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檸讓這一家四口留在屋裏,帶了幾個侍女找到廚房,將中藥弄好放進藥罐裏,放在爐子裏燉了起來。


    沒過多久,寧大娘過來,剛瞧見薛檸,就連連道謝,“薛家哥兒,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不客氣,我不過是閑著沒事。”薛檸道,“寧老爺現在怎麽樣?這藥還得一會呢。”


    寧大娘越發感激,“哥,多虧你之前紮的那幾針,老爺不但醒了,精神頭也好了不少。”


    “嗯,這個藥還得吃上半個月,半個月後就該沒事了。”薛檸道。


    寧大娘信她,不過,真是因為自己爹爹病症差不多,才記得這個方子麽?她懷疑。


    不過也沒多問。


    薛檸也就沒解釋那麽多的醫理,畢竟的越多,越遭人懷疑。


    約莫一個時辰後,藥熬好了,醉兒倒了出來,親自送到房裏。


    寧大娘不在,寧老爺閉著眼睛,也不知有沒有睡著,床邊,寧致遠兄妹守著。


    “藥熬好了。”醉兒端著藥走過來。


    寧致遠一見醉兒,那清秀的臉,立刻別過去,不看她。


    “快接著啊。”有點燙,醉兒有些拿不住,就用腳踢了下寧致遠的腿。


    寧致遠頓時扭臉過來瞪她。


    醉兒卻咧嘴一笑,將藥碗塞他手上,“我家,哦,少爺了,這藥,你爹喝上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真的?”寧香兒眨巴著水光融融的眸子,激動不已。


    醉兒見她可愛,伸手摸了把她的臉,“當然了,我家少爺可厲害了呢。”


    “嗯。”寧香兒信,今全虧了這三個哥哥呢。


    醉兒又看了一眼寧致遠,見他輕輕喚醒了寧老爺。


    哪知,寧老爺一睜眼,就看見黑乎乎的藥汁,頓時眼又閉上了,臉上滿是拒絕。


    “爹,吃點藥吧,吃了藥就好了。”寧致遠勸著。


    寧老爺卻是哀歎一聲,“你這孩子,不是叫你們別亂花錢了嗎?爹這病,爹心裏有數,吃再多的藥,怕也。”


    後麵的話,他沒出來,可是,他知道自己這情形,左右不過這幾日了。


    可眼下,家中這個情景,他放心不下啊。


    秀英是個好的,都是他耽誤了啊。


    她比他足足了二十歲。


    當年,他真不該一時心軟,就答應了她。


    如今,他要是撒手人寰,這孤兒寡母的要怎麽過?


    這僅剩的產業怕也守不住啊。


    寧老爺想著,不覺流下兩行濁淚。


    “爹,你別哭。”寧香兒忙跪在床頭,伸著袖子替寧老爺擦淚。


    寧致遠半跪在床邊,雙手捧著藥,垂著頭,一臉悲痛又倔強的模樣。


    不知為何,醉兒心頭一動,總覺得這子,像是哪裏見過似的,一見他,就會有一種很詭異的熟悉福


    薛檸在院子裏,聽見裏頭寧香兒的哭聲,就進來望一望。


    結果,就見到這樣一副場景。


    寧老爺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寧香兒跪在他床頭哭,寧致遠捧著藥,也跪在床頭哭。


    醉兒傻站在一旁,歪著腦袋,一臉深思的打量著寧致遠。


    “咳。”薛檸走過來,看著寧致遠手裏那碗藥,冒著熱氣,卻一口沒動。


    “怎麽?”


    “少爺。”醉兒連忙迴道,“寧老爺不願喝藥。”


    “為什麽?”薛檸好奇的看著床上的寧老爺。


    醉兒嘟囔,“他喝藥沒用。”


    “有沒有用,也得喝了才知道啊。你這喝都沒喝,難道就認真等死了?”薛檸道。


    寧致遠扭臉瞪來,“你胡什麽?”


