌萌可愛的嫡福晉,胤禛心裏又覺得後悔又覺得高興。


    後悔的是,前世他不曾留意這些事情,錯過了和小福晉共處的佳期歲月。


    高興的是,上天居然讓他再度重來,讓他可以有充足的時間,把小福晉養的白白胖胖,討巧喜人,再不受到任何苦楚。


    但這些的前提,是他決不能打草驚蛇,嚇壞他方才十歲的小福晉。


    青嵐覺得眼前的胤禛有點怪,但說不上來哪裏怪。


    又蹲了半天也不見胤禛叫起,腿酸酸麻麻的,心裏直念mmp。


    心裏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偶然一次責罰後宮眾人,被年羹堯的妹妹年妃反過來誣陷,胤禛為安撫年家,罰她跪了三個時辰祠堂。


    她身為皇後被當眾責罰,本就顏麵盡失,又維護著胤禛的威嚴沒有為自己開脫,多年養尊處優的皇後涼涼,跪完起來的時候,整個膝蓋皆是一片紅腫青紫。在軟榻上又塗藥又吃十全大補湯,生生熬了半個多月,腿才恢複正常。


    思及此,她不知怎的突然來了氣,沒等胤禛叫起就猛地站了起來,語氣也不好:“四阿哥若找我有事,那就有話快說,有屁快……咳,別磨磨蹭蹭的。我雖是四阿哥欽定的福晉,但終究還未過門,叫人看見平白毀我聲譽,也讓人覺得四阿哥婆婆媽媽,不像男人。”


    胤禛微怔,手上一個寸勁,險些把大拇指上的扳指搓下來。


    他懵了,又怒了,又喜了。


    懵的是,這還是他那個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的嫡福晉嗎?


    怒的是,他前世勤政愛民、執法嚴明,如今居然被一個小娃娃說婆婆媽媽,不像男人!


    喜的是,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過,朕的嫡福晉居然還有這樣嬌憨可愛、直率大方的一麵!


    他滿臉喜氣,就像玩解鎖遊戲,突然解鎖新一關情節似的。


    “四阿哥!四阿哥?您沒事吧?”


    青嵐徹底懵了,這四爺,怎麽和原來不一樣了?


    她越是刻意躲避,說話越是疏遠蠻橫,胤禛就越是驚喜,神情變幻莫測,跟變臉一般。


    “四阿哥,若沒什麽事的話,小女就先下去了。”青嵐往後撤了一步,低著頭撤出一米的距離,而後轉身就跑。


    胤禛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著遠處落荒而逃的小女人,唇角微勾,斂起一抹笑意。


    原來,他的嫡福晉,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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