    “沒胡啊,實話。”薛檸眨巴眼睛,正色道,“你爹這病,其實不算什麽大病,一開始不過是風寒暑熱導致的氣血不暢,過後失於調養,又抑鬱不暢,急火攻心,導致髒腑功能失常、衝任督帶的損傷。”


    醉兒一臉崇拜的看著薛檸,姐懂的好多啊。


    姐自從被趙纖纖打過之後,突然的就變得聰明起來呢,莫非是機緣巧合,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開竅了?


    寧家三口,也是聽的呆了。


    尤其寧老爺,知道是個娃娃給的藥方,權當是被人戲耍了,何況,連吃了數月的藥,病一點沒好,反而越來越重,他早已灰心。


    可沒想到,這男孩,這般自信,還將藥理的頭頭是道。


    “總之,寧老爺,您要是喝了我這藥,不出半月,一準能生龍活虎。”


    “爹,您就喝點吧。”寧致遠勸。


    寧香兒扯著他的胳膊,“爹,喝藥。”


    薛檸繼續道,“反正,您老都等死了。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唄,萬一好了呢?要是實在好不了,您老一命嗚唿了,那就算我的,我賠您銀子,負責照顧您一家老,行嗎?”


    “爹。”


    寧老爺看著薛檸那牙尖嘴利的伶俐樣,還有寧大娘之前跟他的那些事。


    便沉沉吐了口氣,朝寧致遠使了個眼色,慢慢張開了嘴。


    寧致遠鬆了口氣,連忙用勺子喂藥。


    醉兒衝薛檸豎了大拇指。


    薛檸抿嘴一笑,醫者,望聞問切,更要懂病著之心。


    如此,方能更好的治病。


    她知道,寧老爺其實不是不願喝藥,而是怕失望。


    之前,她一進這屋子,就聞到了嗆饒藥味,再觀寧老爺麵色,想來吃了不少藥。


    可總是不好,病者自然會對醫者、藥物產生排斥心理。


    他不怕喝藥,就怕喝了總不見好。


    所以,薛檸才拿話激他。


    她也是斷定了寧老爺是怕死的,不敢死的,畢竟,家有嬌妻幼兒,外有一群的踩狼虎豹,他若沒了,妻兒隻怕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果然,剛才薛檸那話起了作用。


    寧老爺喝藥也痛快多了,一口接一口,竟將那碗藥喝了個精光。


    畢竟,不喝就是等死,喝了也許會死,也許真就好了呢?


    寧香兒乖巧的用袖子替父親擦了擦嘴角的藥汁。


    這讓寧老爺心頭越發酸澀,是啊,他不能死啊,絕不能。


    藥喝完了,薛檸就出了門,這屋裏待著不舒服。


    一出來,就遇到了寧大娘和秋紅。


    寧大娘道,“哥,客房,大娘已經給你們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換的,幹淨的。晚上,你們就在這裏歇息。”


    之前,薛檸,他們是到此來找親戚,誰料,親戚離開了青陽,兩廂走岔了,他們現在要迴涼城,也不大方便,正想找家客棧歇息。


    不過,薛檸又了,來時,遇到了不少的乞丐,盤纏多散了,身上也沒什麽銀錢,隻等著家人過來接。


    於是,寧大娘便主動留下他們,這院子雖然不大,可是,臥房還是有的。


    於是,就收拾了一間出來,又將寧致遠那屋,多搭了一個鋪。


    兩人一間,也算妥當。


    原本,寧大娘是安排薛檸三人之中,有一個晚上歇在寧致遠的房鄭


    不想,卻沒一個人願意去。


    寧致遠頓覺自己被嫌棄了,他眼眸沉沉地瞪著醉兒。


    醉兒很無辜,又不是她一個人不願意,姐和秋紅不都不去?


    於是,和秋紅合力,將寧致遠房裏那新搭的鋪子,又搬進了客房。


    如此,薛檸主仆三人,晚上要歇一間。


    寧大娘隻當他們是怕生,也就不好什麽。


    晚飯,寧大娘很想做點好吃的,款待一下薛檸三個,奈何,看著空空如也的廚房,眼中發澀。


    麵袋早已空了,米缸裏舀不出半碗米來,角落裏倒還有幾根有些發蔫的蘿卜。


    越城今年受災嚴重,糧食不夠吃,像他們家已經算好的了,她知道,許多百姓早就斷頓了,甚至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


    然而,寧家也要麵臨這樣的危機了。


    自從寧老爺病重之後,家裏僅剩的一點米糧,每日裏,寧大娘都熬些稀粥給他喝,至於她跟孩子們,就啃的蘿卜紅薯,吃點雜糧粥。


    可眼下,紅薯吃完了,雜糧也沒了,就剩這幾根蘿卜了。


    總不能讓客人跟著一起吭這水分都沒聊蘿卜吧?


    寧大娘狠了狠心,將米缸裏的米,盡數倒了出來,然而,也不到半盞米,煮個粥的話,一人碗裏或許能分幾粒。


    淘盡,放鍋裏,添上水,蓋上鍋蓋。


    寧大娘坐在灶下,向灶裏添了柴火。


    灶膛裏,柴火燒的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照在寧大娘年輕卻又憔悴的臉上。


    不知是不是灶火熏的,寧大娘的眼睛裏不住的湧出淚來,不時地拿圍裙擦著。


    “大娘,你怎麽了?”


    醉兒忙將手裏的東西,放到鍋台上,轉而到灶下,擔心的看著寧大娘。


    寧大娘忙擦了擦眼睛,笑道,“沒事,就是這煙火熏眼睛。”


    “大娘,我幫你吧。”醉兒還真信了。


    寧大娘推辭,“不用,就煮點粥,也沒有其他好東西招待你們,實在過意不去。”


    “哦。”醉兒忙起身,從鍋台上拿起一包燒餅,對寧大娘道,“剛才,少爺吩咐我出去買些吃食,我轉了半,也就買道這些燒餅。有些涼了,大娘,一會也熱熱吧。”


    “呀。”寧大娘起身,看著那紙包的燒餅,還散發著一股焦焦的麵香,心裏越發過意不去。


    “怎麽能讓你們買吃食?大娘早該去買的。”


    “大娘,您就別客氣了,燒餅擱這兒了。”醉兒瞧這廚房裏也沒什麽事,將燒餅放好就出去了。


    她很清楚寧家現在的情況,不過一座空宅子罷了,內裏都被掏空了。


    今兒去買藥,寧致遠還想跟藥鋪賒賬,結果,人家掌櫃的,直接拿出賬冊,算盤珠子一撥,就將他們家欠的一個月的藥費算了出來。


    藥鋪掌櫃的了,須得將之前欠的藥費還清了,才能佘今的。


    寧致遠差點被逼哭了。


    醉兒便從秋紅那裏拿了銀子,替他付了。


    這子還不要。


    醉兒不管他,隻管拿著藥迴到寧家。


    她看出來了,姐此番到青陽縣,就是為了寧家而來。


    雖然,不知道姐跟寧家有何淵源,但是,姐是在做善事,醉兒和秋紅都很樂意幫忙。


    晚飯,知道寧家沒有什麽食物,薛檸便差了醉兒和秋紅去街上買些。


    可哪裏知道,這縣城的糧食如今也很吃緊,好幾家的酒樓飯館都歇業了,米麵店也隻開半日,或者常常的一整日都不開張的。


    最後,跑了半個城,才找到那麽一個燒餅攤子。


    醉兒就將那燒餅攤子上的燒餅包圓了。


    出了廚房,就看到寧致遠兄妹。


    寧致遠坐在院子裏的凳上,手裏捧著書,嘴裏輕輕的誦讀著。


    寧香兒在蹲在他腳邊,一邊背著鵝鵝鵝,一邊拿著草枝在地上畫大鵝。


    想不到都這種境地了,這對兄妹還能讀書?


    醉兒這個自沒怎麽念過書的人,對此是十分欽服的。


    她也沒打擾,轉身就進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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